《雅仆》全集 作者:总攻大人 申明:本书由本书由闪爵电子书网整理,更多电子书尽在(www.shanjue.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1 1、001 ... 深夜。 高悬的漆金横匾上,刻了三个铁画银钩的大字—— 神剑门。 这三字,天下敬仰! 传说,创派人萧杀武功江湖第一。 传说,神剑龙泉乃剑中之皇。 神剑门双绝江湖百余年。 不久前,双绝已无。 百晓生兵器谱排行第一的,叫沈伏息。 月黑,风高。 熄灯,关窗。 关窗的手非常漂亮,谁都可以看出那是一位美人的手,这双手的主人正拈着绣了金线牡丹的腰带,她食指一挑,红裳倾泻而下,依次褪尽,她转身进了里间。 翠玉屏风后,摆着足可三人的浴桶,水面上飘满了艳红色的桃花瓣,玉足落入,秀目微翦,云从月上移开,月光照亮了房里。 沐浴的人,叫萧水。神剑门掌门萧君亭的女儿。 她才十几岁就已经坏透了。 除了胆小怕事、撒谎和不负责任之外,还要加上自私、独大,甚至连同父异母的姐姐也不放过,什么都和人家争,小时候争宠,长大了争男人。 虽然她从没赢过。 一个女人如此品行绝非好事。 但只要她还有这个身份—— 就没人敢和她作对。 夜深了。 萧水被冷水冻醒。 她已习惯如此。 她喜欢这样。 不过今天有点不同。 她忽然瞳孔收缩,瞪大了双眸。 护卫在门外高呼道:“五小姐,五小姐可在房里!?” 萧水双臂护胸,她已恢复镇定。 她自然在房里,并且不止她一个人在房里。 在屏风后还背身靠着一个少年。 她本要大叫的,可他忽然转过头来,褪去了面纱,用口型对她说——莫叫! 深夜,骚乱。 一间闺房,一座浴桶,一刹惊艳,一抹春光,一位少年,一名少女。 少女面容清秀,一丝bu挂,目光灼灼; 少年面纱半垂,一袭黑衣,气质高贵。 这样一幕景,实在不该出现在这样的前提下。 少年少女只顾对视,这可急坏外面的护卫。 “五小姐?五小姐请说话,您不说话属下要冲进去了!” 萧水立刻冷声道:“你敢进来,我立刻要了你的命!” 躲在屏风后的少年似乎松了口气,惑人的低笑轻轻传了出来。 萧水没理会,补充道,“又或者你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意图窥伺神剑门五小姐沐浴?” “属下不敢!” 护卫自然不敢,他只是个小护卫,斗不过神剑门的千金小姐,所以他只能离开。 护卫走了,少年却未走。 萧水依旧呆在浴桶里,水已凉透了,她一动也不动盯着少年的黑影。 然后她就看到少年走了过来。 月光下,他脊背挺直的站在那,一双猫儿眼,面色苍白,应该是受了伤。 不过这完全不耽误他无限的仙姿秀逸释放出来。 风神俊朗,远远望去—— 好似白玉塑成的像。 萧水知道一个词大约可以形容他。 壁人。 总之,是个面无表情的玉人。 他不该出现在这里,至少不该这么狼狈的出现在这里。 他更应该从容的出现在天际或者仙山上。 但他的确浑身是血的出现在了少女闺阁里。 还是神剑门五小姐的闺阁。 萧水沉默,少年也沉默。 萧水盯着少年,少年也盯着萧水。 良久,萧水无奈道:“你不该看!” 虽称他少年,却根本看不出他的年龄,你可以说他是十七八岁,也可以说他是二十七八。 总之,那是一种模糊了年龄的美。 “是。”少年答的快,却不见动作。 他说话时声音低沉,带着暧昧和温柔,却偏偏还那么清冷,婷婷袅袅围绕着你,明明抓到了什么,可就是想不出那是什么。 总之,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你走吧,我帮不了你什么了。” 萧水想不通他为何不走,她救了他,他不应该对她不轨,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少年沉默,并不回答。 但他走近了些。 萧水一眼就被他的手吸引了,他左手背有三条蔓藤似的纹络交错而上,漂亮极了。 她只看到一点点,再往上她只看得到袖子。 并且,少年也不想给她看。 他背过了手,再放回时,已戴好一副洁白无瑕的手套。 萧水又抬头去看他的脸,方才他站在暗处,她看不清,现在看清了,却抖了一下。 一是因为水冷,另外便是他的眼神实在冷酷无情。 或者说,冷酷无情已经不足以形容他,在“冷酷”这个词产生于世不知多少万年之前,他应该就已经具备这种冷酷的性格了。 “我救了你。” 萧水很镇定的凝视少年的双眼,她说话时平静的出奇。 她在提醒他对她感恩,就是声音有点高。 少年眼珠一转,黑暗中有些发光,他又沉默了良久,忽然伸出了手。 隔着手套,他的手指停在萧水的左颊上,萧水没心思去管,她仍旧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眼睛,他的气息围绕着她,干燥,稳定,他的手碰触着她,修长,冰冷。 “谢谢。” 少年开口,这样说道。 语毕,他收回手,转身离开,就如他来时一样的悄无声息。 是个很有礼貌的少年。 萧水甚至看不清他的动作和方向,就已失去了他的踪迹。 她忽然感觉到深深失落,她抬起手,手指划过左颊他方才停留的位置,反复勾来勾去,眉头紧蹙,久久没有回神。 (2 长时间泡冷水会引起风寒。 萧水吸着鼻子往前走,她今天穿了身黑色劲装,但她并不练武。 在神剑门你可以不会武功—— 但你决不能让人一看就知道你不会! 萧水昂着下巴,不理会那些窃窃私语的门人,她不需要他们的理解,她又不在乎他们。 千里广大的神剑门里有数百条走廊,不过萧水早已烂熟于心,闭着眼都能走完。 不多会她便到了练功之地。 很远就看见四姐萧盈正和大哥萧绰有说有笑,原因待论,因为萧水的视线被假山挡住了。 她闭眼调整心态。 呼气吸气后走了过去。 她站定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不风寒时死都不不风寒,风寒时死都好不了! “……”单手掩鼻,萧水拧眉看着盯着她的两人。 看什么看? 没见过人打喷嚏? “小五来了。”说话的是她大哥萧绰。 这个大哥她倒不讨厌,但他和萧盈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所以她连带着也一起讨厌了。 “大哥。”萧水略一颌首,算是回应。 萧绰尴尬的望向萧盈,后者黛眉一蹙,阴阳怪气地说了句,“五妹来了啊。” 萧水比她还要不情愿。 她甚至不打算回应。 她站在那看风景,只作没听见。 若非萧盈,当年她也不会被父亲打断琵琶骨。 她无法对萧盈和颜悦色。 萧盈气的咬唇,手中长鞭转眼便挥向萧水,萧水那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哪里躲得过萧盈的鞭子? 不过鞭子并没打到萧水身上。 她并没躲开,而是萧盈被人阻止了。 “爹!”萧盈吓得钻到了萧绰背后。 萧水不屑的哼了一声。 在他们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位俊美如玉的中年人。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 2 2、002 ... 萧绰向萧君廷求救。 萧君廷不理他,眯眼一扫在场其他人 萧水这才注意到他们。 那是十名武者。 他们站在她身后—— 一字排开,身姿挺拔,手中各握兵器。 每年都有很多人拜入神剑门。 萧君亭曾让她挑一个作护卫。 但她拒绝了。 在神剑门里她不需要护卫。 不过这次有点不同。 站在最末端的少年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人始终低着头。 一袭青衫,长发委地; 清贵无暇,料峭风寒。 她看他,并不全是因为他好看。 而是因为他太熟悉。 可一时间也想不出是在哪见过。 萧君亭板着脸命令道:“盈盈,你是做姐姐的,不要老是欺负水儿!” 这话取悦了萧水,她很得意,可她一点都没表现出来。 她和小盈不能比。 人家有娘亲有哥哥,从小万千宠爱集一身。 而她早已忘了那个倒霉的正室娘亲长什么样了。 或许祠堂里摆着的画像可以提醒她—— 但那里是禁地,爹不容许任何人进去。 包括她。 “爹我哪有,明明是她……”萧盈话说了一半便被萧绰给瞪了回去。 果然是亲生兄妹相亲相爱啊! 萧水得承认,她这是羡慕嫉妒恨啊。 不过她也没闲着。 她不断地跟萧盈打眼仗。 萧盈那眼神看上去好像恨不得吃了她。 萧水也明白今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不过她不在意—— 这些年已够难过,再难也不会难到哪儿去。 萧君廷却忽然喊了她一声,“水儿——” 萧水回神道:“爹。” 萧君廷伸出手比着那些武者,“这十人全都是爹亲自择选出来的高手,刺客连神剑门都敢进,看来武林大会在即,有些人已经忍不住了!你从里边儿挑一个,免得到时给人拖后腿!” 萧水古怪的看着他,“爹,我知道我不能练武很给您丢脸,但我真的不需要什么护卫,我自己可以保护自己。” 比如昨晚,她把自己保护的很好。 要知道—— 那刺客武功极为深不可测,萧君亭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但萧君亭在意的不是这些。 他只要她挑一个回去就够了。 至于她那些理由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他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今天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得领一个回去。 这样才能保证她的安全。 也算是对亡妻的变相弥补。 所以,萧君廷的话坚定的不容置噱。 萧水只好应允。 她很自然的看向那个青衫少年。 她正想开口,却被萧盈横插一杠。 “你不许他,他是我的!” 萧盈很牛逼的跑到萧水面前,双臂伸开,挡住她的视线,宣誓自己的所有权。 萧水抬了抬眼皮,轻易的就又能看见他。 萧盈气的直蹦,奈何她个子实在矮了些,根本对萧水构不成威胁。 萧水笑笑,指着末端的少年,清晰的吐了三个字—— “我要他!” 萧盈的鞭子再一次打向萧水。 萧水还是没躲。 在父亲面前她不用躲。 她有把握父亲会向着自己—— 即便她一无是处,不能练武,甚至丢神剑门的人。 事情不出她所料。 萧君亭夺过萧盈手中长鞭,将她抓到一边。 萧水假惺惺的垂下眼睫,神色忧伤,欲语还休。 “盈盈你太过分了!绰儿,带你四妹到暗房闭门思过!” 萧盈扑到萧君廷怀里,嚷嚷道:“爹你偏心啊!明明应该我先选的,你做什么老是向着她呀!” “她是你妹妹!” 萧盈抽泣道,“她才不是我妹妹,她哪里像是我妹妹!” 萧水站在一边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自始至终没说过一个字。 萧君廷无奈抚额。 作为神剑门掌门的他也有点头疼了。 “水儿,不然你再看看别的?你姐姐她……”萧君廷很真诚的看着萧水。 萧水用很茫然的眼神看着他,“爹?” 她叫的很小声,模样很可怜。 萧盈都被她弄得不哭了。 “好吧。”萧水以为再也不会有那天,可是现在她办到了,她又一次败给了萧盈。 事实上,每次都是她把自己的胜利拱手相让。 又或者说,其实她根本不打算赢。 她在享受这个过程。 萧盈狼狈的样子总是很能取悦她。 萧水闭上眼不去看那些虚伪的人。 若是二哥三哥在,事情会更有意思。 不过萧家家规—— 不论男女,满十八岁便要离开神剑门出去历练,为期三年,期间神剑门不会给予任何帮助。 算起来他们离开也快三年了。 也许很快就会回来了。 萧水忽然睁开眼。 她也快十八岁了! 也就是说,她很快就可以下山去了! 她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而且至少三年不会被烦! 萧水很开心,可转眼又忐忑起来。 她真的要离开吗? 她真的有能力脱离神剑门吗? 照她的脾气和身体,离开神剑门的保护和支撑,她一个人可以活下去吗? 萧水旁若无人的陷入极度忧虑当中。 “水儿?”萧君亭皱眉看着她。 萧水猛地回身,她这次的眼神是真的很茫然。 她身上不知所措的气质让人心疼—— 萧君廷是她的父亲,更对她的母亲愧疚,所以他非常心疼。 可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犹豫半晌,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刺青你出来。”萧君亭道。 最末端那位青衫少年很听话的向前一步。 萧君廷颌首道:“这里面你最强,我两个女儿都很看重你。” 这说明我两个女儿的眼光都很好—— 这是潜台词,稍微有点智商就可以听得出。 众人笑而不语。 青衫少年依旧低着头,他沉声应道,“是。” 这个字让萧水惊讶了。 她不可思议的看向那人,那人也好像感觉到了一般,同时抬起头,望向了她。 电光火石间,一双明亮而含着莫测深意的眸子望进了她心里。 是昨晚那个少年。 是那个刺客。 他怎么会在这里? 萧水惊慌外露,让萧君廷颇有不解:“水儿你怎么了?” 萧水结巴道:“没,没事。” 青衫少年眼中射出寒光,“见过五小姐。” 随着他话音落下,萧水狠狠一抖。 这男人就是她的克星啊! “刺青,现在我给你选择的权利,我两个出色的女儿,你愿意追随哪一个?” 萧君廷很大气地将萧水和萧盈拎到少年面前。 刺青微掀眼皮,来回一扫两名少女,接着他低低一笑,“掌门千金尊贵无比,哪里轮的到属下挑选……但若按先来后到看,属下以为,应是五小姐优先。” 萧水身子不稳。 她明白了—— 这个男人就是来占她便宜的! “什么?”萧盈忽然道。 她跑到刺青面前看着他,声音说不出的落寞,“你竟然要她不要我?” “四小姐。”刺青一双猫眼挑起,温柔一笑,“属下不过一介护卫,得小姐看重是属下的福分,属下不敢妄自揣测小姐心意。” 萧水很赞同他的话。 的确—— 这是选护卫,不是选夫婿。 萧盈她太过激动了。 萧君廷也是这般认为。 他甚至还觉得有点丢人。 是了—— 他的女儿竟去倒贴一个护卫,这难道不丢人? 作者有话要说:跪求收藏 3 3、003 ... “绰儿你还等什么?马上把盈盈带到暗房去!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萧君廷挥袖赶人。 他做这个动作代表没商量了。 萧绰叹息着拉萧盈离开。 萧盈一直望着刺青的侧影,神色忧伤。 萧水忽然有点同情这个四姐了。 不过她又觉得该同情的是她自己。 “水儿,刺青是个有前途的后辈,你要好好跟他学着点,练不了武也学一点对事之策,很快你就要十八了,爹希望你可以完整无缺的回来!” 萧君廷的话一直徘徊在萧水耳边。 她麻木的回房,关门后才发现身边多了个人。 “那个,坐。”萧水有点不自在。 她应该快一点习惯他的存在。 不过这人似乎并不像人前那么听话—— 他没坐。 他将周围观察了一遍,然后对她笑了笑,眼神很难懂。 萧水一直觉得他是个很懂礼貌的人。 她目前还没改变想法你看,所以她回了他一笑:“你好。” “好。”他淡淡吐出一字,总算坐了下来。 虽然晚了点—— 但至少还是听话的。 萧水吐了口气,道:“那个,我叫萧水。” 少年微笑着,“是。” 他坐在她对面,闲适的仿佛她才是外来者。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萧水不知如何是好。 犹豫半天,她给自己和他各倒了盏茶。 “那个,请喝茶。”她递过去。 他接过,轻抿一口便放下,“小姐不必多礼,唤属下名字即可,属下不叫‘那个’。” “哦?”萧水用喝茶掩饰慌乱,“好,刺青。” “小姐如果叫不习惯,也可以叫属下别的。” “别的?” “是。” 少年的猫眼又眯了起来,瞳孔立成竖线,萧水脊背发冷。 “父亲很看重你,但当今武林群英荟萃,你可不要因此骄傲。”萧水变相给少年施压。 “当今武林?”少年不知何意挑起了细眉,“当今武林,真的还有高手么?” “当然!”萧水说得十分肯定。 少年却沉默了。 萧水观察他的变化。 他云淡风轻的喝茶,一杯又一杯。 直到萧水平静下来他才开口。 “那小姐可否告知属下,当今武林第一高手是谁?” 总感觉这个少年对“第一”有敌意…… 萧水小口喝茶,不知如何回答。 可对面之人一直笑意盈盈等她回复。 半晌,萧水轻声道,“五个月前,百晓生作兵器谱,有一人列在第一,技压神剑门!” 这是个重磅炸弹。 一般人听见肯定平静不了。 但这个少年不是一般人,所以他很平静。 他不过“哦”了一声。 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继续喝茶。 他淡淡道,“他是谁?” 萧水看着他,一字一顿:“沈、伏、息!” 少年睨了萧水一眼,好像还带着点笑意,“沈伏息?” 萧水被他笑的心里没底。 但这些都是事实,她不怕他不信! “没错,沈伏息,武林第一高手,伏息宫的宫主——沈伏息!”她重复道。 叫刺青的少年忽然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清朗悦耳,谁能拒绝这样的男子温柔一笑? 萧水不能。 她有点心猿意马。也跟着笑了起来。 少年歪头,双眸璀璨绚烂。 可他又忽然低下了头,嘴角笑意渐浅。 他理着所带的白手套。 手套剪裁得体,整齐干净,如同他身上的青衫一般—— 每一寸都很到位,每一个细节都很精确,以至于他站起来朝她伸手时会露出小半截藕臂。 她因此又看到了他手臂上的淡青色蔓藤。 那蔓藤就好似人的脉络一样,一直看不到尽头的往上攀。 很美,很妖娆。 也很让人窒息。 萧水呼吸加快—— 因为他越靠越近了。 他用鼻子亲昵的蹭了一下她的,“你说沈伏息是天下第一?” 不是她说的,是百晓生说的! 她很想否认,可她一个字也不能说—— 因为,只要开口她,她的嘴唇便会挨到他的。 少年并不打算为难她。 不过片刻便退了回去。 他站直了身子,挽起青衫窄袖。 萧水终于看清了那些纹络。 她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极其漂亮的一条手臂,连萧水都自惭形秽。 如此美艳绝伦的少年,如果注定无法属于自己,难免是要羡慕嫉妒恨的。 所幸他被她领了回来。 自此,萧水心里有了最严实的楚河汉界。 她不容许任何人碰触她决定了的所有物。 这个身份不明的少年已被她囊括在内。 夜。 又是夜。 漆黑的夜。 一袭青衫的男子出现在庭院里。 他的出现似乎照亮了整个黯淡的场景。 闺阁里的烛火摇曳、金箔明艳都不能抵过他的媚。 他悠闲地自斟自饮,望着天上冷月。 安静,稳定。 一个人独自行走江湖最怕的就是烛光。 虽然这个问题无数的人可以给出无数的答案,但他最害怕的不过是光罢了。 甚至超越对死的恐惧。 并非黑暗的见不得光。 而是无法体会到普通人所体会到的幸福。 于他而言—— 在烛光后面等着的不是家人的温暖。 那么等着他的是什么? 他转头看向那扇窗。 里面还亮着莹莹烛火,就像昨天晚上一样,一直亮到很晚,好像在等着什么。 但其实什么也没等。 很多人都会有这种错觉。 自以为是的…… 错觉。 萧水终于还是推开了窗。 她直直地望着少年。 少年的眸子比漫天星光都要绚烂,仿佛扬手就可摘下,诱~人深入。 澄蓝色的夜,衬着他叫人目眩神迷的脸—— 一切都华丽的仿佛一个梦。 “你进来,还是我出去?”萧水站在窗边问道。 其实她也不需要回答。 对方应该也不会回答她。 所以她自觉地转身出屋。 她不知走过去会发生什么。 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也许什么都会发生。 说什么都会发生是因为那个人实在太深不可测,她能料想到的永远不及她所看到的万分之一; 说什么都不会发生是因为,当她走过去时,她发现他完全不在乎她是来做什么的。 不过没关系。 发生什么如何,不发生什么又如何? 坐定,萧水拿过他放在石桌上的酒瓶。 她就着壶嘴抿了一口,辣得她龇牙咧嘴。 少年偏头,接着稍稍一歪,似笑非笑间又转了回去。 “说吧,你究竟是谁。”她绝对不相信他是什么“刺青”—— 也许他手臂上的东西可以那么叫,但他—— 绝对不是。 “小姐不是猜到了么?”他声音悠远,低沉。 萧水皱眉看着他。 他拿过酒瓶,倒上一杯,小口啄饮,然后闭上眼睛。 他在干什么?萧水疑惑不解。 “我在打瞌睡。”他清亮的声音传了过来。 萧水脸红低头,不看他忽然睁开的双眼。 “哦。”她沉声道。 “小姐觉得属下是谁?”青衫少年已摘了手套,看起来兴致不错的样子。 萧水想抬头,却又鼓不起勇气。 她抿了抿唇,低着头道出自己的猜测,“你是——沈伏息?” “哦?”他很快表示疑问,但接下来却问道:“小姐如何这般猜想,又是从哪里断定?” 萧水这次抬起头了,不过她没看他,她和他一样看着月亮。 她迷惘的小声说:“你的气质,还有你的手。” 前者证明他绝对是个武林高手,后者证明他是哪一个武林高手。 武林中,手臂攀着那些罂粟花茎般纹路的只有一个人。 “不错,小姐说的很对。”沈伏息并不吝啬告诉她自己的身份。 他依然笑着和她说话,“小姐觉得属下是来作甚么的?” 总之不是吃饱了撑的来体验仆人生活的! 萧水吸了口气,“你做什么,与我没关系。” 真正的高手,他可以做到人和内力合二为一。 就像沈伏息一样—— 有时候她觉得他根本一点武功都没有; 有时候她却又被他浑身散发的寒气压的自乱阵脚。 就好比现在,他又在释放冷气了。 虽然他是笑着的。 萧水稍紧前襟,心道,真冷啊。 沈伏息不再喝酒,他已经喝了很多。 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萧水。 她是那种没什么值得人注意的女人。 如果她安静的站在一边,或者停驻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很难让人发现她的存在。 他淡淡别开了头,微笑道,“小姐放心,拿到想要的东西,属下自会离开。” “嗯。”萧水点点头。 沈伏息笑的更开心了:“小姐不好奇属下要拿什么?小姐可是神剑门的五千金。” 他问话时又开始关注她。 她也好像心意相通般,将目光对准了他。 果然是高手啊—— 萧水叹息着别开眼,她斗不过人家。 “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我懂行的。”她郑重道。 沈伏息不笑了,微露惊异。 片刻,他抬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很好,小丫头有出息。” 他起身整袖,“既如此,小姐早些休息,属下定保小姐诸事畅顺,半生无虞。” 说罢,他又留给她一个模糊的背影。 萧水说不出自己什么心情。 反正不是高兴。 他好像永远是一副谦谦君子样,拱着手一脸淡定的叫她“小姐”…… 但其实—— 她觉得他才是小姐! 他就是来欺负她这个小姐的! 作者有话要说:跪求收藏留言!! 4 4、004 ... 这是一间斗室。 这亮着一盏灯。 如豆。 闭目,偷懒。 萧水脑中一片空灵。 忽然,一种奇妙的味道掠过她的鼻息。 那似乎,是一股肉香。 但那似乎又不是。 那是,一种无法克制的,最原始的欲望。 萧水她,饿了。 她无数次的想要睁开眼冲出去,却又无数次的用强大的意念将它压下,她不能睁眼,更不能出去,她不可以失败。 她是神剑门的女侠,她不可以在这个时刻颓然放弃。 她斋戒三日,三日里只喝最干净的凉水,连茶叶都不放; 不食任何人间烟火,除了最白净的大馒头。 坚持不懈这么久,她绝不能让一切努力白费。 沈伏息单手提着食盒站在院中,左手边是开的绚烂艳丽的桃花,正对面,是斗室紧闭的玄关。 他静静地看着那扇门。 而那扇门,在他的注视下居然动了! 它竟然缓缓的朝一边滑去! 沈伏息眉梢微扬,他手间力量不自觉加大,食盒被他提着,估计萧君亭也很难夺走。 那就更不用说,偷偷摸摸跑出来的萧水。 “你怎么才来啊!” 萧水左顾右盼的观察周围情况,她很快跑到了沈伏息身边,不太费力的夺过食盒就往回跑。 沈伏息看着她的背影,目光灼灼,隐隐有荧荧笑意。 斗室的门再一次被关上,沈伏息缓缓转身离开。 他不明白她作甚么小心翼翼的怕被发现。 既然可以为了一个下等男人去和萧盈争,又为何故意败给她。 难道就为了让萧君亭罚她到此面壁思过? 不错,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暗房。 每隔几日,萧家两姐妹必有一个会出现在这里。 其中,萧水来的几率远远大于萧盈。 夜晚。 斗室里灯火暗淡。 一阵奇异的风忽然吹过,火苗被吹的忽闪不停。 萧水本来昏昏欲坠的脑子瞬间清醒。 神剑门的斗室密封的极好,是专门用来给他们这些萧家亲贵关小黑屋的。 既是密室,便不该有一丝风。 萧水后退两步,蹲下靠住墙壁,斗室特别小,总共不过十几平米,她坐在那里,可以一目览尽。 火苗依旧不停闪烁,并未因她的紧张和恐惧而减弱分毫。 萧水很害怕。 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但此刻她怕极了。 她想尖叫,她渴望别人救她,但她没有。 她慢慢的呼吸,逼自己平静下来。 望着一点点熄灭的蜡烛,看着斗室里一点点变得黑暗,萧水的眼眶也越来越酸了。 在这种情景下,她似乎回到了小时候。 一样的场景,仿佛在刻意模仿一般。 那时的她,也是这样被关在密室里的。 然后,她就被萧君亭打残了琵琶骨,从此与习武毫无干系。 只因萧盈的片面之词,武林世家之女便永远失去了练武的机会。 心寒,彻底的,完全的。 大约如此。 萧水眼前变幻出许多虚空幻影,一桩桩,一件件,吓得她身子直抖。 她好像听到了女人的哭声,一阵阵传到她的耳朵里,还有辱骂,还有尖叫,总之,一齐传进她的耳朵里。 萧水终究没有求救,虽然她很渴望,但她还是没有。 蜡烛已经完全熄灭了。 漆黑一片的斗室里,似乎有风声。 这不该是斗室里有的声音,很难想象,如果连神剑门的密室都无法密封,那么天下间还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秘密存在。 萧水紧咬下唇,她觉得有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那一瞬间她似乎再一次感受到了被亲生父亲差点打死时的痛苦。 她终于还是尖叫了,她终于还是呼救了。 但她无法发出声音,因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她挣扎,惊慌失措。 下一刻,另一只手揽在了她的腰间。 一股熟悉的干燥和温暖包围了她。 对了,还有稳定。 萧水急促的喘息,在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借碰触去感觉。 她伸出手,缓缓上移,掠过抱她之人的腰畔、肩膀,停留在两片柔软而温暖的唇瓣上。 她认为还不是不够,所以她的食指指腹来回摩擦在那唇瓣之上,她感觉到了从那空隙里流露出来的染着清寒的呼吸。 “沈伏息,是你吗?” 萧水胆怯小声的问道,她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正死死的捏着抱她那人的腰带。 好像生怕那人下一刻会跑掉一样。 “是。” 依旧是简短而坚定的回答,萧水莫名的安下心来,整个人放松的窝在他的怀里。 眼睛适应了黑暗,她模糊的可以看到他淡青色的衫子。 很难想象她现在是怎么抱住沈伏息的,或许,那根本就不叫抱了—— 那完全就是“挂”的。 太丢人了。 在萧水看来,这是一个名门千金的耻辱,这是对一个举世无双的武林高手的玷污。 虽然,沈伏息只是个名声不算太坏的人。 换言之,他即便不是绝对的恶人,可是也绝非善类。 不过事情的发展表示,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给萧水时间,去考虑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因为即便沈伏息他就是个恶人,就是个混蛋,天下间也无人敢直接说出来的。 他们会间接的表达出来。 况且,惹得萧水担惊受怕的罪魁祸首已经开始行动了,她已没有时间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抱紧我。” 沈伏息平静的吐了三个字,萧水还来不及回答—— 下一秒,斗室里火光冲天,转瞬,红光乍白,一片刀光剑影刺伤了她的双眼。 “闭眼。” 沈伏息的话此刻就是圣旨,萧水立刻闭上双眼,接着,她听见了剑划开皮肤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再睁开眼时,眼前已恢复黑暗。 不大的空间里,四处飘着血腥味儿。 萧水往沈伏息怀里钻了钻,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委屈的把头埋进他的颈窝。 “吓死我了。” 她说。 沈伏息身子僵了一下,然后萧水就感觉他干燥的手生涩的拍了拍她的背。 萧水眼眶一热,本来不预备哭的,可是眼泪已经无法控制的掉了下来。 她无声的哭泣,在看不清现状的矮窄斗室里。 等她哭够了,沈伏息肩膀的衣裳也湿透了。 “对不起。” 她说。 “嗯。” 沈伏息淡淡应了一声。 萧水吸了吸鼻子,“我会给你洗的。” 沈伏息没吭声,但是他动了动身子。 她“挂”在他身上多久了? 萧水下意识用双臂去撑沈伏息的胸膛,想要从他怀里出来。 可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她整个人失去平衡,朝后仰去。 她的嘴张得很大,眼睛也瞪得很大,她想叫来着,但是她看见一个黑影闪了过来,下一秒她就被稳稳的接住,并且听到了一句恶恶的警告。 “不要乱动!” “哦……” 萧水撅着嘴乖乖缩进他怀里,她想反正这么黑他也看不见。 “若不愿,小姐放手也无不可。” 沈伏息阴阳怪气的道。 看见了?萧水不敢相信的转到那股呼吸的所在,接着,热气打在她鼻息间,她浑身一抖,双眼圆睁,似铜铃般。 一秒。 两秒。 一分。 两分。 一刻。 动了。 萧水动了。 或者说,是沈伏息让她动了。 他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抵着她的背,她整个人被缓缓压向他。 萧水心跳得飞快,她紧握双手,甚至忘了自己还可以挣扎,她的耳边满是自己轰隆隆的心跳声,那种冰封很久终于解冻的亢奋声音。 她仿佛又嗅到了那股熟悉的肉香味儿,但绝非是沈伏息身上的味道,那是她记忆里,尽职尽责的给她偷偷摸摸送了三天小灶的仆人味儿。 可那个仆人他就是沈伏息啊! 武林第一的高手沈伏息啊! 愈来愈近,愈来愈叫人发热的沈伏息啊! 萧水明显感觉到了,她感觉到了他的唇已经到了她的唇边,下一秒,她却瞬间像被雷击中了一样。 “小姐,想不到你还有喜欢呆在遍地死人之地的癖好。” 萧水额头青筋一根一根的跳,她眼圈被气得竟有些发红。 “若小姐有意愿继续呆在这里,属下也不反对。” 萧水在这一刻忘记了她面前这个男人是武林第一高手,忘记了这个男人叫沈伏息,忘记了这个男人刚刚才救了她—— 她一拳,毫不留情的打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呃。” 沈伏息轻吟一声,好像被打疼了。 萧水心尖一颤,有点担忧的问道,“你没事吧——” 沈伏息没回答,但是他点了一下脚尖,萧水都没看清怎么动作的,他们就已出了斗室。 萧水以前只知道沈伏息这个人武功高,高到萧君亭都不是他的对手,普天之下无人可与他比拟的地步。 但她现在才真正意义上的体会到了“高”字的境界。 那种眨眼间就可移形换位的功夫,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神功啊! 这样的沈伏息,还需要神剑门什么呢? 神剑秘籍? 她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不过是一本唐诗集,她完全看不懂那是什么玩意儿。 但想来他武功如此好,也不需要那本破密集。 那就只有一件东西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了。 剑皇萧杀留下的龙泉剑。 她知道龙泉剑在哪。 告诉他也没什么,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他刚刚才救了她的命。 “小姐,很抱歉连累了你。” 嗯?什么? “那群人以你做饵引我上钩,卑鄙至极,吓到了你,实非我愿。” 萧水决定收回之前的所有想法,她干吗费力不讨好的去帮他找龙泉剑?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她忽略了一件事。 既然沈伏息武功那么高,那她方才打他那一下,若非他自愿,她绝办不到的,但她忘记了。 真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跪求收藏,泪眼朦胧看窗外…… 谁来收了我啊…… 晋江你就抽风吧,抽抽更健康! 5 5、005 ... 沈伏息带着萧水到了一处陌生的院子,也许萧水的记性真的不太好,她又忘记从沈伏息怀里出来了。 算着之前那件,这是第二件了。 她忘了两件事了。 萧水皱眉打量着庭院,她在神剑门住了过不久就足足十八年了,她竟然没来过这个地方,这不得不让她疑惑不解。 被这件事引去了注意而忘记离开沈伏息的怀抱,这应该算是情有可原。 那么之前那件呢? 不得而知。 月黑风高—— 夜。 孤男寡女。 光线明—— 灭。 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萧水终于恢复了记忆,她猛地从沈伏息怀里蹦出来。 她的心跳得好快。 心里揣着某种见不得人想法的,心跳岂非都很快。 “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除了她和沈伏息外没有一个人。 静,静得有些可怕。 萧水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沈伏息的回答。 她一向很沉得住气,但沈伏息比她更沉得住气。 他完全聪明的不像个正常人。 好似天下间没有他杀不了的人。 破不了的局。 看不透的谜。 “怕?” 沈伏息负手立在萧水身边,嘴角若笑非笑的扬着,猫儿一样的双眸里含着莫名的深意,他发问只说了一个字,却用了好几个调儿念,搞得萧水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萧水微笑不语,她摸了摸鼻子,偷偷观察这个男人。 他看上去还很年轻,总穿着件石青色的衫子,夜风吹起他衣衫的下摆,随风摆荡出漂亮的弧度,而他泛着光泽的侧脸眼角,总透着掩饰不住的沧桑。 “躲起来。” 沈伏息忽然开口,萧水来不及收回自己探究的眼神,被他抓了个现行。 他不知道什么意思的笑了一下,然后指着三米开外的大树道:“躲到那棵树后面去。” “有危险?”萧水问道。 “是。”直接就是最好的回答。 萧水沉默了,她没说话,不过这不耽误她感觉到身边的风越来越急促。 沈伏息略微抬高了眉峰,“怎么?” 萧水摇了摇头,“没怎么,我立刻躲过去!” 她很乖的往大树那边跑。 身后,沈伏息又道:“朝那个方向直走可以回神剑门,你回去吧。” 萧水顿住了脚,猛地回身:“你说什么?” 沈伏息望着她,好看的微笑又露了出来,叫人心安又稳定:“你回去吧。” 萧水愣了好久才问:“那你呢?” 沈伏息脸色已变:“这就不劳五小姐费心了。” 他盯着眼前这个人,她非常年轻,他知道这个少女并不像她看上去那么温顺,她的眼睛,任何人看了都无法忘记,那是天一样的澄澈,水一样的宁静。 萧水不仅没照沈伏息的吩咐回去,反而又提着裙摆跑了回来。 她刚站好在他身边,满地的落叶就被风吹了起来。 这个季节,不该有落叶。 那些落叶,还是新鲜的颜色。 是人为的。 她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许,她已经不知不觉出了神剑门。 “嗯?”沈伏息低头看萧水,微蹙眉头。 萧水抱臂仰视他,她这才发现他高处自己很多。 初见时,她觉得他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可现在,他给她的感觉,比年过不惑的萧君亭,还要静默,安稳。 “我不走。”这话已经在心里徘徊很多遍了,“你让我丢下你自己逃命,换成你,你做的到吗?” 周围忽然变得很静。 死一样的宁静。 天边颜色玄黑,沈伏息仰起头望着远方,说不出心里的感觉。 半晌,他淡淡道:“既如此,那你便留下罢。” 她问的这个问题的答案连他自己都想知道。 萧水并未想太多,得到想要的答案她便很开心的站在他身边,“这就对了,不就是死吗谁怕啊?要死大家一起死啊,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瘌!” 沈伏息忽略她的话,皱眉观察周围的动静,他依旧背着手,手上戴着一副洁白的缎子手套。 “呵呵,不必着急,今天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忽然,两人身后传来女子的娇笑声。 循声望去,房顶上正坐着一个妩媚的少妇。 萧水看见她,忽然很想吐。 她知道眼前这个几乎不着寸缕的女的绝非常人,她铁定惹不起。 但她所说的话也将沈伏息包含了去。 这不对。 永远不要怀疑一个武功第一的男人脾气会好到什么程度。 一旦怀疑了,冒犯了,那就什么理由都没有了。 “是么?” 沈伏息无所谓的笑了笑,瞳孔收缩,瞳仁好像真的如猫一样化作了菱。 他双臂自然下垂,已不再负后。 女子瞧见沈伏息的模样愣了下,接着咯咯的笑意更甚,“我收回刚才的话,小兄弟长得真俊!等着,待姐姐收拾了这女的,就带你好好去快活快活!” 沈伏息没出声,反倒是又背过了手。 萧水顺着看过去,那双手的主人不知何时已攥住了一根银针。 她马上睨向房顶,少妇身后也多出了数名黑衣人。 算上那女子,刚刚好十个。 原来还有帮手?她眯起了眼,这么久才出来,是有什么阴谋么? 沈伏息低头时恰好看见她这副表情,他眨了一下眼,对萧水笑了笑,“西天楼的人出场一般都要先吹吹阴风,再撒撒花瓣,放放烟雾,你从一数到一百,都不一定见得到人的。” 西天楼? 就是那个看钱办事儿的杀手窝儿? “小兄弟说话好不客气,不过姐姐就喜欢硬实的,你可千万不要关键时刻软了才好啊!” 那女人说话更过分了,瞧着沈伏息的眼神也越来越放肆,萧水气不过,咬着牙瞪过去。 “哎呦,小兄弟没说什么,小丫头倒先不满了。” 女子从房顶下飘下,高傲的昂着下巴,都不用正眼看萧水。 萧水很冷,夜深至此,她却只穿了件薄衫,再加上站在这里多时,她不自觉地有点发抖。 “小姑娘怕了啊?” 女人变本加厉了。 她见萧水是个软柿子,视线又回到了沈伏息身上:“小兄弟一表人才,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怎么找个这么胆儿小的?” 沈伏息唇稍启,便见一道瘦弱的白影挡在了自己面前。 他定睛一看,竟然是萧水。 她的脸蛋被冻得通红,怒气让她的眼珠瞪得极大,滴溜溜的转,还泛着水光。 楚楚可怜。 可她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可怜。 “你干什么色咪咪的看着他?” 那女人被萧水给惊得一愣,萧水对这一点还有补充。 她指着女人的鼻子道:“你不准这么看着他!他已经名花有主跟了我了,轮不到你痴心妄想!” “你说什么?”女人回过神,拍开萧水的手,“你再说一次?” 萧水是世家千金,身娇肉贵自不待言,这一下对方可没少用劲儿,拍的她手背都红了。 但这种情况容不得她示弱。 虽然她的脸蛋和鼻尖已经冻得红透了,可是她说的话气势丝毫不减。 “大胆!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信不信我立刻叫几百个人过来把你做掉?” 女人仿佛听到了极其可笑的话:“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为什么来杀你?” 萧水愣住了:“杀我?” “不然你以为?” “你们不是来杀他的?”萧水指了指身边看戏的沈伏息。 沈伏息面无他色的负手立在那儿,有些事见的多了,心也就硬了,感情不过就是被太阳蒸发的水汽,片刻功夫便干干净净,不留半点痕迹。 “关他什么事?”女人笑得前仰后合,“我等了好久才抓了神剑门的空子追这儿,我自然是来杀你这个神剑门五小姐的,与这个小仆役有什么干系。” 小仆役?萧水的表情很古怪。 “所以,你是来找我的,不是来找他的了。” 那么他刚才叫自己走时知不知道? 如果知道了还叫自己走,那又是为什么? 他又不是真正的神剑门仆役,为什么要为她做这么多? 他一定不知道。 “那是自然,杀了神剑门的五小姐,我以后一辈子都不愁生意做了,我当然是来杀你的。” 很好,萧水已经完全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江湖险恶。 她得承认,她还是比较适合呆在神剑门做米虫。 后退两步,萧水躲到沈伏息后面。 她郑重道:“拜托你了。” 沈伏息没说话,但点了一下头。 “小兄弟,姐姐看上你是你命好,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女人不死心,妄图继续给沈伏息洗脑。 萧水眼眶都气红了,躲在沈伏息背后大吼道:“我跟你说了不准你打他的注意你没听见吗?我不管你是西天楼还是东天楼的,他只能是我的人,你要是喜欢看你就看我好了!” “你!”女人颤着唇,也气得不轻。 不过她没跟萧水吵闹,她还有点理智,直接跟沈伏息说:“小兄弟,你可不要跟她一样不识抬举,免得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死?” 沈伏息重复了一遍这个字。 人老先老哪里? 眼神。 他眼瞳就像漩涡一样,承载了数不尽的东西,最多的就是黑暗。 他笑着,不咸不淡的看着那个仍不知危险降临的女人。 他的眼神,老了。 作者有话要说:内容提要里的问题,你们如何回答? 换做是你,你做的到吗? 我回答,做得到。 小命要紧。 6 6、006 ... “五小姐位高权重,所言皆是金科玉律,当属下的不敢不从。” 沈伏息苦笑道。 他立在那里,风吹过,潇洒的好似玉树一枝。 萧水消了点气,他的话取悦了她。 “那就不用说了?” 女人眸放寒光,她身后的九名黑衣男子随着她的情绪波动逼近。 沈伏息淡淡道:“是。” 他说完话抬起了右手,食指和拇指间,捏着一枚银针。 萧水看着,心里忐忑。 银针只有一根,但敌人有十个,够吗? 够。 一根针,十条命。 不会有人怀疑他做不到,因为他是沈伏息。 但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沈伏息。 “你这小子,竟这般小看我?” 女人被沈伏息的架势逗笑了,好像又没了动手的心思。 沈伏息随意道:“是又如何?” “你会死的很惨。” 女人回答的很快。 沈伏息 “哦”了一声道,“若我不想死呢?” “除非我死。” 女人依旧回答的很快。 “只能这样了。” 沈伏息也说得很快。 他忽然笑了。 女子和黑衣人如此近距离的看着他笑。 他笑的天下绝艳,笑的人心都醉了。 可他们却没心思欣赏他的美态,反而连连后退。 可已来不及。 只见为首的女人脖颈处银光闪过,她连“哎呀”都来不及说就已倒地不起。 其他人以相同的方式全部倒下。 沈伏息可谓神了。 不是亲眼目睹,决不会相信天下还有如此神奇的功夫。 沈伏息收回手势,他双瞳依旧像夜一样的深,像海一样的静。 就好像刚才杀人的不是他一样。 萧水第一次见到死人。 还是一次性十个。 她刚刚就想吐了,现在她真的吐出来了。 周围一片寂静,就如他们来时一样。 萧水靠在大树边,弯腰呕着。 陌生的鸡不是鸭,陌生的犬它也是狗。 陌生人,也是人。 虽然他们—— 并不是什么好人。 但刚刚还在交谈的人顷刻间死于非命,萧水还年轻,她的心还无法承受。 “这是报应。”沈伏息站在萧水身后静静地看着她,“做这一行的什么都不懂,很容易出大事的。” 他说得对,但是他说的也不对。 如果琴棋书画柴米油盐样样都会还需要出来做杀手吗? 但他们既然出来做了,总是要还的。 今天他们不死,死的就是她了。 他们可不会对她有半点怜惜。 沈伏息的话很对。 他们错在时机没选对,不该在他在的情况下出手。 连他都不认识,的确该死。 但认识他的人又岂非很多。 连萧君亭都不知道他就是沈伏息,一群杀手,或者说是一群高级杀手,又怎么会知道? 夜快结束了。 他们也该回去了。 萧水吐完了,直接用袖子蹭了蹭嘴,“我们回去吧。” 沈伏息看着她,没动。 萧水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只得回望他。 过了一会,沈伏息微笑着闭了一下眼,上前揽住她的腰,轻点足尖,飞身离去。 留下一地尸体。 他们的方向是神剑门。 他们很快就回到了神剑门。 暗房的打斗竟然至今没被发现,可见沈伏息杀人时有多安静。 悄无声息。 落法尚有声,杀人却无声。 岂止可怕二字。 “小姐可要回房休息?” 沈伏息问道。 萧水看了看他,“好。” 他亲自带萧水到了她的寝房外。 “小姐好生休息,属下告退。” 说完话,沈伏息转身就走。 他的背影依旧模糊,但是萧水却看到了一些清晰的东西。 例如,褶皱。 “站住!” 沈伏息还真的站住了。 不知道到是不是惯性反应,如果这样持续下去,将来他们分开,他再见到她,她的吩咐他是否会下意识的照做? “回来!” 沈伏息退了回来。 洁白的手套,纤尘不染的青衫,微风中摇曳的发丝,无拘无束,肆意飘扬。 就是看不到脸。 她不要脸,只要人回来就够了。 萧水二话不说扯住沈伏息的袖子。 转身,进屋,锁门。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相当的漂亮。 “小姐。” “啊?” “你要做什么?” “你受伤了,我给你包扎,你衣服也脏了,我给你洗,我说过你也答应了的。” “属下可以拒绝么?” “不可以。” “若属下坚持呢?” 萧水看着沈伏息,淡淡道:“你拒绝是可以的,但你想让我告诉江湖上的人,说你今天被西天楼的人伤了?” 他不可能被西天楼的酒囊饭袋伤到,传到江湖上,他的名声就可想而知了。 名声,对习武之人很重要。 对于达到他这个高度的习武之人,尤其重要。 甚至不亚于他的生命。 这道理是人就明白。 沈伏息也许不是人,但他明白。 他是超越了人的存在,他已成神。 他想了想,点头:“有劳。” 萧水笑的开心:“放心吧,我经常受伤,包扎伤口我很有经验的。” “哦。”沈伏息应了一声,但他的眼神闪了一下,猫儿似的神色让萧水心里有点痒。 “五小姐。”沈伏息道,“属下的伤,不在外。” 萧水道:“没关系,不是外伤就是内伤,内伤也是有外伤可寻的,我先替你包扎一下,内伤你自己就可以解决了。” “……”沈伏息无语,抿了抿唇没吭声。 他任由萧水褪去他的外衫,只留下白色中衣。 接着,萧水挑开了他中衣衣带,露出他左肩一小块白皙光滑的肌肤。 萧水咬了咬牙,沈伏息的皮肤保养得很好,年轻,干燥,光滑。 她拿起桌子上早已备好的药,蹙紧眉头,一点点涂在一个不起眼的针孔上。 针孔大小的伤口,萧水是如何看到的? 他的外衫干干净净,中衣也洁白整齐,她如何发现他受伤的? 正是因为她所见他的每一刻他都是整洁的,所以她才发现了不对劲。 他穿衣服很称,全身一丝褶皱都没有,但方才,他左肩处的缎子扯了。 她不是很确定他受了伤,毕竟那样一个人很难想象谁可以伤到他。 可在经历了一场车轮战之后,萧水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问题。 再强大也是人,是人都会受伤。 沈伏息也不例外。 她紧抿双唇,直勾勾的盯着那个小针孔。 沈伏息看着萧水一脸深仇大恨的样子,唇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很美。 “这么小的伤口不像是兵器造成的,你是不是给人暗算了?”萧水抬起头问道。 她将他的中衣拉回去,长长地吐了口气。 弄完了?沈伏息自己又掩了掩衣角,低着的脸颊泛着不太正常的绯色。 “是。”他淡淡道。 神剑门的五小姐也不是吃白饭长大的,普通常识还是有的。 “毒药迷药泻药还是——”萧水顿了一下,减轻音量,“椿药?” 沈伏息抬起了头,脸上雪白的肌肤都被映红了,这很不正常。 萧水已意识到了什么。 现在是不是已经晚了? “我本来没事的。”沈伏息淡淡道,“但小姐一意孤行,不听我的劝告,也就有事了。” 萧水缓缓后撤。 房内一片寂静,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沈伏息淡的几乎没有颜色的唇瓣微启,轻轻飘出三个字,“是椿药。” 萧水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仁不让之势跑到梳妆台前。 她动作匆忙,毫无目的的翻找。 解药。 解药在哪? 椿药的解药在哪!!! “小姐大可放心……神剑门高手云集,安全得很,如果我对你做出不轨之事,你就大声呼救,我……总会打累的。” 沈伏息的话从背后传来,萧水想都不想道:“我是怕我随时会……” 兴奋过度主动吃掉你! 沈伏息用很迷茫的眼神看着萧水,萧水语塞,乱挥了挥手,“没什么,我一定有解药的,堂堂神剑门怎么会没椿药的解药呢……” 转过身,她又开始找。 沈伏息仰头望向窗外,只不过漠然冷笑一声。 他意识到自己的欲念已经失控。 但他已没有办法驾驭自己。 “五小姐最想要什么?”沈伏息突然道。 萧水动作一顿,没回身,“我从小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还会有想要而得不到的?” “……是啊。”沈伏息奇怪的笑了笑,“所以才要问小姐。” 他站了起来,走到萧水背后,他个子很高,一点都不像个少年,可他面容过分年轻俊美,纵然有稳重睿智的气度,也看着年纪不大。 他抬手,轻而易举的关了窗户。 屋内密闭,萧水的心跳声他甚至都听到了。 “没什么想要的吗?” 沈伏息又问了一遍。 “有别的选择么?”萧水蹲在梳妆台前,不敢回头。 “……” 有的,其实可以找别人,但说这个没意义。 因为他不打算找别人来玷污自己。 做不到,就不许诺,这是一种可贵的品质。 萧水作恶多年,做好事却是第一次。 对此,她只感荒唐。 她果然不适合当好人。 只一次,她就明白了什么叫自掘坟墓。 她放弃挣扎,却也有欣喜。 萧水站起来,把怀里抱着的盒子瓶子一把丢在地上。 哗啦啦的声音过后。 萧水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 接着,她被人抱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也不知道系统抽好了没有 反正我这个是自动发布 我一定还在睡觉 宝贝们,留言吧,收藏吧,喵哈哈! 不要顾及的踩踏我吧! 7 7、007 ... “什么人下的药?” 她总要知道报仇或者感谢时该去找谁。 “这……” 沈伏息的手落在了她胸前,萧水忍不住哼了一声。 她是个黄花大闺女,根本没被这样对待过,说实在的,她自己都没那么摸过自己。 “……告诉我不行?” 萧水想要讨回一点福利。 沈伏息的头搁在了她肩上,他的唇瓣贴着她的耳廓,他的呼吸吹入她的耳中。 萧水只觉耳畔某处一抽,脑子白了一下,唇边溢出一声轻吟。[网罗电子书:www.WRbook.com] “……呵” 沈伏息不知何意的笑了下,他长而卷翘的睫毛忽闪着,玄玉般漆黑的眼珠转来转去,不自觉地醉人浅笑始终挂在嘴角。 明月当空,房内洒满银色的月光。 天也快亮了。 他将她拥在怀里,他们的心贴在同一个位置。 不过心思却各不相同。 似有指引般—— □侵入双方的意志,一步步的让人沦陷。 沈伏息的手指莹白如玉,指甲修得整整齐齐,指节处的纹络细致而轻浅。 他的这双手,褪去手套的遮掩,美艳丝毫不逊于他的容貌。 现在,这双手就放在萧水胸前。 萧水闭着眼。 紧皱着眉。 沈伏息突然道:“小姐后悔替我……验伤了。” 萧水肯定,沈伏息根本就是来占她这个小姐便宜的。 萧水被他撩拨的有些烦躁,咬了咬唇,她只说了一个字:“不!” 斩钉截铁。 惑人的低笑从耳边传来,那声音犹如魔咒,让她动弹不得,只能被蚕食。 房外,夏夜,残星。 房内,男人,女人。 拥抱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明灭的烛火被男人的掌风熄灭。 萧水的身子和沈伏息贴着转了三圈,然后失去平衡倒了下去。 她自然不会真的摔倒。 柔软的床榻,还带着属于她的香味。 沁人心脾。 她在床上面。 他在她上面。 “你还没告诉我,谁给你下的药。” 萧水她一定非常想知道答案。 否则她绝不会在这种时刻一而再再而三的问! 沈伏息凌空一掌拂落床帐挂钩,帐外一切瞬间与内隔绝。 狭小的空间更让人想入非非,热血沸腾。 一片漆黑。 一片死寂。 “小姐真想知道?” “当然。” 不想知道,还问什么。 “哦,我以为小姐不过是害羞才会寻找话题。” “……” 她才没有害羞。 虽然她的脸的确很热。 垂下眼帘,沈伏息红唇擦过萧水白皙如玉的耳垂,“是四小姐。” 萧水整个人如雷击中般顿在那里。 “就知会如此才不对你说。” 沈伏息似乎叹了口气,然后萧水由趴着的姿势转为躺着,而沈伏息依旧保持原样。 所以,他现在和她面对面。 他有力的腿顶着她的,他的胸膛也挨着她的,就连他的唇,也贴着她的。 沈伏息眼睛微闭,闪着幽光的黑瞳飘渺的掠过萧水。 他睫毛颤了下,唇瓣擦过她莹润的唇。 似乎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吻了下去。 有两个词经常连在一起用。 吻下去,爱上你。 萧水第一次接吻。 原来接吻是这么美好的事。 她醉了。 沈伏息嘴里泛着丝苦味。 苦的她只想索取更多。 她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往上拱,生涩迎合着他。 沈伏息手臂掠下,撑在她身子两边,他离开她的唇,几根银丝交错在她与他的唇上。 不断—— 亦连。 沈伏息半张着嘴,他望着身下紧闭眸子的少女。 少女脸颊通红,和在外面冻得全不一样。 这种绯色,激起了他真正的yu望。 他是个很矛盾的人。 真的假的,他分的极清。 即便中了椿药,他也有足够的意志力分清哪个是主,哪个是迫。 他慢慢低头,在她的耳朵唤她。 “睁眼” 萧水听话的开眸,望着近在咫尺,如美玉般毫无瑕疵的俊美脸庞。 “在这之前,是不是有很多人做过同样的事?” 萧水盯着他的眼睛问。 沈伏息猫眼一眨,轻笑溢出,“的确有很多人死在这条路上。” 顿了顿,他又道,“你又知道了?” 微微摇了摇头,萧水道:“我不知道。” 想了想,她接着说,“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好像也做了。” “那不算。” 沈伏息淡淡否认,扬手扯下他自己的衣裳。 有那么一瞬,萧水几乎被眼前匆忙闪过的白光刺伤了眼。 谁说女人的身体才是世上最诱~人的? 眼前这个男人的身子,比她这个女人还要好看。 真的,太好看了。 他整个上身都像泛着一层薄薄的荧光。 那种珍珠生韵的错觉让人沉醉。 夜色温柔。 娇。 Jiao吟。 骄傲。 娇贵。 交付。 自相识以来不过几日,她从没想过会和他进展至此。 她从认识他开始,他便是面纱、手套的遮掩自己。 但这一刻,他总算干干净净呈现在她面前了。 不带一丝的拒绝。 她沉溺于对他的欢喜。 这世上有人以赤luo的身体相暖,有人迫切的吸取对方的甘泉,无数人会给处无数种解释和做法。但他们都在行着同一桩事。 巫山, 云雨。 这是一件谁都梦寐以求的好事。 但有不同。 沈伏息缓缓下移。 错落的吻落在萧水身上每一个角落。 明明是艳光四射的画面,她却觉得无限清丽。 她很清醒的知道她在做什么。 一路沦陷。 从最初的惊鸿一瞥。 到如今的沉迷堕落。 朦胧中,似乎又看到了美得绚烂的藤蔓。 那三条蜿蜒而上的纹络,就像三条通神的引线,交错着滑过他的后背、脖颈。 停在他胸前,靠近右侧红樱的地方。 与心脏对称。 沈伏息辗转流连的回到她的颊上,萧水用手指顺着那纹络来回勾勒。 最后停在他的右心房处。 “这里…不对”她轻声说道,手指又移到了左侧“这里才是……” 沈伏息低低的笑了,他执起她的手,带着她到了右侧。 “错了,这里才是。” 下一秒,萧水不及细细思索他的话,就被他贯穿了。 原来他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了彼此浑身的衣裳。 不知不觉间,将她由一名少女,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 (2) 骤雨打新荷。 大风吹过。 伴着呼啸声。 华贵的回廊上走着一个人。 她一手撑伞,一手捏着前襟。 这条路萧水走过很多遍。 再过几天就足足十八年了。 她一直相信自己可以走的去就可以走的回。 此刻也不例外。 忽的一阵风急,萧水打了个哆嗦。 本就风寒未去,现在更重。 路之尽头,是议事厅。 她很少过来。 她是个女子。 本不该参与门派之事。 但关禁闭的五小姐莫名失踪,恰巧龙泉剑和神剑秘籍也一并消失。 若不传她去审问,难以服众。 雨下的更急了。 雨滴打在地上,溅起水花,扬了她满裙摆。 萧水停住脚,侧脸看了看灰蒙蒙的天。 今日的天气,和她的心情一样糟。 “既然到了,就赶快进去吧?” 循声望去,萧盈手握长鞭,幸灾乐祸立在议事厅门外。 萧水收了伞丢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越过她。 跨进门槛。 她开始怀疑。 这条她即将走满十八年的路,还可以不可以走回去。 一缕风过。 吹到她的脸上。 水眸,黛眉,皓齿,梨涡。 她面前,萧俊亭和四大长老并排而站。 萧水脸上没有波澜。 她已习惯受罚。 不过今天不太一样。 多出了许多眼睛。 这已不是萧君亭一人可以定夺的家事。 萧水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忐忑。 “爹。”她淡淡道。 萧君亭不减俊秀的脸上没有表情,他略一颌首,看都不看她一眼。 萧水莫名心痛,她依次对其他四人道:“萧水见过各位长老。” 大长老是第一个开口的。 自萧水出生至现在,他是最疼她的。 他的脸上有明显的担忧和无奈。 “小五来了。” 萧水微垂下头,“是。” “我还以为不会有人来了呢!” 萧盈笑吟吟的走进来,晃悠着手里的鞭子,好像在示威。 萧水没回头,她平声道:“我来了。” 斜眼睨了门外,萧盈冷笑道:“都什么时辰了,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么晚才来?” 萧水缄默不语。 大长老对萧盈摆了摆手,“盈盈退下,莫要插嘴。” 萧盈蹙眉一咬樱唇,可也不敢造次,只得听话的退到一边。 萧水微微睁大迷离的眼。 片刻,她幽幽的叹了口气。 “水儿,昨日你本该在暗房闭门思过,可今晨护卫来报,说斗室里外净是尸块,爹很担心,赶到暗房却怎么都寻不见你,原来你早就回了房。” 这是萧君亭脑补后的事发过程,他这样说表示他就是这样想。 “害为父白白担心,下次再犯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萧君亭还补充了一句。 这是赤luo裸的袒护。 顿时,整个厅内鸦雀无声。 聪明人才不会在这时议论纷纷。 那会被有心人记下,之后伺机报复。 神剑门里没傻子。 他们每个人都恨不得有一双千里眼和顺风耳。 雨,下的更急了。 (举手,我恨霸王!我恨霸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逃班了!喵哈哈,叉腰,爽!稍后更新! 8 8、008 ... “爹爹教训的是,女儿再也不敢了。” 萧水平静如初。 “好了,你先退下吧,盈盈,和你五妹一起下去,爹和师叔伯们有要事谈。” “爹!”萧盈跑了出来,“爹你忘了啊,龙泉剑和神剑秘籍丢了啊!” 萧水有些愠怒了。 这个姐姐真的是恨不得她死。 沉默…… 萧君亭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轻抚额头,双鬓已灰。 萧水这才发现,原来爹老了。 他在她心里一直是强大的不得了。 是山一样永不会倒的依靠。 但在时间面前,所有都微不足道。 山也会倒,因为有地震。 人在灾难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好吧。”半晌,萧君亭轻声道,“水儿,告诉爹,你昨晚去了哪里,为什么那么多人死无全尸,而你却完整无缺的在房内休息?” 死无全尸? 萧水寒毛竖了起来。 她以为那些人会和西天楼的一个死法。 显然,沈伏息顾忌到了她。 他对西天楼的人很温柔。 乍一看完全没有伤痕。 沉默……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萧水抬起了头,她终于还是必须面对。 “我…” 她要怎么说,说实话? 把沈伏息暴露出来? 昨晚的事和今日之事串联起来很简单。 可以有本事查到他所在的恐怕只有江湖百晓生了。 这个人从不多管闲事。 那么,他不管,就只有沈伏息自己放出自己的消息了。 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龙泉剑,神剑秘籍。 萧水叹了口气,她淡淡道:“我几日未进荤腥,饿的头晕眼花,偷跑去厨房寻吃食了。” “你这么说谁会相信?谁可以替你作证?” 萧盈步步紧逼,她清脆的声音盘旋在议事厅上空。 落入萧水耳中。 只觉刺痛。 “四姐。”萧水缓缓道。 萧盈身子一僵,咬唇瞪了她一眼,“谁是你四姐,你不要喊我四姐,我与你这等家贼可无干系!” 家贼? 萧水不知何意的笑了一下。 “水儿笑什么?”大长老突然问道。 萧水望向他,神色平淡:“笑可笑之事。” 沉默。 萧盈没再开口,萧水不觉惊讶。 萧盈的确娇贵,对她也不好。【书本网﹕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但萧盈不是个恶人。 她不过是喜欢和自己争宠罢了。 她并非真的想自己死。 从小时候萧水就知道了。 不然何止重伤琵琶骨? 可能她已没命站在这里受审。 她身体里的血,毕竟有一半和萧盈是相同的。 “水儿,师伯们从小看着你长大,你和师伯们说实话,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师伯们相信不是你拿的,但你年纪尚轻,可能被人利用了也知道,你将昨日经过说出来,让师伯们替你断一断。” 大长老的话是对的。 但是萧水真的无话可说。 她摇了摇头。 接着垂了下去。 三、四长老的脸上笼了一层寒气,萧君亭背过了身,仿佛不愿再看。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神剑门也不例外。 神剑门里也会有猜忌和陷害。 神剑门不是圣域,就像江湖百晓生一定无所不知一样。 绝对的不容置疑。 “水儿。”主管赏罚的二长老开口道。 终于来了吗?萧水心里这样想着。 “你是神剑门的人。”二长老道。 “是,二师伯。” “你昨夜真的没见过可疑人物?” “没有。” “你身边也没有?” 萧水抬头看着二长老。 原来他早有怀疑对象。 也对,再怎么掩盖,沈伏息身上那股傲气也掩藏不住,她都可以看得出,更何况阅人无数的二师伯。 “没有。” 萧水的答案仍是简单的两个字。 二师伯叹了口气:“你这么相信他?” 相信?萧水原先也不太信的,可是,现在她相信了。 走到这步还不相信沈伏息就是沈伏息,不管她靠的再近知道的再多,也都是她自以为是罢了。 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坚定地从未改变。 取了东西,他自会离开。 他取了吧。 那些人都死了。 除了他。 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能拿走神剑双绝。 …… 家贼?萧水心里莫名迟疑。 这个她确不曾怀疑过。 但—— 这二字真的不该怀疑吗? “神剑双绝是神剑门的镇派之宝。”二长老字字冰珠。 萧水声音飘渺道:“……神剑门百年基业,岂是丢了一本书和一把剑就会倒下的。” “已经有四个门派发了帖子来求证。”大长老插话道。 萧水眨了一下眼,呐呐的说:“我知道。” 她来时已听门人说过了。 “那你还不说?” 说?要说什么? “水儿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 沉默。 又是可怕的沉默。 但杀意已从字里行间透露出来了。 萧水现在所走的每一步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哦?是吗?”三长老站了出来,他冷笑道,“五小姐,我老三跟你不熟,没必要顾及着你,你也别怪我说话直,我是个粗人,没你大师伯二师伯他们懂得多,哪里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见谅。” “三师伯有话不妨直说。”萧水依旧平平静静。 “昨晚其实不止五小姐失踪,另外,还有一人。”三长老笑了笑,“不过巧的是,这人是五小姐身边的人。” 萧水敛起嘴角,面若冰霜。 “是五小姐新领的护卫,刺青。” “三师伯此言差矣,不是只有神剑门里的人才可行事的,外人一样可以潜进神剑门行盗,不过需要浪费一点时间罢了。” 萧水幽幽反驳,听上去一点都不心虚。 但她的心早已紧张的快要飞出来了。 “五小姐的意思是说,有贼人潜进神剑门了?” 神剑门是一个神话。 神剑门创派至今无人可潜进来,就连西天楼也是等萧水出了神剑门才逮到机会。就算这样也需躲着神剑门的盯梢,整座山上都属神剑门的势力范围,一个不好就是死路一条。 斗室那群人也不例外。 看萧君亭等人的反应,他们应该不是神剑门的人。 是外面的人,不能潜进来,就要想办法乔装进来。 那就需要一个内应。 “我没这么说,是你自己这样在想。”萧水淡淡道。 他们早已心中有数,他们行走江湖数十年的确不是白干的。 沈伏息武功虽高,年纪毕竟还轻,总有错算遗漏。 萧水想到这一愣,她已经肯定了是沈伏息做的吗? 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做。 一定是别人。 一定是有内鬼,这个人想要偷神剑双绝,在门中找帮手不安全,便串通了外面的人。 一定是这样的。 一定。 “那五小姐究竟为何这般肯定不是你属下所为呢?”三师伯似乎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 “这…”萧水悻悻的看着三师伯,“因为…他昨晚一直与我在一起,根本没有时间去做别的事。” 此话出,议事厅再次陷入沉默。 悄然无声。 戛然而止。 “你说什么?你说你和刺青一晚上都在一起?你们孤男寡女一晚上在一起干什么!?” 萧盈无法冷静了,她又跳了出来。 萧水早已料到,她抛出一个醉人的笑,“在神剑门里偷东西很难,需要的时间也很多,而我和我的护卫恰恰一整晚都在一起,直到我来议事厅才分开。这样说四姐明白了吗?” 她这话只说一次。 一次就足够了。 不会有人再怀疑她。 也不会有人再怀疑沈伏息。 不,应该说是“刺青”。 因为名节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不需要别人来告诉她。 除非她是个傻子。 否则她不会不知说这话后果如何。 萧水仍旧撑着来时那把伞。 走着来时那条路。 她仍旧相信这条路她来得了—— 就可以走的回去。 就算发生这种事也是一样。 名节那种东西很久之前她就不要了。 暴雨。 长廊。 孤伞。 就如到议事厅时一样。 萧水将伞合上随便一丢,抬手推门。 下一刻却止住动作。 不远处走来一位少年。 他长发披散,鬓角整齐的挑起,用三根发簪别在脑后。 敏齿,浅笑,从容,稳定。 虽被雨雾缭绕,却掩不住一身飒气。 一成不变的青衫下,是颀长匀称的线条。 长身。 玉立。 跟他的容貌神色一样,叫人过目难忘。 走至萧水身边,沈伏息借着她的力推开了房门。 “有点冷。” 他淡淡说道。 萧水漠然,她转身闭门,在拐角看见萧盈恨恨的眼神。 关门的动作并未因萧盈的盯视缓慢半分。 萧水有那个本事让萧盈生气。 也自信自己可以暂时骗过那些朝夕相处的正人君子。 但她从没看透过她面对着的这个人。 她不知道他什么样的。 也不知在他眼中,还可以看到什么。 “喝水。”沈伏息修长的手递过来茶杯,但萧水没有接。 她可以选择不接,他也可以选择一直举下去。 沈伏息的手臂动也不动,茶杯里的水波安静的好似静止。 片刻,萧水吐了口气,接过茶杯,又放回桌上。 沈伏息看了一眼,轻轻道:“喝水。” 萧水无动于衷,她心情不太好。 “我不渴。”她冷冰冰道。 “喝水。”沈伏息说的依旧不咸不淡。 “我说了我不渴。”萧水也不打算退让。 作者有话要说:跪求收藏留言! 9 9、009 ... 天下无人知沈伏息来自哪里,师承何处。 甚至见过他真面目的人都极少。 见过的大多都被他杀死。 被留下的说明还有用处。 要让人保守秘密的办法,最直接最有效的就是—— 杀了他。 这一切都无人可变,就如同无人敢违抗他的话一样。 沈伏息习惯如此。 “喝水。”他淡淡的说,淡淡的举起杯子,第二次递给她。 萧水看着茶杯,莫名其妙的问道:“为什么非要我喝这杯茶?我说了我不想喝。” 沈伏息微笑的望着她:“你染了风寒,有加重的迹象。” 所以?这是风寒药? 沈伏息这等人可以如此细心让萧水大吃一惊。 她以为高人都喜欢被簇拥的。 否则费尽心机爬那么高做什么呢? 可沈伏息彻底击溃了她的意识。 他的行为和她“以为”的相差千里。 萧水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正经的不得了的地方。 她身边的男人不是圣人就是君子。 每天都板着个脸,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 不小心碰到了都被怒视为“男女授受不亲”。 她过几天就十八岁了。 刚刚好是叛逆的时期。 碍于身份,萧水不敢放肆。 只有他。 沈伏息。 他永远那么漫不经心。 亦正亦邪。 他永远做想做的事,说想说的话。 她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 因为在沈伏息身上,有她必须藏起来的影子。 换言之。 爱上另一个自己。 理所应当。 等等。 爱? 萧水手一抖,茶杯滑落,药汁撒了一地。 沈伏息坐在那里,平淡的看着地上的碎片和残渣。 他是个爱干净的人,稍微有点洁癖。 他不论做什么都不染风尘,即便是昨晚激战,青衫也没沾到半点血迹。 萧水脊背发凉,她不知何时已汗湿了背。 是冷汗。 她怕了。 怕自己脑子里那个字。 她呆看着沈伏息,生平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 她发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不过很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不喝便不喝吧” 沈伏息蹲下了身。 萧水震惊看着他将碎片捡入他白皙的掌心。 他掌心纹络清晰,深刻。 跟她的杂乱无章完全相反。 萧水终于崩溃了。 然后沈伏息离开了。 带着茶杯碎片,还有她模棱两可的心。 桌子上,只留下一副洁白的手套。 是他落下的。 萧水正对着那副手套发呆。 雨。 越下越大。 越下越急。 吵。 耳边吵。 心里也吵。 突然,萧水拿起了那副手套。 缓缓套在了她手上。 停顿,屏息。 她翻动手腕。 尺寸刚刚好。 她忽然记起来,沈伏息是带着手套走的。 昏暗的光线下,只有萧水的眼睛在泛着光。 (2) 今天是萧盈的生辰。 十八岁生辰对萧家的孩子来说并非好事。 迎接他们的是真正的江湖。 萧水看着哭哭啼啼的萧盈,莫名惆怅。 她就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的看着。 萧盈一手拽着萧绰,一手拉着萧君亭,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萧水没太大反应。 直到萧君亭将她喊了过去。 过去时萧水还很平静。 她步履轻盈,形色从容,倩影窈窕。 可停下脚步,她面色已变。 “水儿,明日你跟盈盈一道下山罢,近来江湖上不太安定,爹就为你俩破例一次,只要四个月后武林大会上,你二人可以替神剑门扬威,爹就接你们回来。” \奇\萧君亭的话好似一道雷打在萧水身上。 \书\但细想起来。 \网\这比让她们找回神剑双绝好太多了。 萧水麻木的立在原地,没什么反应。 “水儿?” 萧君亭摇晃萧水。 萧水回神,呐呐道:“知道了爹” 萧君亭略一颌首,侧身离开,经过她时,他说了四个字。 “好自为之。” 萧水又是一呆。 夜。 很深很静的夜。 萧水站在这间她住了快十八年的房里发呆。 她和夜晚有很深的缘分。 她生命中的转折全发生在夜里。 从遇见沈伏息,神剑双绝失窃,即将离开神剑门,甚至到成为真正的女人。 这些都发生在晚上。 并且都和一人有或多或少的联系。 那个人正站在她对面。 “可以离开了,不开心?”沈伏息奇怪的问。 原来沈伏息也会有疑惑不解的时候。 萧水有点激动,点头,却又摇头:“不知道。” 沈伏息笑了笑,没再说话,弯身为她试了试水温。 “水可以了,小姐沐浴,属下告退。” 沈伏息戴回手套,离开。 走到门口这段路的时间萧水一直盯着他的背,他走路很奇怪,他总是站的很直,好像谁都压不倒他,谁都别想接受他的朝拜。 但他的恭敬却又来的那么容易,即便是给她这样的小角色,也可以随意便至。 忽然想起了什么,萧水道:“你不走么?” 沈伏息停住,微侧头,并未全转回,他低声问:“小姐想说什么?” “你还没拿到你要拿的东西吗?” 如果他要的是神剑双绝。 那他早就该走了。 “你不是要神剑双绝。”萧水用肯定的语气说。 沈伏息转回身,青衫下摆飘了一下,里面是白色的缎面靴子。 纤尘不染。 “小姐这么肯定?”他笑着问。 他笑的眉眼都弯弯的。 很温柔,很踏实,很真。 萧水扁扁嘴:“自然。” “为什么?”他困惑的问。 萧水呆呆看着他,“因为你还在这里,而神剑双绝已经没有了。” 沈伏息笑出了声,“嗯。” 嗯?他这副态度明显是他根本就知道。 他知道还问她做什么?明明就了如指掌,偏偏还装作一副茫然不知的样子来问她。 他一定是故意的! “那你需要再找一个小姐了。”萧水冷冷道。 沈伏息走了回来,他立在她身边,看着她:“属下不知道小姐在说什么。” “我要下山去了,如果运气好,武林大会之后就可以回来,如果运气不好……”萧水顿了一下,“你记得每年五七那天给我烧点纸钱就好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属下不知道小姐在说什么。”沈伏息还是那句话,只是表情冷了下来。 萧水苦笑道:“萧家家规,凡萧家子女满十八岁都要下山历练,这次已是爹仁慈,让我和四姐可以在武林大会时有机会提早回来,否则,不满三年,我是回不来的。” “哦?” “三年为期,三年后可回神剑门,这期间神剑门不会提供任何帮助。”萧水解释道。 “也不会插手?”沈伏息不耻下问,“不论生死好坏,正邪善恶?” 萧水不明他为何这么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沈伏息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萧水疑惑不解。 “小姐明天就下山?” “是。” 沈伏息笑的更开心了。 “你究竟在笑什么?”萧水觉得后背发凉。 “没什么,小姐既选了属下,属下当然也要跟着小姐下山去的,小姐不必替属下寻新主子。” 沈伏息温柔的说完,还伸手点了一下萧水的额头。 “小姐安心歇息,下山所需属下会替小姐置办妥当。” 说完话沈伏息就不见了。 萧水愣愣的眨眼,想了半天都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想不通就不想。 跟这些人生活在一个门派太累了。 她的确应该出去走走。 如今想来沈伏息是要和她一起下山的。 有沈伏息和她一道,她什么都用不着担心了。 萧水本来低迷的心情缓和了过来。 她弯起唇,酒窝现出。 转身,入水。 沐浴,水温刚好。 (3) 什么是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萧水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讨厌萧盈。 而且连带着把二娘和大哥也讨厌了。 现在看着她和二娘“生离死别”—— 她稍稍有些明白了。 是人都会变得恶毒。 只要你尝试过嫉妒。 同样是女子。 同样的身份。 所有的一切都旗鼓相当。 但成长的过程却毫不相同。 萧盈有很多她没有的东西。 低头。 萧水爬上自己形单影只的马车。 垂帘。 都说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那是先有人还是先有江湖? 当然是先有江湖。 事实证明这一点,因为你总是预料不到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离别。 萧水从未想过会那么快。 而她也没想象中那么开心。 离别。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 谁又愿意去承担离别之后的离别? “萧水!” 帘子忽然被掀开,萧盈的脸出现在后面。 萧水足足愣了三秒才回过神:“四姐?你…” 萧盈往车厢里探,不知在找什么。 “你忘了什么吗?还来得及去取。” 萧水很好心。 至少这一刻是的。 但萧盈不稀罕。 “刺青呢?”萧盈冷冷的问。 萧水怔住,没吭声。 她想,她就是那个愿意承担离别之后的离别的人。 因为,她已无所畏惧。 “说话啊,哑巴了?” 萧盈咄咄逼人。 实在想不出为什么那样一张漂亮的脸蛋要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萧水挪到了车厢里面。 这一刻她不想和她吵。 “你倒是说话呀?在家里说的那么多,在外面却不说了?” 萧盈着急了,因为车夫已经在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叉腰,你收,或者不收藏,我就在那里,忽悲忽喜! 睡觉! 10 10、010 ... 作者有话要说:补~~ 关于晋江抽评论这件事,我已经没脾气了,大家……淡定吧 守在她车夫旁边的,是门派各不相同的青年少侠。 那么多了还差沈伏息一个么? ——家里? 她何曾有过家? “四姐要我说什么?”萧水反问道,嘴角划开冷淡的弧度。 她从不曾真正对萧盈漠然,这是第一次。 萧盈被反问得无语。 她撩着帘子呆在那。 其实她们都很清楚对方的想法。 只是谁也不愿先说破。 “五妹,我跟你保证,以后只要你要的我都让给你,但你能不能不要和我抢刺青?”萧盈说。 这次无语的是萧水。 她没想到这次萧盈是认真的。 她也惊讶于沈伏息的魅力。 “他就那么好?”萧水面色凄凄,说不出的悲凉。 萧盈看不明白她,径自道:“他还不错。武功好,人又俊,学问也可以,对人处事都妥帖,身份又不比我高,以后不至于爬到我头上来,于我而言,他再合适不过。” 萧水看着萧盈。 萧盈已不再是那个萧盈了。 她长大了。 她不再是那个只懂得和自己争宠的女孩。 不知不觉间,她已成了亭亭玉立的待嫁少女。 甚至已经懂得未雨绸缪。 萧水听着萧盈这样的话,只觉得句句刺骨,字字心痛。 原来不变的只有她自己。 她还和萧盈争什么呢? 一开始她就输了。 “四小姐,属下虽只是个护卫,但属下一生也只认一个主子。” 萧盈和萧水都忘了一个人。 她们只当这是她们之间的问题,只要她们决定好了,别人就不会有意见。 其他时候的确如此。 但此刻却不是。 沈伏息是个例外。 他不会介入她们的斗争,更不会允许她们把他作为斗争的砝码。 萧水依旧坐在车厢里,她看着角落发呆。 萧盈循声望去,沈伏息正站在她身后。 玉面,修眉,器宇不凡。 只是看她的眼神太冷了。 和看着萧水时完全不同。 萧盈难过了。 她紧抿双唇,甩袖而去。 马车踏踏声传来,她已走远。 萧水仍旧看着角落,双瞳毫无焦距。 她输了。 她学问不够,也不能练武,对人处事也不如沈伏息圆润。 除了长得还算入眼之外,她完全败给沈伏息了。 “小姐坐好,属下要赶路了,天黑前我们要赶到晋江城。” 沈伏息说的自然,就好似他可以代她决定一样。 “我说过要去那里?”萧水的态度很不好。 沈伏息握着缰绳的手顿了一顿,片刻又继续下去。 扬鞭,催马。 他们也开始了路途。 萧水透过帘子偷偷观察沈伏息的背。 他的肩膀很宽,听门里的女弟子说,肩宽的男人顾家。 其实。 不是只有面对面才可以较量。 即使相隔很远,即使互不相识,也在较量。 萧水一直在看着沈伏息。 但沈伏息不会注意到萧水。 和他比起来,萧水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根本不是和他一个级别的。 在他眼里,她根本就不值得较量。 他不会注意到她,因为她实在太渺小了。 不过萧水的想法似乎有点问题。 她为什么要和沈伏息比呢? 因为萧盈? “小姐,如果你想看风景的话,可以坐到属□边。” 沈伏息忽然说道。他单手拿着马鞭,另一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萧水没有犹豫的靠了过去。 她靠着他的背。 稳定,干燥。 带着苦苦的味道。 萧水这次的确错了。 她最大的错误就是看错了自己的心。 她哪里是讨厌萧盈? 她哪里是讨厌爹和大哥他们? 她比爱自己还要爱他们。 她甚至吃沈伏息的醋。 就因为萧盈的注意力已从她身上转到了他那里。 就如同过去多次,她和萧盈争别的男人一样。 其实她只是在和别的男人争萧盈罢了。 她一直在做这样一个角色,是她自己不知道。 “小姐,你看那片芸苔(百度一下),立春已过,春天来了,如今正是芸苔花开的最好的时候。” 沈伏息说道。 萧水茫然抬头,她双臂抱膝,任全身的力气都丢在他背上,她微微睁开迷离的眼,在一片杂草和荒路尽头—— 看见了一片金黄色的芸苔花海。 美极。 山重水复疑无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片荆棘之后竟是那么美的景色。 “再美的花,也会有谢的一天……那时的残破又有谁欣赏呢?”萧水幽幽的叹了口气,眉间凝着深入骨髓的疲倦。 “小姐太悲观了。”沈伏息话里带着笑意,他温柔的声音就在她耳边,“花谢了,明年还会再开的。” 还会再开? 萧水没有回头。 她知道他就在她身后。 只要她一转身就可以看见的地方。 触手可及。 却也—— 咫尺天涯。 他总是要离开的。 他不会永远站在她身后。 他的女人缘她早就见识到了,她于他,不过只是个过客。 沈伏息不觉间放慢了速度。 这是他第一次赶车。 但他却赶得好像专业车夫。 他向来如此。 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只要有目标,他就永远不会停歇。 一直到他死。 因为死人是没有思想的。 肩膀一沉,沈伏息偏头去看。 萧水靠在他身边睡着了。 她的头搭在他肩上。 她太安静。 如果她不说话,很容易被忽略掉。 她白色的绸缎小衣偎着他的青衫,一缕风吹过,飘逸如笙。 她似乎没什么其他颜色的衣裳。 萧盈总是穿得明艳俏丽。 可她来来去去好似只有那么几件。 除了白便是黑,偶有他色,也是和他一样的素淡青衫。 他没研究过正常女子应该是什么样的。 但萧水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11 11、011 ... 作者有话要说:雅蠛蝶~~~~伪更,不用理我,我看看数据~ 日落。 夜凉。 神剑门方圆百里唯一的城。 远望去,城墙破败不堪。 残旧的匾额上有三字依稀可见—— 晋江城。 城是小城,却无人敢小看它。 天朝妄图驻军到此多次,均无功而返。 从此,朝廷再不插手晋江武林。 多年后,江湖各派在此围攻魔教。 血流成河,生还无几。 可晋江城依然屹立不倒,繁荣,稳定。 此后,晋江城神话一般存在于武林中。 萧水醒来时天色已暗。 沈伏息的背仍挺的笔直。 萧水心里泛酸。 天黑才赶进城……肯定是他顾及着她在睡,放慢了速度。 靠着睡了那么久,她自己身子都酸了,可他的姿势仍一成不变。 从没有人平白无故对她好。 非亲非故,他是第一个。 “来。” 淡淡一字,是沈伏息刻意放低的呼唤。 传入她耳中,异常清晰。 他立在在马车边,朝她递过手来。 萧水缓缓把手放进他的掌心。 干燥,稳定。 还有熟悉的温暖。 沈伏息牵着她,自马车中取出斗笠戴上。 风吹白纱,依稀可见他光洁白皙的下巴。 萧水凝着他。 斗笠后,沈伏息同样也在看着她。 一身白衣的萧水,美若玉璧,静似初雪。 他站在她面前,望进她的眼睛。 那双眼只在对着他时才不会有讥诮和冷漠。 唇边不自觉地化开温柔的笑意,沈伏息忽然将斗笠摘下,转而戴在萧水头上。 萧水垂眼盯着他为她系小绦的莹润手指,两颊微热。 他们宿在晋江城最大的客栈。 碧水客栈。 碧水客栈外围满了人。 他们不住店,他们是来看榜的。 今天是江湖百晓生鲜少的放榜日之一。 萧水的手还被沈伏息牵着,但她并未发觉不妥。 她正全神贯注的睨着人群。 她第一次下山,在这之前从未见过这么多正常人。 神剑门虽弟子众多,可多是满口仁义道德、天下苍生的卫道士,死板,无聊。 这些人不同。 他们会哭会笑,会议论,会说脏话。 萧水笑了。 她转头问道:“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她眼里有期待。 她只对自己心不设防的人表现女人特有的温柔。 她现在正用这种目光看着沈伏息。 是男人都无法拒绝。 沈伏息肯定是个男人,所以沈伏息拒绝不了。 他牵着她的手,身边泛起无形的气流。 周围的人还不及反应就已被推到了一边。 他们在晃开了些,呐呐的不知怎么回事。 萧水笑的更开心了。 可下一瞬却惊住。 在碧水客栈左侧墙上,悬吊着一幅长五丈宽三丈的流光金榜。 榜上所述,全文如下: 金榜告示 江湖四大白:碧水的面、夺魁的扁、女公子的胸脯、峨眉派的小尼 江湖四大绿:晋江的地、败者的脸、沈伏息的衣裳、武林盟的帽子 江湖四大忌:杀猪的刀、金色的盆、伏息宫的宫主、神剑门的女人 题榜人:江湖百晓生 震惊已不足以形容萧水的心情。 这种东西公然贴在这里,还让人驻足围观! 这简直是挑衅! 武林中,便是萧水这种没出过家门的,也对榜上人物略知一二。 这些人不是当红高手,就是创派百年的名门。 就连亦正亦邪的伏息宫也榜上有名。 晋江城不是京城,但比起京城,绿晋江三字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张金榜贴在这里,贴在神剑门方圆百里唯一的城上—— 萧水不得不为题榜人感到惋惜。 大好生命这么快就要结束了。 晋江城的护卫没两把刷子,但榜上的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比如,她。 转头,萧水冷冰冰问道:“神剑门的女人让你避如蛇蝎?” 沈伏息随意一瞥榜单便拉着萧水离开。 “属下和小姐还可以更进一步。” 大堂内,沈伏息这样说道。 这一点他还有补充,坐至桌边,他微笑道:“如果这是小姐希望的,属下无论如何也会竭尽所能满足小姐的愿望。” “哼……”萧水没好气的别开头,“我才没希望,人家又没说我穿绿衣裳。” 沈伏息淡淡道:“识不清色是他才疏学浅,何必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有白纱隔着,萧水可以肆无忌惮的观察他。 她看着他,目不转睛。 一般她这样看着人只有两种情况,一是那人极其特别,一是那人普通的要命。但现在两种都不是。她就是想看他罢了。他长得好看。 沈伏息从容的坐在那给人当观赏物。 不过“人”里不止包括萧水,客栈内还有其他人。 其中就有百晓生题名榜中另一位。 “我们去房里吃。”萧水忽然道。 沈伏息笑一笑,颌首起身。 下一刻,长发束后,英姿飒爽的女子挡在二人面前。 今晚整个大堂最亮的恐怕就是这位女子的眼睛。 早在遇见沈伏息之前,萧水就已听说过他的风流韵事。 武林中人大多把沈伏息归于反派,江湖上总流传着他一些声名狼藉的传说。 萧水那些名门正派的长辈整日都在说伏息宫有多不堪,专干江湖人士不齿的勾当,只有灭了沈伏息和伏息宫的妖孽,才可永保江湖太平和江山社稷。 可当她遇见他,却发现完全不同。 目前为止,她只看到他的优点和迷人。 这种落差让她对他印象大好,就差觉得他是个圣人了。 所以她很自然的把他拉到了身后。 女子见这一幕,不可思议的望着萧水。 萧水也看着她。 好好的女儿家打扮的似个男人,此人给萧水的第一印象已大打折扣。 “你是?”女子先开了口,她看不见萧水的脸,因为萧水戴了斗笠。 可她认识萧水戴的斗笠。 “这……”女子看看萧水又看看沈伏息。 沈伏息站在萧水身后,低垂头,不吭声。 萧水很满意,这才是一个属下该有的样子。 萧水的眸中含了半丝得意,可转瞬便全化作嘲讽:“你问我是谁?那么你呢?你又是谁?” 女子怔住,皱起眉看她:“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燕山派戚雅仙!” 燕山派? 萧水淡淡的笑了。 原来此人就是百晓生金榜题名的那位“白胸脯”。 哼,小小的燕山派,她还没放在眼里! 优雅转身,萧水侧头吩咐道:“既是燕山派的师姐,便请了一起到房里罢。” 沈伏息点头道:“是,五小姐。” 戚雅仙惊呆了。 等她反应过来,人已坐在屋里。 屋子里有桌。 桌上有酒,有菜。 酒是好酒,是七十年的女儿红,碧水客栈用它来招待贵客。 碧水客栈的菜,也是好菜。 百晓生作榜,碧水客栈的酒菜不逊宫廷御膳,当得天下第一。 从此碧水客栈名声显赫。 戚雅仙自己根本享受不到这种待遇。 萧水坐在她对面,任沈伏息为她解下了斗笠。 下一刻,四目相对。 两个女人各怀心思。 “戚师姐不要客气。”萧水拿着筷子,指了指菜碟,“不知这天下第一的菜跟燕山派比起来,哪个更胜一筹呢?” 燕山派的掌门是厨子出身,这不是太好听的话。 萧水旁敲侧击。 戚雅仙抿唇,困惑的看向沈伏息:“沈宫主?” 沈伏息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纹丝不动的站在那,他一手负后,一手为萧水布菜。 他已习惯如此。 戚雅仙有点自讨没趣,江湖第一女公子的名号并不虚传,这种少年女侠通常要比千金小姐脾气大一些。 所以她比萧水先开火:“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是来找沈伏息的,你回避一下?” 戚雅仙说完话睨了一眼门口,意思再明显不过。 萧水“啪”一下丢了筷子,面无表情的盯着桌上菜盘。 屋内窗开着,夜风吹进,扬起她的外衫。 沈伏息转身关了窗,褪去青衫外袍搭在她肩上。 “夜风很冷。”他轻声嘱咐。 戚雅仙怒拍桌子站起,瞪着两人。 “冷的不仅仅是夜风。”萧水还是看着菜盘子,因为菜冷了。 她不吃冷饭。 “戚姑娘请?”沈伏息终于看戚雅仙了。 他含笑而立,对戚雅仙的目光视而不见。 他知道,如果他对戚雅仙有半分的柔和,萧水必会奉还他十倍的冷漠。 “沈宫主也有屈居人下的时候?我倒是好奇,这位姑娘究竟是谁,当得沈宫主一句‘小姐’?” “菜比夜风更冷。”萧水淡淡道。 目光—— 菜盘子。 沈伏息仿佛极不情愿的对戚雅仙道:“戚姑娘的兵器呢?” 戚雅仙道:“什么兵器?” “无兵器,如何比试?”沈伏息反问道。 戚雅仙被他反问的无语,“谁要和你比试?” 那不是自寻死路么? “那戚姑娘请?”沈伏息学着方才戚雅仙的模样睨了一眼门口,意思也很明显。 萧水嘴角颤了一下,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戚雅仙怒道:“你赶我?你一个魔教大魔头,竟然赶起我来了?” “兵器在。”萧水插话道。 戚雅仙愣愣问道:“在哪里?” 萧水抽出头间发钗递给沈伏息,“无处不在。” 沈伏息捏着萧水的白梅发钗研究,没有转手的想法。 戚雅仙冷道:“何意?” 萧水笑了,她喝了口茶:“既然你没兵器给他用,那只能先将就了,难道你要他亲手杀你?” 这“亲手”二字,还真的是“亲手”! 戚雅仙和被数次气得抓狂的萧盈一样夺门而出。 到走都不没问出来萧水究竟是谁。 世家千金,名门女侠,不过如此。 12 12、012 ... 青衣,白裳。 英雄,美人。 “过不几天,江湖上就该有沈宫主服侍女人的消息传出来了。”萧水的表情很庄重。 沈伏息笑了笑:“只要他们不知道属下服侍的是谁就可以了。” 萧水眉头一蹙,抬眼看他:“你就是太随意。” 沈伏息但笑不语,他已学会不和这个女人争论。 他将桌上酒杯握在手里,片刻间,烟雾缭绕,“热酒凉菜,夏日也无不可,小姐慢用。” 萧水缓缓喝了一口,片刻,她幽幽说道:“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沈伏息没吭声,端了水盆到床边水架,他手里拿了块斯帕,优雅垂下沾水。 萧水看着他,她本打算美美吃上一顿,再好好睡一觉。 因为她相信这个人可以很好的保护她。 但刚刚她改变了主意,因为她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 其实,他们的主仆关系早在出了神剑门就已解除。 其实,他随时都可能离开。 “小姐不要胡思乱想了。”沈伏息忽然转身。 萧水来不及收回视线,干脆光明正大的看他:“胡思乱想?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胡思乱想?” “属下两只眼睛加一个后背都感觉小姐在胡思乱想。” 沈伏息手握斯帕不紧不慢的走过来,他停在她身边,蹲□,低头细致的为她擦拭双手。 萧水身子颤了下,沈伏息只做不知,他淡淡道:“无论以后如何,属下总会在小姐身边服侍小姐,照顾小姐,一生一世陪着小姐的。” 萧水呼吸一紧,迟疑道:“这不太委屈你了吗?” “不委屈。”沈伏息道。 萧水突然抽回手,她的手已被他擦的干干净净。 白皙,素雅。 沈伏息抬起了头,却没拉回她的手。他脸色稍漠,片刻却又恢复了温和。他重新回到水架边,开始洗斯帕。 “我绝不会让你这么委屈。”萧水沉声道。 沈伏息猛地转头盯着她:“小姐!” “时日一到,一切自有了断。”萧水打断他。 沈伏息这次很安静,他端起水盆转身离开。 关门。 门内,萧水纹丝不动坐着。 门外,沈伏息清俊如玉的脸上一片冷酷。 夏夜将深。 夜凉似水。 新月如钩。 敲门声忽起,沈伏息睁眼,双眸清明深邃,不见片刻朦胧。 很明显,他还未睡。 而此刻,他也未动。 敲门声沉了片刻又响起来。 沈伏息这才起身开门。 他青衣洁净,没一丝褶皱,墨发直垂,三根木钗整齐簪在脑后。 丰神如玉。 门开,萧水半眯着的眸子映入眼帘。 她抱着枕头,朦胧的望着他。 委屈。沈伏息脑子里莫名浮出这两个字。 “小姐?”他试探性的问。 萧水点了点头,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沈伏息默默的侧开身给她让路。 萧水赶紧挤进房内,她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道:“这里太黑了,我…我睡不着。” 沈伏息背对着她掩门。心道,她哪都没去过,典型的居家千金,现下到了新环境必然不习惯的,害怕也是理所应当,这倒是他疏忽了。 “你…你今晚没别的安排吧……”萧小声问道,有求于人,她连语气都卑微了三分。 沈伏息转身道:“没有。” “那——”萧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只得无措的立在那。 沈伏息看着她,他是个挑剔的人,有轻微的洁癖,女人的脸在他看来不是过大就是过小,但此刻,萧水这张脸却让他发现不了丝毫瑕疵。 肥一分则腻,瘦一分则寒。 下巴尖尖,双眸水水,虽然不大但是很圆,不可否认,萧水的名字起得不错,的确很水灵。 “小姐如果不嫌弃,可以和属下一起睡。”沈伏息意味深长的说。 “好。”萧水立刻道,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 沈伏息半启唇,下一刻又闭上,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床。 单人床。 一条被子,两个枕头。 床上一男一女。 萧水背对着沈伏息躺在里侧,咬着手指暗恨为何她只带了枕头却不带被子。 沈伏息平躺在外,双手放置胸前,闭着眼,呼吸平稳。 忽然,他感觉身边的人在动。 萧水的确在动,她忍了很久还是没忍住。她扭身平躺,偷瞄了沈伏息一眼,然后用胳膊戳了戳他。 “沈伏息?”又戳了戳,“沈伏息……” 沈伏息闭着眼掀开身上的被子,丢到旁边。他和衣平躺,青衫一丝不苟。 萧水呐呐的给自己盖好被子,只留出一个头,裹得好像蚕宝宝。 她正想睡下,忽然顿住,吸了吸鼻子,一股不着边际的苦味儿扑鼻而来。 犹豫了一下,她又去戳身边的人:“沈伏息…你……” 要不要一起盖?天很冷……被子很长…… ——这句话她没来得及说出口,因为沈伏息打断了她。 他依旧没睁眼,飘渺道:“嘘……什么也别说,就这样。” 萧水撅着嘴收回胳膊,还往里边挪了挪,怕挤到他。她身体本就娇贵,赶了一天路早就累了,身子一暖没多久便睡熟了。 沈伏息感觉到枕边人呼吸均匀,忽然缓缓睁开了眼。 他神色说不出的复杂。 他平躺在那,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闻到一股血腥味,这个味道他这辈子恐怕都难以忘怀。 没错。就是这个味道。 又咸又腥,带着人肉味。 他闻到,血都沸起来了。 沈伏息转过头,萧水不知何时已经从背对着他换成了面对着,他一转头,鼻尖擦过她的脸,她胡乱的挥了挥手臂,烦躁的很。 沈伏息眯了一下眼,又别开头去看别处。 半晌,又传来一股腐烂的臭味。 饶是岩石般淡定的沈伏息此刻也忍不住颤了□躯,他下床,动作快的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 和他一样快的还有另一个人。 那是一个美貌绝伦的白衣女人,月色下,她精心修饰过的美丽脸庞似乎泛着仙迹。 她就站在窗边,窗户大开着,冷风吹进来。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沈伏息睨着她,硬玉般光洁无瑕的双手同时紧握。 白衣女子回望他,用很淫、荡的眼神,她张开嘴,用口型说——来杀我啊! 若说世上没有任何男人可以抵御这样的勾引,一定没人反对。 但沈伏息也的确没有丝毫动容。 他回身,挥了挥手,床帐落下,挡住了熟睡的萧水。 白衣女子也看到了萧水,但她只看到一个大约的轮廓,并不知里面躺的是谁。 她也没在意,翻窗而逃,动作相当快。 她不能慢,她从接受这个任务开始就知道沈伏息一定会杀了她。 一定,立刻,杀了她! 白衣女子拼命往前跑,她不敢回头,可不多久她便从空中坠落。 她掉进一片树林,奄奄一息的望向身后。 高处,一颗大树上,沈伏息立在那,面容冷酷,风吹的他衣裾飘扬。他手中不知何时握了一把古剑,剑柄系了一串铃铛,它们被风吹起,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美妙,婉转。 仿佛回到了童年。 白衣女子喘着气道:“饶、饶了我吧……” 她已无力说话,只此一句便再无开口。 但她还能睁着眼,她美丽的眸中满是哀求。 “沈宫主要杀的人,绝不能活的。” 一个犀利的男声飘来,白衣女子面上一凝,知道求生无门,干脆闭上了眼。 沈伏息没说话,他突然剑身一扬,自树上笔直划下。 迅速,绝美,狰狞,带着死亡气息。 他的目标是女子身后,那棵树边立了一个人。 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看到他时,他已如木桩般杵在那。 他纹丝不动。即便沈伏息愈来愈近。 他穿着纯白色镶了金线滚边的柔软长袍,手持挂了玉坠的宝扇,萧萧肃肃,说不出的俊朗。 但他的脸色很白,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倒。 他忽然笑了起来。 剑锋冰冷,单是剑气就足以让他的整个人凝结成冰。 好快的剑! “你来很久了?”沈伏息忽然收住剑势,静静立在一边,语调温柔,全不似方才那般冷漠。 金袍男子却冷下了脸:“还好,比你早一点点而已。” 他说话时右手食指贴着拇指,比划着强调那“一点点”。 其实命人去引沈伏息来之前,他就已等在这了。 欢笑和快乐都是可以传染的。但他却没有笑,他脸色已变,在他看来这种情况下沈伏息还嬉皮笑脸,是很不给他面子了。 不知不觉间,金袍男子手里的扇柄被他“喀嚓”一声捏碎,很显然是代某人受过了。 “你有手,不会写信?”沈伏息问道。 金袍男子哼了一声,“你真的那么希望我提笔写字?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后果?” 他说完话丢出一个日常记事用的厚黑本子,封皮上书了六字——百晓生兵器谱。 这金袍男子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狂人——百晓生。 沈伏息看都没看地上的本子,他手中剑一挥,百晓生惨叫一声,捂着脸怒视着他,鲜血从他指缝间流出。 沈伏息动作太快了,百晓生甚至没看清。 他和萧水不一样,萧水不会武功,也没内力,看不清情有可原。 而百晓生虽武功不及沈伏息,可暗算偷袭的本领…… 呸,不对,是用暗器的本事,他也是天下一绝。 只不过他没给自己排名次罢了。 “好快的剑!”他咬牙道。 沈伏息笑着点点头,“是好剑。” 是。的确是好剑。朴实无华的剑。朴实无华的剑招儿。快到不可思议。百晓生眯眼,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 “又是什么东西?”沈伏息好奇地问。 百晓生轻哼一声,一手捂脸,一手抱着盒子,苍白的俊颊上泛起邪气的笑容:“唐门的新款,爆逆菊花针!” 沈伏息微微皱了一下眉。 作者有话要说:我已经出离愤怒了! 我码了半天的稿子居然自动重启了! 我曰它全家的因特奈特!!! 待会抓虫!先凑合看!求收求留言! 13 13、013 ...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求推荐,自动发布,人不在,我爱你们~~~ 沈伏息有一百次机会杀了百晓生。但是他没有。 他不但没有,反而还笑颜以对。 他长身玉立,含笑的脸颊英俊而从容,他身上无血,可周围却布满了血腥味,怎么看都觉得是在算计人。 百晓生是这个想法,躲在一边偷看的萧水也是。 “什么人!”本打算放暗器的百晓生忽然高喊。 他转身后退几步,眼睛一直盯着身后。 沈伏息意味深长的咬了一下唇,稍抬眉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在那里站着一个人。 来的人是萧水。 月光倾。 伊人蹙眉。 心动容。 “嗯?”沈伏息自语道。 “怎么?”百晓生转头,沈伏息疑惑的表情恰好被他瞧见。 这下轮到百晓生皱眉了。 他立刻睨向萧水,萧水披了件烟蓝色连帽斗篷,此刻她摘下帽去,焦急的脸落入百晓生眼中。 百晓生呆了下,眼神顺着萧水的脸、腰身、双臂、大腿、小腿依次扫过,再回到她脸上时,萧水已面若冷霜。 可百晓生没有理会。他在思考。 萧水一双眼已经快要滴出血了。 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百晓生背后响起:“在看什么?” 百晓生猛地回头,沈伏息正紧贴在他身后,他看着百晓生,百晓生也看了看他,不过百晓生还看了看萧水,神色若有所思。 百晓生仍在思考。 月无缺。 夜寒如秋。 沉默间,百晓生突然向一侧闪开。 接着,只听龙吟一声,百晓生怀中暗器落地,沈伏息手中古剑在空中划过一道白光,剑气直冲云霄,下一刻,百晓生已变成双手捂脸。鲜血顺着他两手流出来。 这还不算完,百晓生方才所站之处,一颗参天大树同时断成两截。 百晓生直勾勾看着,倒吸一口凉气。 寂静无声。 沈伏息还剑归鞘,面无他色,和蔼如初。他抿唇一笑,如春风般沁人心脾。 萧水一哆嗦,下意识紧了紧披风前襟。 “不是问你在看什么吗?怎么不答?”沈伏息问道。 百晓生还是不答,他抬起头来,但却没有松开自己的手,他的双手满是鲜血。 这下毁容了。百晓生依旧在思考。 沈伏息从袖口抽出一条斯帕递过去。 百晓生这次没有拒绝,他很安静很细致的为自己擦拭伤口。 沈伏息又从怀中拿了一个瓶子递过去:“一天两次,三天即可痊愈,不会留下任何疤痕。” 百晓生接过来怀疑的问道:“伏息宫的新款?” 沈伏息把玩着手中宝剑。 百晓生一惊,立刻后退两步。 沈伏息意味深长的扫了他一眼便朝萧水走去。 百晓生不满的瞪着他的背影,暗自咬牙,决定下次一定要讨回来。 可沈伏息刚走了一半忽然又转过身,他歪着头吐了二字:“说吧?” 百晓生斜眼捡起地上的厚黑本子,翻开找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终于,他抬头看向萧水:“年方几何?姓甚名谁?哪门哪派?可曾婚嫁?大绝招是什么?” “……”萧水面色更冷了。 沈伏息道:“我不是问你这个。” 百晓生道:“我知道,这个是我要问的。” “你方才究竟在看什么?”沈伏息面无表情。 还在纠结这个问题?百晓生拧眉道:“可以囫囵个儿站在伏息宫主面前如此之久,我难道不该……” 沈伏息突然手腕一转,剑鞘霍的擦过百晓生身侧,吓得百晓生又连退几步。 百晓生气的瞪圆了眼,他看看自己脏兮兮的白袍,再看看沈伏息一尘不染的青衣,几乎哽咽:“你索性杀了我!大家都痛快!” 萧水错开头不想再看,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人不对劲。 这一转头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白衣女子。 红颜似玉,朱唇合一点丹砂。不高不矮,不瘦不肥。 这两人莫非就是为了争这个女子? 萧水黛眉深锁,看着白衣女子的目光十分不友善。 深更半夜不好好睡觉,跑出来打野食,就不担心她一个人在客栈有危险么? 白剑,白衣,白脸。 萧水越想越气,甩袖,转身就走。 她没去看任何人,一眼都没看,没看沈伏息,也没看百晓生,这是大大的不敬,对武林第一高手和武林第一狂人的大不敬。 可出乎意料的是两个人都没发怒,沈伏息看见萧水离开立刻追了上去。 百晓生凝望着二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一定是在思考。 似的,的确。他本该跟上去接着捣乱的。但是—— 低头扫了一眼昏迷多时的白衣女子,百晓生眉头又皱了起来。 (2) “林子黑,小姐不要跑得太快。” 沈伏息的声音就在身后,萧水干脆停下了脚步。 她转身,他也停了下来。 “你跟来做什么?”萧水问道。 “小姐要去哪里?”沈伏息不答反问,他若不跟来,后果必然比跟来还惨。 萧水一语不发转身继续走,沈伏息又追了上去,“小姐,你——”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早该看出来的,你我本就殊途,倒不如现在就分手各走各的算了。” 萧水头也不回的往前冲,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话到嘴边想都不想就冲出口。 沈伏息一把抓住萧水的手臂,萧水硬生生停下,手臂被扯得生疼,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哽咽道:“沈宫主,以前我拿你当我的奴才对你颐指气使是我的错,您就大人有大量别和小女子一般见识,饶了我这一回放我走吧!” 这次萧水一定气得要死,沈伏息心道。一抹笑容出现在他俊美的脸上。 他叹了口气,柔声道:“别走。是我错了,你罚我吧,我认罚。” 萧水使劲抽回手臂,“你没错,是我错了,是我自作多情惯了,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看别人是不是死在外边儿了!” 沈伏息的笑容很迷人,可有些凝固:“小姐出来——” “天黑了我出来打酱油,路过此地见此一幕,如何?”萧水瞪着沈伏息,斩钉截铁的打断他。 沈伏息想说什么。 却又没说出口。 夜色冷清。 这段时间萧水的情绪很不稳定,沈伏息无时无刻都觉得她看着他的眼光不对劲,有事没事就和他拌嘴,今天百晓生的事应该只是个借口,真正的原因…… 难道是—— “小姐可是月事将至?”沈伏息真诚的问。 萧水嘴角猛抽,眉峰狂跳,她几乎咬牙:“你错了,我不是!” 周围静得可怕,仿佛空气都凝结了。 “回去吧?”沈伏息很明智的转移话题。 萧水凝眸盯着他,终于说出了一开始就想说的话:“回去?回哪里去?回去了你也终是会走!” 萧水刻意拐弯抹角的说,但沈伏息也故意直戳重点:“你不希望我走?” 萧水有些慌张:“不是……我只是……我只是自己一个人…有些害怕罢了。” 她低下了头。 沈伏息看着她,烟蓝色的披风衬得她肤色更加雪白,明丽的双眸垂着,皓齿咬着朱唇,不难看,可也不是最好看的。看惯了自己的长相,按理说他不该对此有太多波澜,可这一刻他却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不用怕。”他摸了摸萧水的头,抬眼望着很遥远的地方,神色飘渺,不知何意。 萧水有些惊喜,她压制下起伏的情绪,看着他问道:“你不走了?” 沈伏息回望她,清冷的眉宇间似乎结了一层雾,他轻声说:“小姐冒着生命危险深夜外出寻找属下,有这份情谊在,属下自然不能走。” 萧水立刻抓住他的手臂:“不管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反正不论如何,你都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武林大会崭露头角对她来说太难了,她一个女子孤身在外实在危险,今天更是看遍了江湖武林的混乱,她绝不能放开沈伏息这个靠山,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不能…… 萧水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可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心里想的究竟是不是这些。 沈伏息眼神从萧水脸上扫过:“夜深路长,小姐一个人独行至此,难道不怕?” 萧水想都没想说道:“我不怕,我醒的时候见你不在,又看窗户开着,便跑出来寻你了。一路上总有股苦味,我闻着像是你的,便跟着过来,不过我倒没想到真是你留下的味道,怎么有人的体味可以留这么久呢?” 沈伏息展开了他迷人的笑容,他柔声道:“我们回去吧?” 他问得很有耐心,就如同离开客栈故意留下痕迹时一样的耐心。但他也有惊讶,他没想到萧水真的会跑出来找他。 “好,回去。”萧水终于下定了决心。 沈伏息揽住萧水的腰,足尖点地,轻飘飘的跃起。 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小姐真是个奇人。” 萧水很得意:“那当然,我可是博古通今呢,莫说这样,就算你不留下痕迹,我也找得到你的。” 沈伏息疑惑道:“请教?” “那个男人是谁?”萧水不答反问,“你又为什么老是划他的脸?” 沈伏息轻功极佳,两人草上飞过,不留痕迹,被他揽在怀中的萧水更是享受,眯着眼睛含笑而语,似乎很陶醉。 沈伏息答道:“十二少。” “十二少?”萧水蹙眉重复了一遍。 “更多的人叫他江湖百晓生。” “原来是他?”萧水声音猛地提高。 沈伏息睨向前方,碧水客栈已在眼前,他柔声笑道,“怎么?” “真该连嘴一并给他缝上。”顿了顿,萧水补充道,“还有,手也得剁掉,省的他乱说乱写。” 沈伏息眉眼都笑的弯弯的,萧水未回头,不然她恐怕又要呆上一呆。 二人终于回到了客栈。 这是他们相遇以来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天边泛起淡淡的白色,晨光照耀着整个晋江城—— 美不胜收。 14 14、014 ... 晌午。 一辆马车自官道上飞驰而过,速度极快,扬起滚滚烟尘。 萧水睡在马车里,沈伏息就坐在她身边,脸上带着笑意。 偶有一束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他身上,掩不住的清雅温润。 这是一个寂静的晌午。 也许黎明来临前的黑暗才是最可怕的,但微笑的沈伏息对于某些人来说可能是更大的噩梦。 马车行进颠簸,萧水睡得很不安稳,她突然醒了过来。 于是一切不再平静了。 萧水睁开迷离的眼,惊恐地左顾右盼,一时间没搞清楚置身何处。她发觉有人接近,立刻不安转身。 瞬间映入眼帘的,是沈伏息英俊的脸。 他已不再如初见时那般少年风姿,猫眼中总是翻滚着深不见底的暗潮,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他了。萧水不说话,别开头静静地望向窗外。 她讨厌“咫尺天涯”的感觉。 今天是六月十五。 夏日正胜,距武林大会还有三个月。 她无声拒绝并未起多大作用,沈伏息如预而至。 一只手托起了她尖削的下巴,那手年轻,干燥,白皙。看得出手的主人很爱惜他的手,常年习武都没留下茧子,连萧水都自愧不如。 沈伏息慢慢抬起她的下巴,萧水低垂的眼睫跟着扬起,她的神色如秋末的池塘一样没有生气。 沈伏息轻抚上她的脸颊,食指弯曲着划过她的颧骨,落在她的眼角。 “属下为小姐煮了白粥,尝尝么?”他轻轻的说。 萧水没吭声,面上一片迷惘。 “怎么了?”沈伏息总是问得很温柔。 可萧水此刻十分讨厌他的温柔。 她其实喜欢他所有样子的,可现在却不能天真下去,她贪恋他的温柔,喜欢他的爱.抚,可她知道这一切并不真的属于她。 萧水悲戚的看着沈伏息,她咬着唇,表情由迷惘到痛苦转而失落。 看萧水不吭声,沈伏息只当她又在胡思乱想,转身端了小几上的白瓷碗。 他淡的几乎无色的唇嘟起吹了吹一直温着的粥,勺子碰到碗壁,发出“哒哒”的响声。 “来。”沈伏息笑着唤她。 萧水乖巧的靠过去,就这他的手喝了一口。 她知道自己享受到的也许是他所有的温柔和贴心,她也明白这种日子总有一天会结束。但此刻她只想继续沉迷其中,装作什么都不懂,只做他口中的“小姐”。 白勺从萧水唇齿间滑出,一丝汤水同时流了下来。 沈伏息眼睫一颤,他低下头去,舔掉了她唇上的汤水。 萧水闭着眼,脑中一片空白—— 除了一只冲向红烛的飞蛾,再无他物。 “怎么样?好不好吃?”沈伏息贴着她的唇问道。 苦涩的味道扑鼻而来,萧水只觉身子一软便要倒下,沈伏息将她抱进怀里。他拉起萧水的手,紧紧地牵着,垂首在她耳边微笑了一下。 “好吃。”萧水小声说。 她睁开了眼。 掩饰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一个情窦初开的妙龄少女像她活的这般压抑并不容易。 沈伏息重新舀了一勺,柔声道:“来。” 他想继续喂她吃饭,但萧水却有别的打算。 她闪开头,低声道:“这是要去哪?” 他从未问过她的想法,每一次都是代她决定,自下山到现在,他根本不曾考虑过她的愿望,等她如梦初醒时,他们已在赶往下一站的路上。 还有。昨晚那个白衣女子,她不是忘记问那人是谁,她是不知道如何去问。若问了,又该怎么解释?怎么自圆其说?就算是真正的护卫,个人私事也还轮不到主子去操心。 萧水现在总算明白了那句话——快乐开始时,伤心已进入倒计时。 “随便走走。”沈伏息轻描淡写的说,他把手里的瓷碗丢回小几上,紧抱着萧水继续道:“小姐好像并不开心。”顿了顿,他又迟疑的问:“……小姐不愿么?” 他这样问,她怎么说得出“不”字? 萧水没吭声,低下头沉默的任他抱着。 沈伏息将头放在她肩上,他的左脸贴着她的右脸,一样的光滑,一样的柔软。 “那里很美的,尤其是冬日,雪花飘落的时候,更加美不胜收。”沈伏息尽可能搜索着关于那个地方的记忆,虽然他已多年不曾回去过。 “可惜我们不会留到冬天。”萧水怏怏打断他。 沈伏息沉默,稍刻正色道:“为什么?如果到时小姐喜欢,属下可以随时陪小姐过来,不必非等到冬天。” 萧水忍不住抬眼看着他:“你好像很开心似的。” 沈伏息笑笑说:“开心不好吗?难过伤心的话好时光不就白白浪费了?这样的良辰美景不多——” “是啊,不多。”萧水再次打断他。 沈伏息盯着萧水,他望进她的眼睛,眉峰挑了一下。 他们二人其实不同的。 萧水有高贵的身份,沈伏息虽然也有,但萧水是所谓“武林正派之首”的千金小姐,而他呢?应该没什么人敢和他争“邪道魔头”这一称号。 沈伏息做不到对萧水完全暴露和放纵他的心,尽管他可能想那么做。 但终究做不到,两个人都做不到。 要知道,等待,有时候比揭晓更加痛苦。 云鬓沾衣。 醉倚盈香。 沈伏息将萧水的手拉起,放置唇边。他并未亲吻,而是轻轻地闻。 无论沏几盏香茗,也比不上这个味道。 良人已醉。 妾却暗颜。 萧水忽然开口,声音几不可闻:“路的尽头是什么地方?” 她声音一片苍茫。 沈伏息脸上阴晴不定,他低声道:“是属下的故乡。” 萧水猛地抬头看他:“你的故乡?” 沈伏息是江湖上最令人头疼的人物,想动却不能动也不敢动,但对他放任自由又不甘心,于是便有了他那些声名狼藉的传说飘到萧水的耳中。 萧水足足花了一刻钟才说服了自己——武林第一高手,伏息宫主沈伏息,也是有故乡的。 沈伏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萧水,他在等。 他在等什么呢?什么才是他等待的? “蜀中。”沈伏息终于开口,他淡淡吐出这两个字。 萧水一愣。 蜀中最出名的是什么?绝对不会是蜀绣。 蜀中唐门,威震天下! “唐门?”萧水下意识道。 沈伏息立刻嘁了一声:“莫非小姐认为属下是唐门之人?” “自然不是。”萧水摇头道。 如果有人认为沈伏息是唐门之人的话,那这个人一定是个傻子。 “属下的故乡……应该只剩一堆颓垣败瓦了。”温柔的声音诉说着,“属下的家人死光了。” 萧水不禁唏嘘,她抓住沈伏息的手,安慰道:“不要紧,我们可以从新修建它。” “不必了。”沈伏息淡淡道,他笑着望向车窗外,外面日色昏黄,天气不佳。 “为什么?”萧水问道。 沈伏息回头看着她,惑人的低笑声响起:“已经没必要了。” “没必要?”萧水皱眉,“那你以后要住哪里?” 沈伏息一愣:“以后?” “你没想过以后吗?”萧水有些惊讶。 沈伏息笑了。 迷人,讽刺。 他实在想不出他还有什么以后,想不出,所以不想。 “怎么了?”沈伏息这个样子让萧水很不安。 比昨晚他失踪和见到那个白衣女子时还要不安。 “没什么……”沈伏息道,他忽然皱了一下眉,“小姐坐好,有人跟着我们。” “什么!?情况如何?”萧水吓了一跳。 沈伏息紧了紧抱着她,故意抿唇皱眉,“这……情况很不好啊。” “你不是武功天下第一吗?应该是他们情况不好才对啊……”萧水低头自语,黛眉紧蹙。 萧水不知,她这句话莫名取悦了脾气古怪的沈宫主。 沈宫主粲然一笑,叹道:“小姐,属下不是神仙,对方人数不下二十,属下双拳难敌四手啊。” “会有生命危险吗?”萧水现在只担心安危问题。 沈伏息猫眼一闪,脸上的笑容可以让八岁到八十岁的女人为之疯狂:“说不准啊,暂时不会有,可呆会就说不准了,如果……” 他不笑了,面色沉重。 萧水急了,从他怀中跳出来,烦躁道:“你想说甚么?” 沈伏息赶忙摇头:“没什么,属下只是担心小姐安危,有些胡言乱语了。” 萧水看着沈伏息,他把她从一个地狱里救出来,此刻又将和她一起踏入另一个更为黑暗和不可超生的地狱。 这下连萧水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该怎么设定两人的关系了。 “沈伏息……”萧水说的很小声,她犹豫的看着他,眉宇间凝满了伤色。 沈伏息见她当真,正要开口解释,可下一刻却呆在原地。 “不打了。” “什么?”沈伏息重复道,“为什么不打了?” “你跑吧,你现在立刻离开,你快跑吧,你自己一个人一定可以跑得。” 沈伏息震惊的看着萧水。 萧水这次没躲避他的眼神。 她钻进他怀里,使劲在他颈窝蹭了蹭:“你现在就走吧,不用管我。” 沈伏息僵在原地,生硬道:“不可,若掌门问起……” “此事前因复杂,你就说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就这样回报就好…人在做,天在看,要怪,只能怪我作恶多端,今日自受其果,亦所甘愿。”萧水苦笑道。 沈伏息坐着,他面无表情,一动不动,但他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萧水,这可以看出他有多震撼。 萧水是豁出去了,她咬唇犹豫半晌,终于直起身,双手搭在他的颊边,接着,她闭上眼,吻了下去。 沈伏息瞪大了眼睛。 萧水的吻很仓促,不到一秒钟便退了回来。 她错开头不敢看他,催促道:“你快走啊,一会追上来一个都跑不掉了!” 沈伏息沉默。 良久,他才寒声道:“属下是奉了掌门之命来保护小姐的,但若让属下丢下小姐不顾,请恕属下做不到。” 萧水气的眼角泛泪,“沈伏息你是傻子呀,你是什么属下啊,神剑门和你没半毛钱关系,我不管你想要什么,你现在立刻给我走!”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嚷出来的。 沈伏息一把抱住萧水。 “怎么可以呢……怎么可以不打了呢?”沈伏息呐呐道。 这是萧水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她有点不自在,动了动身子,却被抱得更紧。 “小姐这段日子和属下在一起是不是很不开心?”沈伏息忽然问道。 萧水道:“没有……我开心,我很开心的……” 沈伏息撑开二人距离,他看着萧水,萧水也看着他。 “难道你不开心?”萧水反问道。 沈伏息摇头:“属下很开心,这些日子,是属下一生中最快乐的时间。” 萧水心中一动,咬唇道:“那就好了,你走吧,从今天开始,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小姐知不知道属下为什么不走?”沈伏息放开她问道。 萧水摇头,“不知道。” “那小姐为什么不问问属下?” “我不想问。” “可属下想告诉小姐。”沈伏息斩钉截铁的说。 萧水疑惑不解的望着他:“退无可退,逃无可逃,敌人的数量是我们的十倍,难道还有别的办法?” 沈伏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片清朗:“杀。” 他淡淡吐出一字,坚定的不容置噱。 萧水道:“好,置之死地而后生。” 沈伏息开口,想说什么,可最终没说出口。他怕萧水知道了真相他会和敌人的下场一样。 “跟着我们的是什么人?”萧水问道。 沈伏息犹豫了一下,诚实的说:“是武林盟的人。” 萧水一愣:“怎么会是他们?” 莫非是来抓沈伏息的?萧水皱眉望着他。 沈伏息看出她的意思,摇了摇头:“小姐,他们不是来杀属下的。” 萧水没吭声,她古怪的看着他。 沈伏息别开眼透过窗假作打探敌情,他朗声道:“小姐呆会躲在马车里不要露面,属下去去就来,这匹小白马会带小姐到安全的地方。” “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萧水扯住沈伏息的胳膊。 沈伏息愕然回首,他看了看萧水紧着不松的手,又看了看萧水执着的脸,忍不住说了实话:“小姐,属下方才骗你的……这些人,还难不倒属下……” 武林盟主绰号活阎王,他呆会就去送武林盟的人去见真正的阎王。 萧水面无表情,没什么反应。 但是她嘴角的抽搐可以看出,她花了全身的力气在压制自己的愤怒。 作者有话要说:跪求收藏 15 15、015 ... 西风临,天色暗。 气候尚暖。 古剑,青裳。 铜铃,红线。 铃系剑柄,剑握手中。 沈伏息每个动作都伴着铃声。 此起彼伏,诡异非常。 萧水立在树边默默看着。 不过片刻功夫,她面前已无活人。 二十具尸体横陈在地,沈伏息望着它们,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狂热。 萧水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 她想,或许是沈伏息。 因为他身上竟染了血迹。 沈伏息四周一探,收剑回鞘,转身就走。 萧水一语不发跟上。 河边。 沈伏息半蹲着,他用两指从中衣夹层里取出一条洁白无瑕的斯帕,浸过清澈见底的河水,他开始仔细擦拭自己脸上和手上的血迹。 萧水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不知如何开口。 沈伏息感觉到她接近,并未回头。 他轻轻地道:“今天小姐终于知道属下是什么人样的人了?” 他的眼神有些捉摸不定。 萧水沉默,半晌才摇头道:“我只知道你救了我的命。” 他刚刚才骗了她,可也的确救了她。 骗她跟救她比起来,实在太过渺小。 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即便她自私的不想认同,但不可否认她该感谢他。 “杀人对属下来说已成习惯,小姐不须为此感激属下。” 沈伏息站起,他跟前河水泛着血花,他伸直手臂,手心朝上,一缕风吹过,被血水浸湿的斯帕飞了出去,它飘啊飘,落入水中央。 目睹这一切,萧水正色道:“没有人出生就习惯杀人,而且习惯都是可以改变的。” 沈伏息转头,他突然笑了:“小姐说的对。属下明白,小姐觉得属下太过心狠手辣。” 萧水叹道:“总归是条性命……” 沈伏息沉默,他已无笑。 他静静看着萧水,神色复杂。 萧水有种不祥的预感。 良久,沈伏息眼里总算流出一丝无奈的笑意,他轻轻地道:“我们走吧。” 转身—— 沈伏息脸上已是一片漠然。 她说的不对。 性命也有区别。 比如他们,他们就不是同一路人。 伏息宫主和神剑门千金,怎么会是一路人? 他根本不应该来。 *** 夕阳斜照,一色金黄。 碧色江上,沈伏息执桨在外,萧水坐在船篷内。 小船平稳行使,沿河而下。 河雾蒸腾间,沈伏息的脸看上去有些忧伤。 人们总说女人难懂,可有时候男人比女人还要复杂,他们就像女人的头发—— 三千烦恼丝,简直无法捉摸。 沈伏息沉默多久了? 一个半时辰。 “一定有事。”萧水呐呐自语。 她矮身出篷,抬眼望去。 天从早上开始就阴着,现在更加昏黄,和两人的心情如出一辙,随时都会下雨。 目光转向沈伏息,他还是静静站在那,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她不存在。 萧水不甘心,故意使劲摇晃,小船被她弄得不停摆动。 沈伏息将船桨丢到了一边。 可他还是没转身。 萧水咬唇坐下,双臂抱膝,委屈的瞪着他的后背。 他骗了她,她都没发火,他生哪门子气?不就说他几句吗?哪家做主子的还不说仆人几句啊,她又没说难听的,他至于不理人吗?上吊还得让人喘口气儿呢,他倒好,一竿子打死,就是不理人,连气儿都不叫人喘! 乌篷船,烟笼寒水月笼沙。 青衫隐,剑如流水人如画。 这么美的画面,萧水却只觉凄凉。 侧身,她低头看河,河面映着她的脸。 水面荡漾起来。 萧水没动,因为激起水波的是她的眼泪。 她不是个爱哭的人,可她现在正伤心哭泣。 沈伏息仿若未闻,他开始用掌力加快行使速度。 颇长的水路很快就结束了。 上岸,他们换了马车。 这里是江州,蜀中重庆府。 神剑门山下第二大城,比邻晋江。 依山傍水,极为繁华。 马车由四匹骏马拉着,圆形,极大,四角的镂花勾上都挂着白色的厚纱帘子。 牵车的马昂首阔步,高大神气,赶车的是伏息宫人。 这一切都理所应当,沈伏息这样的人本就不该去赶车,就算他赶了,说出去也没人相信。 哪怕亲眼所见,也只会当是自己眼花。 奢华马车驶过,自会惹人围观。 只见纱帐内,一名美貌少女面无表情看着车外,在她身边,侧躺着一位青裳公子,他把头埋在被褥里,看不见面貌。 不过无论是从气质还是从身形上看,这都是个足以令一切女人为之疯狂的男人。 今天是江州一个特别的日子。 花灯节。 街上很热闹,四处都挂着漂亮的灯饰,璀璨夺目。 萧水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麻木。 有的人也在看她,她也不在乎。 忽然,她看见几个孩子正围在一起放孔明灯。 她还是忍不住掀起了纱帐。 仰头,盏盏孔明灯如一弯弯映红的月亮,冉冉上升。 人们都在笑,很幸福。 可萧水心中却充满了痛苦。 看着街上成双成对的男女,她好嫉妒。 她嫉妒的不得了! 女人的嫉妒会让她做出任何疯狂的事情。 比如—— 萧水放下帘子,转身直勾勾盯着一副“疲惫不堪大梦难醒”模样的沈宫主。 她忽然弯身拉住他的手臂,她甚至感觉到手臂主人的僵硬。 可她全不在意,径自将他拉入怀中。 沈伏息可以反抗的,但他没有。他甚至连劲都没使,由着萧水折腾。 萧水抬眸,粉颊绯红,显得格外娇媚。 沈伏息垂眼,长发如云,眉若两弯新月。 帐外早有人关注此幕,一时间,抽气声连绵不绝。 他们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有人生的那么好? 或许原因不同,但效果一样。 沈伏息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瞪大眼睛怔在那。 萧水忽略他的惊讶,手指慢慢抚过他的脸庞。 沈伏息下意识往后躲,萧水手指一顿,脸色忽变。 她笑了,竟是妩媚非常。 下一刻,她吻在他唇上。 一颗泪珠自她脸上无声落下。 她忍着心酸,一点点亲吻他的唇瓣。 她是生涩的。 可她却不知,这样的她做这样的事—— 简直让人发疯。 沈伏息一直大大的睁着眼,此刻,他眼神突然变得深邃。 萧水似乎有所察觉,她全身一震,使劲抱住他。 如果你是个女人,你会爱上一个恶贯满盈、声名狼藉的大魔头吗? 萧水会。 只要这个人值得她去爱,她就会爱他的全部。 爱他的眉,她此刻就在亲吻他的眉; 爱他的眼,她已在亲吻他的眼; 爱他的笑,她的吻落在他的唇角; 爱他的缺点,她扯开了他的青裳外衫; 无论他成功还是失败,她都爱他——修长素手拂过,纱帐落下两层。 一片迷蒙。 内与外隔绝。 帐内,两人双双倒下。 萧水双臂搭在沈伏息胸前,她跨坐在他腰畔,她的唇已回到他唇上,她的手也被他握在手中。 他们亲吻,缠绵悱恻。 他们牵手,十指紧扣。 沈伏息在心中叹了口气,心道,不同,便不同吧! (2) 日初升。 一男一女驾车上山。 男的萧萧肃肃,湛然若神; 女的幽幽雅雅,美若天仙。 马车停在一幢古宅前,沈伏息将萧水牵了下来。 古宅极其荒凉! 宅门半掩,摇摇欲坠,破败不堪! 萧索,阴森。 萧水不禁唏嘘。 沈伏息上前,拂落门上结起的蜘蛛网:“这里就是属下的家。”温柔地诉说,“这宅子废弃已久,着实荒凉,污了小姐的眼,属下很抱歉。” “我不怕。”萧水摇头,莫名心酸:“既是你家,便该由你带我进去。” 沈伏息站在阳光里,与萧水深深对望。 良久,他转身笑着推开门,青衣落尘也浑然不觉。 “属下的家人都死光了,如今只剩下这幢宅子。”沈伏息似不经意道。 他站姿笔直,静静注视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 萧水替他伤心难过,他只是沉默接受。 如同当年他离开时一样—— 从容,平静。 他会离开,也定会回来,因为这里是他的家,无论它有多残破,多不堪。 他可以放心离去,不打理也不看守,因为他相信,只要他再回到这,他就还是这里的主人。 萧水想安慰他,可又觉得他根本不需要安慰。在她还只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懂得什么是弱肉强食了,她的安慰对他来说不但毫无作用,可能还会适得其反。 “我们可以从新修建它。”萧水坚定地说。 尽管无用,她还是选择说出来,只因她想分担他此刻深不可见的伤感。 沈伏息有些无法理解:“小姐无须一直重复,属下早已说过不必。” 萧水走到他身边,轻轻地为他掸去肩上的尘,再次一字一顿道:“我们可以从新修建它。” 沈伏息沉默,他低头望着萧水,神色复杂,红唇动了动,却最终归于沉寂。 半晌,他总算点了下头,轻轻地说了一个字:“好。” 他说完话又开始发呆,萧水没去扰他,她披着他为她置办的雪白斗篷,静静陪伴着他。 其实荒凉萧索这类词已不足形容眼前景象,但萧水脑中仍不难想到它曾经的辉煌。 “小姐知道这是哪吗?”沈伏息忽然道。 萧水抬头看他,他只是望着角落的野草。 “不知道。”萧水摇头,紧了紧斗篷前襟。 沈伏息望过来时她正坐这个动作。 他皱了下眉,俯身替她戴起帽子。 这件斗篷设计考究,领口、帽檐都点缀着雪白的绒毛。 萧水这般站在院落里,美极。 沈伏息脸上的笑意总算真了几分,他温柔地说:“小姐好美,穿什么都好看。” 萧水红了脸,呐呐道:“……你放肆!” 虽是斥责的话,可她这番模样说出来,怎么都觉得是在撒娇。 沈伏息嘴角露出一抹醉人的笑。 萧水见他笑话自己,面上更热,干脆转身跑向正前方的大堂。 沈伏息紧跟而上。 这日—— 高山流水, 风和日丽。 作者有话要说:肚子疼。 冷笑,跪求收藏 16 16、016 ... 午后。 沈宅大堂,纤尘不染。 屋里的东西除了能用的,全都被萧水整齐规划起来。 萧水从未干过粗活,也不打算学。 她是千金小姐,身子又比常人娇弱,就算她想,她也不能。 可她的确在打扫卫生。 熟练利落,像模像样。 她拿抹布的手,细致白皙。 这样一双手本不该干这些粗活,它更该去抚琴焚香,拈花弄箫的。 虽说萧水不曾埋怨一分。 此刻,阳光透进来,她雪袖半挽,额头滑落荧荧汗珠,闪烁跳跃。 远望去—— 倩姿若棠,沁入心肺。 “沈伏息,替我打盆水。”萧水边说边做。 她并未回头。 大堂已被她收拾的相当漂亮,虽不华丽,给人的感觉却很好。 整洁,有秩序。 周围寂静无声,她并未得到回应。 萧水提高音量:“沈伏息?” 风过。 掠起她的裙摆。 随后,蔫。 萧水回身望去。 她看不到任何熟悉的景象,半掩的古门已是尽头。 萧水怔在原地,周围静得可怕。 紧张,恐慌,忧虑,烦躁—— 诸如此类不良情绪将她包围。 半晌。 她突然跑出大堂。 她要找一个男人,一个“她的”男人。 那个男人就站在角落,他正低头品读手中纸签。 “沈伏息!”萧水毫不犹豫朝他跑去。 沈伏息循声抬首,双瞳灿若寒星。 他垂下手臂,纸签入袖,长身玉立。 待看清是萧水,他又敛起寒意,眼中现出珀色温柔。 飘渺,朦胧,变幻莫测。 和他的脸不同。 他一身青衣似乎永不会变。 风吹过,撩起他纱袍下摆。 墨发迎飞,细若游丝。 唇如涂朱,面似桃花。 洗炼,优雅,恬静,柔和,不论什么情况,沈伏息总是如此。 从不轻易表露自己的情感,恍若天人般强烈,严厉,不容置噱。 “你去哪了?怎么不告诉我?”萧水抓住他,纸签从他袖口划出。 她没理。 她在等他回答。 她很紧张。 沈伏息反握住她,弯身拾起纸签,轻轻道:“小姐在找属下?” “不然你以为我在叫魂?”萧水抽回手,委屈道:“……看不见你我害怕。” 沈伏息如红瑰般令人挣扎的唇瓣露出一抹笑意,他故意道:“小姐是不是时时刻刻都想看到属下?” 萧水坦然点头:“嗯,你不要丢我一个人在这,太吓人了。”说完,她又觉得说错了话,赶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 沈伏息揉揉她的头:“没事,小姐不必担心,属下不过出来收信罢了。” “信?”还有人写信到这里?“飞鸽传书吗?”萧水问道。 沈伏息抬手打算拿给她看,可她接着又来一句:“你下次出去记得告诉我,害我白担心!” “属下不过是在门口罢了……”沈伏息淡淡反驳。 “门口也不行!”萧水抿起嘴唇。 似在命令,又似在企盼。 一个女人如果开始为你吃醋,为你紧张,为你茶饭不思,为你装模作样甚至伤心落泪,那就表示她已经深深爱上了你。即便还不爱,但至少并不讨厌。 “是。属下遵命。”沈伏息笑道,换另一手将纸签递了过去:“小姐请过目。” 萧水睨了一眼:“这是什么?” “密函。” “神剑门的?” “怎么可能……”沈伏息道。 “那你给我看什么?”萧水打断沈伏息的话。 沈伏息怔在原地。 不过无论情况如何,沈伏息永远是沉着的,他又抬了抬手:“小姐还是看看吧。” 萧水眉头皱得更紧了。 在她看来,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可沈伏息却是另一种想法。 他肯和她分享秘密,是极大的认可。 萧水终究还是接了过去。 纸签上写着四个挺秀小楷:姥丧,盼到。 署名是一个“衡”字。 “谁的姥姥死了?”萧水惊道。 她忽觉周围冷气袭人,天地间满是肃杀。 “是唐门,唐老太太。”沈伏息道:“属下在想,究竟是何方高人,竟能潜进唐门行凶。” 萧水已走入一个漩涡—— 沈伏息低头冥思,她也低头; 沈伏息悲伤,她也悲伤。 和沈伏息处得越久,她越抛弃自我。 一个人若抛弃自我,那便没有牢骚; 没牢骚也就没有痛苦。 既无痛苦,自然就没缺点。 这是完美的转换。 沈伏息就是她心里完美的典范。 “这密函不像是伏息宫人的口气……”萧水意味深长的说。 沈伏息道:“唔,传信人是属下好友,并非伏息宫人。”抬头,<网罗电子书>他语气深沉温柔:“这次可能要暂时搁置小姐的行程了。” 她哪还有所谓的行程可言? 还不都是他安排的么?去哪不一样啊? 不过这句话她是绝不会说出来的。 “去哪啊?”萧水仿佛天真地问。 沈伏息斩钉截铁:“唐门。” “唐门?”萧水故作惊讶,“这信是谁发的呀,你去唐门作甚么?” 沈宅离唐门很近,信上所说之事她也不疑。 不过,她很好奇沈伏息—— 难道……他要去唐门捣蛋不成? “唐门掌门唐雪衡,便是属下所说的那位好友。”沈伏息点到为止。 萧水紧古怪的瞄他,不知何意的抿着下唇。 她倒不是觉得邪魔歪道没朋友,一个连朋友都没有的人,还不如去死。 她没想到的是,沈伏息的朋友竟个个都大有来头。 江湖狂人,百晓生。 唐门毒王,唐雪衡。 天下间谁若与这二人同时交上朋友—— 想不第一,都难! 见萧水犹豫,沈伏息突然出手扣住她的腰。 他很酷很干脆的说:“小姐,这一次属下不打算放你走。” 咦?萧水愣住。 如此所来,之前她若要走,他绝不会拦? 萧水扭动。 她要挣脱。 她很不满。 沈伏息将她挂在身边,无动于衷。 他素来不讲人情,她可怜巴巴的眼神对他毫无用处。 他认为萧水在拒绝他。 他不许她拒绝! 其实……她根本不是。 在沈宫主看来,男女关系是极其单纯的事。 好比一扇门—— 你可以站在门外,也可以推门而入,但你绝不能止步不前。 因为门就是门,门永远不可能是终点! 而且只要是门就能推开,全看你上不上去推。 “公子爷是不是要回避先?” 这个男嗓很好听。 真的很好听。 但这句话很烦人。 真的很烦人。 所以,连带着他的声音、本尊都烦人了。 两人转头望去,就见沈宅门口立着两个白衣人。 都是熟人。 一位是鼎鼎大名的江湖百晓生十二少; 一位是萧水不曾问出身份的白衣女子。 心中一动,萧水忽然放弃挣扎。 她乖巧的依偎在沈伏息身边。 她在宣告主权。 骄傲是一个男人很可贵的品质。 可骄傲要付出代价。 不屈,不退,不止,不忘,不放,不低,不恨—— 这种代价不是谁都付得起。 所以骄傲的男人少之又少。 那么一旦见到,总是要好好抓住的。 沈伏息就是这种男人。 所以萧水狠狠抓住。 他此刻正在微笑。 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没说话,一个字都没说。 仅是“呵呵呵呵呵”笑了起来。 只此,十二少已慌。 “我们走!”十二少咬牙道,星眸一瞪,转身就走。 沈伏息袖中飞出一根银线,它在十二少腰上缠了一圈,稍一用力,十二少便整个飞了过来。 十二少此刻完全变了个人。 方才宝扇锦衣的公子哥样儿全没了。 头发凌乱,憔悴狼狈。 不过,他双眼却大放光彩。 那是—— 恨意啊! “……【哗哗】姓沈的,少爷不和你一般见识,你【哗哗】不就是想在女人面前出风头吗?少爷成全你,少爷【哗哗哗】今天不走了!” (由于括号内字词很黄很暴力,此处河蟹) 萧水震惊道:“不走了?” “不走了。”十二少将折扇丢给白衣女,单手拄墙,“怎样?” 整个一泼皮无赖。 想不到名震武林的江湖百晓生竟是这种人。 萧水有种幻灭的感觉。 她已不再期待唐门之行。 不过至少她身边有个好的! 与十二少相比—— 沈伏息锋芒不露,韬光养晦,温润如玉,玉树临风。 简直完美的无可救药。 好男人! 绝世好男人! “不走住哪?”萧水只关心这个问题。 她没打算和沈伏息分房睡,所以她只收拾了一张床。 “住哪?”十二少剑眉一挑,从白衣女手中抽回折扇,哗啦一下展开猛扇,他用扇尖指了指大堂,昂着下巴道:“少爷今天就住那儿!” 萧水紧紧蹙眉,她已不能忍受。 沈伏息抬手夺过十二少手中折扇,轻轻一掰,折扇立刻断成两截。 一起掰断的,还有十二少的心。 “我的风水阴阳扇……” 风水阴阳扇?直接八卦扇岂非更好。 “啊啊——” 两声哀嚎接连入耳—— 第一次是十二少在为他的扇子哀悼,第二次是他被丢了出去。 沈伏息拍了拍手,指着角落里的草棚道,“你睡那里。”语毕,他又看了一眼大堂,一字一顿,“本座睡这里——” 风急。 十二少倒在草垛上,目瞪口呆,泪眼朦胧。 白衣女子赶忙奔去,急道:“小少爷可有伤到?疼不疼?快让奴婢帮你看看。” 十二少使劲眨了下眼,大吼:“滚!” 白衣女子似乎早已习惯,扶起他柔声道:“小少爷莫气,奴婢立刻带少爷下山投宿。” 十二少推开她:“谁要你带!”他拧眉瞪着沈伏息,“睡就睡,少爷长这么大还没睡过草垛,正好!” 赌气啊—— 萧水嘴角抽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尼玛的把老子的收藏都给老子抽回来!!!!!!!!!!!!!! 尼玛比啊啊啊啊啊 啊啊!!!!!! 靠尼玛老子开新文容易吗!!!尼玛给老子抽没收藏!!!尼玛啊啊啊啊啊啊!!!! 17 17、017 ... 昏天暗地。 日月无光。 风吹。 云过。 黑云! 萧水面若冰霜。 沈伏息心道,糟糕啊。 “小姐,那个……”他想插科打诨。 “怎么回事?”萧水打断他,睨了十二少一眼。 她现在不想说一句废话! 沈伏息轻咬下唇,不自觉转了个圈。 他手握成拳,仿佛纠结。 “解释一下吧?”萧水不上他这个当。 沈伏息眯起眼,没吱声。 如果你看出一个女人存心找你麻烦,那你最好闭上嘴巴。 沈伏息多精啊? 所以他选择沉默。 “怎么?”萧水惜字如金。 她看着他的眼神古怪,闪闪发光。 沈伏息继续眯眼。 能让他常常眯眼的女人一定很了不起。 萧水也转起眼珠,看起来很狡猾。 沈伏息闭了闭眼—— 情况很不妙啊,小白兔要成精了…… 其实,他怎么会不想告诉她呢? 他只是不喜欢道人是非罢了。 不过事实上,萧水已经吃定沈伏息了。 他不想多说便罢,反正她还没挑明关系的打算。 所以她脸上还带着笑。 虽然笑的不太友善。 “江湖百、晓、生?——”萧水步下台阶。 十二少一身白袍已脏的不成样子,可他依旧神情高贵,他略一颌首:“萧五姑娘。” 萧水立刻看向沈伏息。 沈伏息重重摇头—— 不是他说的! 萧水转头从新盯着十二少,神情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女。 她的确是个少女,可她并非情窦初开。 她早开过了。 传言说“江湖百晓生,手掌天下事”—— 那么十二少知道她是谁就不奇怪了; 他识破她的小阴谋也在情理之中。 “萧五姑娘不必对本少爷如此‘热情’,朋友妻不可欺,本少爷可不想被天下人耻笑。” 他这句话取悦了萧水,她笑的友善多了。 可沈伏息却笑不出来。 他蹙眉道:“小姐千万不要听他胡说,属下对小姐绝无非分之想。” 十二少笑了。 他第一次看到沈伏息为了这点儿小事跟人解释。 不过这个人似乎不太领情—— 她已面露怒色。 萧水以前虽没见过沈伏息,但也听过他的传说。 百晓生作杀手谱,他排第一。 十八般兵器,他排第三。(刀枪剑..) 一半以上武林高手都死在他剑下。 出道至今,他从未败过。 他的成就远超武林各界泰斗,可他不过才二十几岁。 智慧、莫测、沉着而又精于打算,这就是沈伏息。 萧水将他看的很透彻,这也是她势在必得的表现。 她很快便镇定下来。 因为她知道,征服一个男人最重要的不是武功,而是头脑! 女、人、的、头、脑! “既然十二少非睡草垛不可,小女子只有成全。”萧水边走边说,“至于沈伏息——”她的声音从大堂内传出来:“你去准备晚膳吧,我饿了,要吃鱼。” 沈伏息将目光投向很遥远的地方。 十二少则恨得牙痒痒。 他什么时候非睡草垛不可了?他又不是马! 既然她让他不开心,他也不让她的男人开心! 转头,十二少阴阳怪气地说:“啧,瞧瞧这是谁,伏息宫主居然对一个女人低声下气,你是冒牌货吧?” 沈伏息眼神从他身上扫过。 十二少抖了一下。 沈伏息轻点足尖,飞身不见。 “难道真去打鱼了?”十二少呐呐低语,顿了顿,他忽然高喊道:“小香玉!” 白衣女子立刻上前一步:“奴婢在!” “去!你去给少爷盯着点!若沈伏息真是去给萧五打鱼了,你可千万别让他自己动手!” 小香玉道:“奴婢遵命,可是少爷,您这又是为什么呀?” 你们不是冰与火吗?—— 这话小香玉说的很小声,但十二少听见了。 他冷笑道:“笨蛋,谁说我们冰与火?我们是蜜蜂和花朵!‘伏息宫主打鱼’——这事儿若传出去,丢的可是少爷我的人!” 小香玉精致的脸庞上写满崇拜:“少爷果然深谋远虑神机妙算天下无双!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不让沈宫主给您丢人!” 说罢,小香玉飞身不见。 小香玉的轻功在江湖上数一数二,作为家婢,她存在的目的就是为十二少去死。 可她并不想死,她想活下去。 因为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少爷了。 *** 沈伏息站在河边发呆。 水中鱼儿游来游去,他却不知如何下手。 他的脸黑的很有美感。 其实说到实力和名气,近年来已无人可出沈宫主之左右,神剑门也不例外。 但沈伏息从未拒绝过萧水。 为什么? ——小香玉躲在暗处托腮苦思。 伏息宫不惧神剑门,沈伏息武功又那么高,神剑双绝对他毫无诱(蟹你妹)惑力,那么能让他这般低声下气的原因就只有一个了…… 那就是—— “你在扮蘑菇吗?” 一个温柔无比的男音响起,小香玉猛地回身。 她的额头刚好撞到来人的下巴! “啧。”沈伏息揉着下巴,那里红了一片。 小香玉也疼,但她不敢叫啊。 她咬着衣角,泪眼朦胧道,“森空主,内狗楼逗木嗓哒!” (沈宫主,您走路都没声儿的!) “小香姑娘,我本就不是走过来的。”沈伏息眉头一蹙:“小十二让你来的吧?” 小香玉斜眼点头。 “那快去吧。”沈伏息侧身让路,指着平静的河面。 小香玉吐出衣角,咬牙道:“是!沈宫主!” 傍晚。 沈伏息姗姗归来。 他戴着手套,食指上系了条金线,金线上勾着两条肥鱼。 十二少斜靠柱子,评头论足:“真被少爷我说中了,你真去打鱼了——”他跳下台阶,走到沈伏息身边,压低声音又道:“你就那么怕她?” 沈伏息笑着否认:“没有。” 他说完就走,不给十二少继续下去的机会。 大堂—— 沈伏息将鱼放到桌上,四周干净整洁。 很有家的样子。 他敛起拎鱼时的烦躁,因为他待会要做菜,做大菜! “回来了?” 萧水的声音从床帐内传来,沈伏息循声望去。 床帐是新换的,不难看出是她之前穿过的水红纱裙。 “是。”沈伏息低声道,略顿了下,他又说:“害小姐破费,都是属下不好。” 从沈伏息的言行上看,很难觉得他不怕萧水。 其实不然—— 什么叫怕?什么叫惧? 所谓惧内,怕老婆都是狗屁。 男人若不在乎一个女人,才不会怕她。 这就叫做因爱生畏。 有爱才有顾及。 因为爱你才顾及你的感受,因为爱你所以顾全你的一切—— 即使折磨自己也在所不惜。 这就是爱情的奇妙之处。 没有例外。 “无妨,你再买给我便是。”萧水音色散漫,慵懒,性(蟹你妹)感。 沈伏息低头浅笑,竟是腼腆非常。 曾经有很多人说过类似的话,后来那些人再也没说过。 因为他们都死了。 死人岂非都不能说话。 可是萧水活着。 这说明讨债不只需要胆量和本领,还需要——技巧! 杀人容易。 要人甘心听命于你却很难。 ************* 大堂关着门。 火炉被沈伏息搭在院子里。 这样可以防止烟味入屋,扰了佳人清梦。 “还挺细心啊。”十二少站在一边看着,仿佛无限感慨。 沈伏息道:“多谢夸奖。” 十二少嫌恶的撇嘴:“你以为少爷真是在夸你?” “不是吗?”沈伏息笑了。 十二少也笑了。 小香玉莫名其妙了。 十二少笑着笑着咳了起来。 他被油烟呛到了。 沈伏息笑的更开心了。 十二少沉下了脸—— 已经很久没人敢笑话他了! 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笑话! “明天我就放榜。” “好。” “你不怕?” “怕什么?”沈伏息抬头。 十二少纠结道:“少爷一直以为你是最绝最精的,可现在才发现你是最蠢最傻的,你没看见少爷在碧水客栈旁挂的金榜告示吗?” “看见了。” “看见了你还不离她远点?”十二少嗓门有点高。 小香玉猛咳。 沈伏息望向大堂,门依旧安稳的关着。 他转回来对十二少说:“她怎么了?” 十二少张口,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半晌,他又闭起了嘴巴。 “算少爷我倒霉,交了你这么个笨蛋当朋友。”十二少无奈道。 “在你眼中,除了你自己,别人全是笨蛋。”沈伏息低头继续做鱼。 十二少也将注意力转到菜上:“难道你真会做鱼?” “当然,不过你不必知道。” 十二少聆听教诲。 “——因为我不会给你吃,呵呵。”沈伏息接着道。 十二少想掀桌,但他不敢。 小香玉想打人,但她打不过。 片刻功夫。 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红烧鲤鱼上桌了。 大堂内香气四溢。 萧水闻着味儿从床上下来。 “小姐,尝尝属下做的鱼。”沈伏息递给她一双筷子。 “这是你做的?”萧水接过筷子惊讶道。 她不得不承认,她真没想到沈伏息会做饭。 而且还做得这么好看! 至于好不好吃,她还需要深入了解。 “千真万确!”门外传来四个字。 听声音就知道是十二少。 “他不会也有份吧——”萧水皱眉。 沈伏息道:“小姐请放心,属下连汤都不曾施舍给他。” 萧水开心的吃了一口。 接着她更加震惊。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我是听着《音浪》码出来的——内容精不精彩,人物萌不萌啊?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果然听着音浪码出来的过于嗨,都是虫 = = 】 “你的关注里面有七个非常火,全部是男的,我也非常火= = ” 哼唧,猜猜是着什么歌的歌词啊? 18 18、018 ... 沈伏息皱眉,将菜碟端于手上,心情沮丧。 “怎么了?”萧水疑道。 沈伏息抿唇,他很想把菜直接丢掉。 可理智战胜了冲动。 “很难吃吗?”他问的有点艰涩,略顿,又道:“的确,很久没做过了,难吃是应该的。” 他说的很小声。 萧水恍然,不过她没吭声。 她是个坏人,她想沈伏息保持这样久一些。 她好喜欢。 沈伏息知道萧水在盯着他,但他并没放在心上。 为了萧水方才的震惊,他现在懊丧的要死。 “小姐稍等片刻,属下立刻去给小姐准备最好的饭菜。”沈伏息说完就走。 他还不忘端着自己做的鱼。 “等一下——”萧水不敢玩了,连忙追上去:“好吃啊!很好吃!我和你开玩笑呢……” 她拽住他的衣角。 沈伏息惊讶回头:“真的?” 事实上,沈伏息的神情完全可以用“惊喜”来形容。 萧水甜甜笑道:“嗯,真的很好吃,是我不好,不该拿你寻开心,对不起。” 她说的极诚恳,沈伏息倒不在意她逗他玩,若她喜欢,他倒很乐意奉陪。 “那就好。”沈伏息嘴角露出一抹迷人的笑,牵着萧水落座。 “你也尝尝。”萧水夹起一块鱼肉伸到沈伏息嘴边。 沈伏息毫不犹豫地吃下去。 “怎么样?好吃吧?”萧水双眼充满期待,好像做菜的是她。 沈伏息略一颌首,眉眼弯弯。 他笑的很开心。 他其实并不温柔的—— 他很冷漠。 很小的时候他就开始为了生存而与人厮杀。 一次次失败,一次次被人嘲笑羞辱。 从那时开始他就发誓,总有一天要纵横天下,当上这江湖的第一。 现在他做到了,可他也再不相信任何人。 他对任何人都怀疑戒备。 唯独除了她。 原因其实很简单,不过她可能早已不记得。 就在沈伏息陷入回忆时,萧水红了眼圈。 她看着他,泪眼凄切。 连沈伏息都能感受到她的难过。 “怎么哭了呢?”沈伏息掀衣而起,轻声安慰她:“都是属下不好,属下以后再也不乱做东西给小姐吃了,小姐莫哭。” 萧水任他托着脸,摇头轻轻地说:“不是……你做菜很好吃,我很喜欢吃的。” “既然好吃,却为何——” “我只是……”萧水低眉轻笑,春风尽现:“我只是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罢了。” 她这笑美则美矣,却比哭还叫人心酸。 “小姐在神剑门吃的也不差……”沈伏息语带深意,长叹一声。 他不会安慰人,但他可以消除她所有的烦恼,如此一来她便再不会伤心难过了。 这才是一本万利的办法。 萧水面若冰霜,平声道:“神剑门的东西很奢侈的,也很讲究,但一点也不好吃。” “为什么?”沈伏息轻声问。 萧水脸色越发难看,几乎咬牙:“神剑门的菜都是冷的——”略顿,语气缓和:“没有这些温暖。” 沈伏息心下了然,神色飘忽起来,耐人寻味。 “吃饭吃饭,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 萧水拿起筷子,边吃边说:“我还真没想到你做菜这么好吃。” 沈伏息顺从的坐到她身边,温柔地诉说:“只要小姐喜欢,属下以后天天做给小姐吃。” 萧水突然沉默。 他却越发云淡风轻。 什么叫做“看庭前花开花落,荣辱不惊;望天上云卷云舒,去留无意” ——大约如此。 “沈伏息,我想你忘了一件事。”半晌,萧水悠悠道。 沈伏息道:“什么事呢?”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你我并非真正的主仆,时辰到了,总是会分开的。” 不论生离还是死别—— 总会分开的。 沈伏息为萧水布菜,因为他不想她再说下去。 萧水看着他,这个男人美的让人屏息。 他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只是不知道还可以看多久。 “小姐似乎并不信任属下。”他对她说话总是绵绵细语,“属下说过不会离开小姐的。” “什么?”她不是没听清,她只要他再说一遍。 “属下说过,不会离开小姐。”沈伏息重复道。 萧水咬唇望着他。 他确实说过,可她并未放在心上。 他已给了她好多,她不敢再奢望更多。 得来不易的快乐,总是太短暂。 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她已失去很多本该属于她的幸福,她为什么不能贪心一次?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呢——”萧水再次问道:“你要如何不离开我?” 沈伏息一怔,然后他忽然笑了,他的笑容仿佛萧水问了一个三岁孩子都该知道的问题。 不过他明明在笑,萧水却只觉忐忑。 她改口道:“我只是说如果。” “小姐的笑话很好笑,但这种玩笑不要再开。”沈伏息微笑着。 萧水知道她为何不安了。 他的确在笑,可他的眼底冷如寒冰。 在萧水的注视下,沈伏息右手一抬,竖起三根手指。 他的声音仿佛夜莺出谷般悦耳:“若小姐心中不安,属下可以对天起誓的。” 萧水震惊。 她想阻止—— 可他话已出口。 来不及了。 “黄天在上,沈伏息今日指天起誓,愿永生追随萧水。纵使青山破,水秤锤浮,黄河彻底枯,此志不渝,此情不绝——若有背弃,便让吾食千苦,生不能,死不得,天诛地灭,永不超生!” 萧水咬着下唇,心中隐隐作痛。 女孩子在男人面前咬唇不过两个意思,不是想揍他一顿,便是想亲他一口。 沈伏息望着萧水,身似一片无暇玉。 他笑的很开心,仿佛刚刚说出那般重誓的人不是他。 看他若无其事的样子,萧水脸上慢慢露出笑容。 她一拳打在他胸膛上。 她的拳头软绵绵的,非但不痛,反叫人心中一荡。 沈伏息长臂一伸揽她入怀,他忽然正色道:“小姐,属下有要事禀报。” 萧水低头,他的手落在她胸前—— 这……就是所谓的要事? “此事非同小可,请小姐不要分神。”沈伏息的声音就在头顶。 “喔。”萧水抬头,“你说吧。”她拍掉那只不规矩的手。 沈伏息低头,皱眉,抿唇。 半晌,他才不甘心地说:“据伏息宫人回报,四小姐也去了唐门。” 萧水点头道:“二娘出身唐门,四姐也算是半个唐门之人了,唐老太太下葬,她应该去的。” “哦?”沈伏息挑眉,他放开萧水,落座,“还有这等事。” 萧水也坐下,夹了口菜边吃边说:“不要说的好像你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你一定全都知道的。” 沈伏息轻浅一笑,不置可否。 的确,他都知道。 神剑门和唐门并称天下二门,自古便有内部联姻的习俗。 萧君亭如今的二夫人便出身唐门,而且地位不低。 萧水的四姐和大哥都是半个唐门人,这次唐老太太下葬,他们不去才奇怪。 “四姐去,那二娘和大哥岂不也要去……”萧水忽然皱眉道。 沈伏息敲着桌面,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小姐不必担心,二夫人和大少爷不去的。”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沈伏息眼底暗潮涌动:“神剑双绝失踪这么久,掌门应该查的差不多了。” “你的意思是——”萧水面色已变。 难道真是家贼!? “属下没意思。”沈伏息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着否认:“属下真的什么意思都没有。” 他垂下眼皮,目光落在她胸前。 萧水低头一看,红着脸用双臂遮住:“说正事!” 沈伏息不情愿的移开视线,声音里都带着醉意:“属下的正经事都说完了——” 接下来可以说点不正经的事了。 “四姐认识我们,你打算怎么办?”萧水还有疑问,“难道就这么和她见面?” 她上下扫了沈伏息一眼。 沈伏息含笑起身,走到她身边,双臂搭在她肩上,俯身在她耳边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易容术。” 萧水还想说什么,但沈伏息已将她抱起。 门外,天色已晚。 整座沈氏古宅寂静无声。 从外面还可以看到大堂内忽明忽暗的烛火。 十二少在外咬牙:“死淫(蟹你妹)贼!”他不屑的啐了一声,“小香玉!带少爷出去打尖儿,这……这不干净!” 小香玉红脸应下,抱着十二少飞身离去。 大堂内,烛火同时熄灭。 **** 日斜江上,云淡天长。 青衣人执桨船头—— 长风满袖,仙姿玉色。 他身后有画舫紧紧跟随。 画舫前后左右镶满了“十二”这两个描金大字。 这条水路只有一个尽头—— 唐门。 提起唐门,你会想到什么? 毒。 非常毒。 天下第一毒。 应有尽有。 暗器。 好暗器。 无与伦比的暗器。 千奇百怪的暗器。 包罗万象。 江湖上有句话叫做—— “宁遇阎罗王,不惹唐门郎”。 萧水此刻感同身受。 她眼前赫然矗立一座三间四柱七楼石坊! 石坊正中嵌白玉石壁,匾额上书两个朱棣大字—— ——唐门。 无花。无草。无人。无题。 一切都静悄悄的。 这才刚刚开始。 从石坊到正门这条路上,迎接他们是—— 六六三十六大阵,七七四十九暗门,九九八十一关卡。 冷风过。 四人行,三人忐忑。 情以何堪? 作者有话要说:好灵异啊..... 啧.....我的最爱—— 唐门。 ---- 我不就想加个音乐咩! 都不让人家加! 呜呜呜呜!人家还有没有一点人权了! 明明是攻!非得把人逼成受! 呜呜呜呜! 女尊国啊!!!! 而且还是男生子的女尊国啊1!!!! 19 19、019 ... 残阳落。 暮色至。 石坊下走过两人。 手牵手。 一个青裳素衣,长发委地,潋滟如水。 一个眼澄似雪,广袖流云,清逸如仙。 这二人定然是沈伏息与萧水。 他们安然到达正门前。 可他还是握着她的手。 萧水低头望去—— 确切的说,那不是握着,是裹着! 唐门的风冷冰冰的,但他的手却一直温暖。 她忍不住睨向他。 他戴着面具,她看不到他的脸。 面具由白玉所制,他裸(蟹你妹)露在外的下颚也如玉一般。 几乎透明。 她一下子就望进了他的双眸—— 猫一样深邃,莫测,飘渺。 寂寞的眼睛。 在很久以前,这双眼睛的主人便可孤身一人闯唐门。 此后,他在唐门拥有至高的地位。 此后,他在唐门所说每句话都有无上权威。 那时萧水还很小。 算起来……他或许并非像她所见的那般年轻。 忽然—— 萧水反握沈伏息的手。 如果英俊是罪,那沈伏息已罪恶滔天,如果优秀是错,那他已一错再错! 萧水直视前方,心道如此好男儿决不能在她手中溜走。 否则她非千刀万剐了自己不可! 沈伏息似乎并未看出她心中所想,他的笑容如春风般温暖,如芝兰般秀丽。 他垂首轻声安抚道:“不怕。” 萧水略顿,半晌才“嗯”了一声。 沈伏息嘴角泛起讳莫如深的笑容,若有似无。 他揉着萧水的头。 其实……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并不介意她的“小算计”。 不过她现在的打扮……实在不适合与他牵手。 正如十二少所说—— “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萧水向来视十二少为无物,他的话给不了她任何困扰。 所以她理所应当的继续牵着沈伏息的手。 她抽空看了一眼空中黑月。 模糊不清。 她突然觉得,似乎连月光都带了肃杀之气。 清冷无比。 唐门全城—— 寂静的有些压抑。 十二少也不再言语。 他和小香玉跟着到了门边。 有沈伏息在前开路,他们必然完整无缺。 “现在怎么办?”十二少道。 他在问沈伏息。 因为他知道—— 在他们脚下这块土地上,除了沈伏息,没有任何人可以进入唐门。 另外,他说这话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他武功很烂。 他不知道门另一面已有人恭候多时。 开门的,是位高瘦公子。 他苍颜白面,双眼折出一道暗沉流光。 无力,空洞。 在他之后,人人白衣缟素。 “沈伏息……”萧水下意识唤道。 她这三字是口型,且极其细微,很难让人发现。 可沈伏息发现了。 他低头,一抹浅笑,一袖清风,“不怕。” 他轻拍着她的肩,淡淡吐出二字。 唐门众人看着沈伏息和萧水互动,眼中充满了漠然。 那位看上去羸弱不堪的公子更甚。 这个人就是唐雪衡——全天下最毒的男人。 他默看沈伏息,清冷俊颊毫无表情。 沈伏息依旧凝视萧水,相当深情。 他一动也不动的盯视对沈伏息起不了任何作用—— 后者连一点回应的意思都没有。 萧水曾以为他们的关系应当是很好的。 可现在她开始怀疑自己的想法。 沈伏息那模样简直打着招牌在说—— 就算拿剑抵着他的脖子,他也不会理人。 萧水头疼欲裂。 唐雪衡却忽然笑了。 “沈宫主真是个奇人。”他漠道,手指拈住一片落叶。 叶片本还有些浅薄的绿色,但随着他古怪的笑意,叶身枯黄干裂。 萧水暗暗抽气。 沈伏息总算抬起了头。 可他只是略一颌首,仍不言语。 萧水一直觉得沈伏息是个很懂礼貌的人。 但他的做法彻彻底底颠覆了她所有的“以为”—— 她那些“以为”不过是在面对她时他才会有的。 对于其他人,他从未低声下气过。 萧水心中小鹿乱撞。 但她没乱! 她这辈子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隐忍! 她垂下眼睫,静默。 唐雪衡连看都没看她,只是轻声说了句:“这位小公子有礼,欢迎你来唐门。” 这是一座监狱般的城。 这里终年不见日月,大门紧闭。 这里的人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里就是唐门。 欢迎你来唐门? 萧水越发觉得唐雪衡话中饱含敌意。 她抿唇不语—— “什么都不说”有的时候就是最好的“说”。 但这次她错了。 而且大错特错! 唐雪衡掉转头来眯眼瞪她,他冷然道:“莫非公子看不起唐门?” 语毕,他往前迈了一步。 仅仅这一步,萧水就差点窒息。 唐雪衡不止是唐雪衡,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毒王。 他浑身上下都是毒,谈笑间便可让你灰飞烟灭。 死是痛苦的。 中毒而死更痛苦。 被毒王毒死—— 天下间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了。 “在下的剑童哪里当得起唐掌门一声‘公子’?”沈伏息皓臂一伸,将萧水护在身后。 他的微笑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唐掌门有礼。”十二少忽然往前一步,隔开唐雪衡的视线。 十二少虽常与萧水拌嘴,但本质上他并未真和她一般见识。 唐雪衡和他不同。 唐门之人护短是出了名的,不安套路出牌更是天下无人可比。 他不能冒这个险。 他很成功的吸引了唐雪衡的注意。 唐雪衡眯眼睨着他。 十二少面不改色,眉间嘴角尽是笑意。 “十二少爷有礼。”唐雪衡面色稍缓。 “雪衡啊,咱们不要行这些虚礼了,古人云‘好酒难得,好友更是难得’,你我三人挚交如此之久,岂非更难得?” 十二少手持折扇,扇柄玉质,系锦绣宝带,挂雕镂玉佩,谈笑间翻飞流转,不负风流。 “好友?”唐雪衡细细品味这两字,稍刻,他冷道:“我已无友,世人丑恶,我早已看透。” “那是你的事,你不认我们这个朋友,我和沈宫主却还是要认你的。”十二少道。 唐雪衡道:“我若不想,想来天下还无人可以逼我。” “那岂非更好。”沈伏息忽然道:“求而不得总是比较好一点,尤其是——” 他很慢地说:“尤其是让你自毁誓言,最最难得。” 唐雪衡立刻看向沈伏息。 他眼都不眨一下,半晌才古怪笑道:“你如此肯定我会输?” 沈伏息点头:“否则我也不会来。” 十二少笑而不语。 萧水长长地舒了口气。 唐雪衡转身,唐门众人为他让开一条小道。 “进来,这里每个人都进来。”唐雪衡平声道。 他负手离去,不曾回头。 白色碎纸伴着尘土随风而起,模糊了他的背影。 萧水紧紧皱眉—— 明明是他传信让人过来,现在又摆什么架子? **** 唐门客房,一灯如豆。 萧水立在屏风旁,沈伏息正为她解开束胸。 “我们出来一个多月了。”萧水道。 沈伏息的手里紧紧捏着白布边缘,“都这么久了——” 萧水撇嘴,她倒希望更久一些,“这一个多月多亏你照顾我。” 她这话是真心的。 沈伏息抬头看了她一眼,“应该的。莫说是一个月,便是一生,属下也会照顾小姐的。” 萧水眨眼一笑。 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人,然后她面色冷却:“唐雪衡让我觉得危险。” 沈伏息手指一顿,没吭声。 月夜如沙。 天上月清寒。 房中人静默。 见他不语,萧水又道:“我今天是不是话特别多?” “不多,一点都不多。”沈伏息将束胸的白布收起,转回身时,他目光投向遥远的地方,“……小姐说得对,对极了。” “怎么?”萧水皱眉打量他。 他一定有古怪。 沈伏息摇头,他脸上带着某种萧索的深意,然后慢慢的,他的目光移到了萧水脸上。 “觉的很怪?”沈伏息问道,“很好奇?” 萧水思索一番,诚实地点头。 沈伏息负手在房内来回踱步。 萧水被他走的直头晕。 “不知从何说起?”她猜测道。 沈伏息猛地顿住脚步,“对,就是如此。” 他转头,四目对视。 夜已深。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风过,雨水敲打窗棂。 淅淅沥沥。 尽管外面雨下的正紧,可屋内二人却浑然不觉。 他们只是站在那里互相看着对方。 忽然,沈伏息朝萧水走去。 确切的说,他走了两步便成了飞。 他飞! 飞到了她身边! 萧水笑了。 沈伏息将她抱到床上。 萧水只觉身似浮云,心如飞絮。 “其实——”他侧卧她身边,撩起她的碎发,轻轻地说:“都是假的..是做给人看的..” “假的?”萧水说话时被沈伏息拉进怀里细细亲吻,她气若游丝道:“为何?那些不都是他的门人么……” “唐门不愧与神剑门齐名。”沈伏息眼波流转,掩笑柔声说道:“连出事都是一个套路。” 家贼!? 萧水立刻反应过来。 她忍不住捶了他一拳:“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她想打他的,但她的手停在了半空。 因为沈伏息忽然开始宽衣解带。 他褪去上衣,露出白皙结实的胸膛; 他掀下面具,眉眼如水,双颊如泪。 他就这样看着萧水,注视着她。 不近不远。 不离不靠。 十足挑(蟹你妹)逗。 萧水控制。 控制。 再控制。 不过她没控制住。 她还是扑了上去。 沈伏息张开双臂抱她入怀。 他极小声道的在她耳边解释道:“雪衡发现唐老太太死因有异,可唐门素来女权为上,他实在力不从心,于是便邀属下与十二少前来相助,不过未免打草惊蛇,我三人商量决定,先假扮不和,待进入唐门再做打算。” “喔……” “明天四小姐也该到了。” “呃……” “四小姐身边有位年轻公子,不知是谁家少年。” “嗯……” “小姐。” “唔……” “属下来了。” “啊?啊……” 20 20、020 ... 深夜。 萧水从梦中惊醒。 雨下得正紧。 风吹窗动。 她辗转反侧,睡不着。 半晌,她无奈地披上沈伏息的外衫—— 起身,掌灯,关窗。 完毕,萧水转身打算再睡会。 可她脸色忽然变了。 她这一生只有两次这般失态,全是因为同一个人—— 沈伏息。 她看到沈伏息在发抖。 萧水惊愕地跑过去,突然有什么东西溅到她脸上。 伸手一摸,萧水大惊! 血。 是血。 沈伏息猛地坐起身,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 萧水双手接着他吐出的血,她面色比他还要苍白。 “沈伏息……”她怯怯小声唤他,“你…你这是怎么了啊…为什么会这样…你到底怎么了啊…” 她有史以来第一次没有得到他的安抚。 她这辈子最慌乱最无措的时刻—— 他却比她更难熬。 “沈伏息你不要有事啊——”萧水已语无伦次。 她冰凉的手指在他嘴角来回勾勒,泪水滑落,悄无声息。 沈伏息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眉头皱成川字,全身血液都已沸腾。 萧水感觉着鲜血一滴滴划过她的掌心,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慌。 “十二少……十二少……”萧水反复念着这三字。 她将外衫胡乱披到他身上,自己只着单衣。 接着她忽然转过身去,把他拉到了自己背上。 沈伏息个子很高,人却很瘦,她并未费多大力气便将他背了起来。 “你千万不要有事……你有事我要怎么办…你说过会一辈子陪在我身边的……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呢……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啊…” 萧水伸手去抹眼泪,可却弄得血满全身。 沈伏息仍在吐血,他的血溅满了她素白的单衣。 她就这样披头散发,满身是血的出现在十二少门外。 十二少整个人震惊地似魂魄离体。 可他没时间耽搁,他赶忙接过沈伏息,将他放到自己床上。 萧水满身污秽,她立在门边,任自己半个身子被雨淋着。 她失魂落魄的望着床上吐血不止的沈伏息,眼中充满了忧虑。 “萧姑娘不要哭,沈宫主一定不希望见到你哭的样子。”小香玉把萧水带到屏风后洗漱。 “不行,我得看着他,他很坏的,他从不和人说实话,我要看着他!”萧水眼泪掉的更快了。 哭,是心在哭,眼泪模糊。 痛,是心在痛,沁入心肺。 小香玉实在没想到萧水竟对沈伏息如此在乎,也看不出沈伏息究竟为何吐血不止—— 她能做的只是安抚好萧水,不要去打扰十二少。 萧水比她想象中配合,她几乎立刻就驳回了自己的话:“不行,我不能去捣乱,我换衣服,我去洗脸,他呆会见到我这般模样,肯定不欢喜……” 萧水自言自语地去屏风后洗漱,小香玉插不上一句话。 “小香玉,快去打盆热水!”十二少高声吩咐道。 小香玉浑身一震,瞬间闪身出屋。 十二少紧皱眉头,飞快地翻动手中书册。 片刻,他猛地停住。 他刚刚镇静下来的眼神突然眨了眨。 他丢下书跑回床边,替沈伏息把把脉,探探穴道,全身上下仔细检查了个遍。 他越检查,脸色就越难看。 小香玉赶回来时,十二少已悚然变色。 “少爷,怎么了?”小香玉小声问道。 她怕萧水听到会担心。 事实上,她很了解萧水的心情。 若十二少出这种事,她完全做不到萧水这般镇静。 “怎么可能呢?”十二少呐呐自语,“怎么可能查不到,怎么可能呢……” “查不到!?”萧水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 十二少循声望去,接着,萧水忽然呆住。 十二少下意识回头,他也忍不住怔在原地。 沈伏息停止了吐血,渐渐睁开了眼。 他好像只是睡了一觉,眼底有片刻的茫然,很快又恢复从容。 萧水立刻冲过去。 十二少识相的闪开,他回到桌边继续查阅资料。 这些书全都是历代百晓生所撰,每一条都具有无上权威。 能让沈伏息如此狼狈的东西,这些书中必有记载。 萧水才不管十二少,她一把将沈伏息抱在怀里。 这个男人,前一刻还与她缠绵悱恻,下一刻就把她吓得半死。 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应该爱他还是应该恨他。 “这是哪?”沈伏息单手抚额,神色颇为茫然。 萧水放开他,用湿手巾替他细细擦拭脸上和身上的血迹。 十二少听他开口,连忙望了过来。 “小姐……”沈伏息想说什么,却被萧水打断。 “我不准你问!”她面无表情道,略顿,她回身指着十二少,“也不准你回答!” 十二少抿唇不语,继续低头翻书。 他白衣锦袍也殷红一片,向来见不得污秽的他竟浑然不觉。 小香玉欲言又止地看着十二少,可她最终什么也没说。 “小姐不必担心,属下不会有事的。”沈伏息用力地微笑,却扯痛了嘴角。 萧水所有动作瞬间停住。 她两半脸庞,各自悲伤。 人总是这样—— 累了才放慢脚步,错了才想到后悔,醉了才知道难忘,哭了才懂得在乎。 天下最厉害的暗器是什么? 五个字。 女人的眼泪。 暗器还可以躲,可眼泪连躲也躲不了。 但世上还有比女人的眼泪更可怕的东西—— 那就男人的眼泪。 沈伏息眼角闪烁,似有泪珠滑落。 “小姐,对不起。”低声呓语,他满心自责。 萧水不语。 她为他擦拭脸上的血污。 她的泪水不停地流着。 一个连自己都不爱惜的人怎么可能懂得什么是爱呢? 又如何知道自己所谓爱的人需要怎么去爱呢? 爱惜自己不是自私,那是爱一个人的基础。 沈伏息总是对她百般呵护,对他自己却漫不经心。 伤成这般样子还说没事,怎么可能没事? 她又不是瞎子。 萧水长叹一声,全身的力气好像忽然被抽离。 想难过,却又想笑。 就在这时,十二少忽然高声道:“小香玉,你立刻去请唐掌门过来,要快!” 小香玉动作迅速,萧水去看时她已不见。 “我真的没事……”沈伏息还在逞强。 萧水转头瞪他。 沈伏息乖乖闭上嘴。 站起身走至床边,十二少道:“你还说你没事?你是神么?血都流干了,还没事?” 沈伏息苦笑不语。 萧水面如冷霜,头一次没有反驳十二少。 十二少叹了口气,“这次只有雪衡能帮你了。” 沈伏息皱起眉,他看向萧水,萧水掀了下眼皮,平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不用怀疑,她在问十二少。 或者说,她在替沈伏息问。 因为她不久前说了一句话—— 不准沈伏息问,也不准十二少回答。 “这……”十二少为难地看着沈伏息。 沈伏息微笑道:“你但说无妨。” 萧水冷哼一声。 她虽然面上冷漠,心中还是极关心他的。 她紧握着他失血过多的手,给他温暖。 “从脉象上看,似有异物潜入你血脉中。”十二少解释道,“乍一看只不过是脉象不太稳,但若结合穴道及血液来看,应该错不了。” “是何物?”萧水问道,声音依旧冷漠。 十二少沉默半晌,忽然淡淡一笑:“这恐怕还要等雪衡来了才知道。” 沈伏息的笑又变成苦笑。 唐雪衡很快就赶了过来,小香玉办事效率很高。 萧水在心中舒了口气,稍稍心安。 这一刻,唐雪衡瘦弱单薄的身躯忽然变得高大起来。 “你是不是一定要等我来了才肯去请她?”唐雪衡只看了沈伏息一眼便对十二少冷声道。 十二少一窒,竟沉默不语。 萧水忍不住审视起唐雪衡。 他身穿孝服,额系白麻布带,凤眼细长,薄唇淡色,蓝颜如月。 感觉到她的注视,唐雪衡眼中闪过一种很奇特的光芒,过了很久他才缓缓道:“还不快去!” 仍旧是对十二少说的。 十二少突然看向萧水,欲言又止。 沈伏息在这时说话了,“快去吧,无妨。” 萧水紧握双拳,她这次真的生气了。 “你什么事都不肯和我说,那我的事你以后也不要再管!”她几乎咬牙。 沈伏息赶忙道:“不是这样的,只是……” 他卡在这里,不知如何说下去。 萧水冷笑,整个人都在颤抖:“那个人是谁?” 略顿,她补充道:“就是唐掌门口中的‘她’!” 你既不知怎么说,那我便提出问题又何妨? 沈伏息顺着台阶下来:“是唐二小姐。” 小姐? 女的? 萧水眯起眼。 沈伏息看过去时她正在做这个表情。 这都看不出来是何意,那必然是个傻子。 稍稍犹豫,沈伏息略一颌首。 的确。 女的。 “很好。”萧水怒极反笑,“叫她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给沈宫主解毒。”唐雪衡忽然开口。 萧水一愣,循声望去,唐雪衡面色不善。 唐门护短一说果然名不虚传。 萧水提起话,却又放下,终是没说出口。 她轻声道:“既是解毒,那便罢了。” 双眸一眨,她又问道:“你是怎么中毒的?” 沈伏息语塞。 “若知道如何中毒的,那便不会中毒了。”唐雪衡似乎很喜欢插嘴。 怒不可遏大概可以形容萧水此刻的心情。 她忍无可忍的瞪向唐雪衡,“我有和你说话吗?” 唐雪衡怔住。 这是第一个对他如此不敬的人。 的确,敢对天下第一毒男不敬人的实在太少了。 唐雪衡眼底划过一抹深沉的光。 萧水一点也不想和他对视,那让她觉得危险。 她转回头看着沈伏息,还是他最合她的眼。 即便身中剧毒,沈伏息容颜依旧如琉璃玉碎般无双精致。 当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萧水面色稍缓,但下一刻她又提起戒备。 因为那个“她”来了。 火花! 两人目光相遇,激起无数火花。 敌对的火花。 由她给沈伏息解毒—— 这个认知让萧水不安到了极点。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真的极少求收藏…… 所以…… 给个面子? 21 21、021 ... 灯半昏。 日半明。 凌晨时分—— 房中来了位美女。 惊为天人的美女。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轻颦双黛。 萧水看着她,围着她绕了一圈。 难怪…… 难怪每个人都欲言又止的样子…… 萧水呼吸吐纳,她决不能在这时将情绪表现在脸上。 “唐二姑娘来了。”十二少头一个打招呼。 萧水瞪他,他却好似什么都没看到。 唐二姑娘笑颜如花绽放,玉音婉转,“诗诗见过十二少爷。” 她眼神从他们脸上一个个扫过,最后定在沈伏息的方向。 她眼底忽有暗芒闪过—— 和唐雪衡算计人时如出一辙。 萧水瞳孔猛地收缩。 谁都没看清她是如何做的。 等看见时她已挡在二人中间。 她冷冷一瞥,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唐雪衡见此微微一呆,却并未言语。 他眼底泛着难以理解的流光。 两兄妹果然是一路货色,萧水冷哼。 十二少但笑不语。 二女抢夫啊……他已很久没看过如此好戏! 唐门二小姐和神剑门五千金抢伏息宫主—— 天下间再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了! 不过,被抢之人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沈宫主随随便便躺在那—— 静若松生空谷,艳若霞映澄塘,神若月射寒江。 不可否认,他的确值得被抢。 他全身上下都是资本,每一处都充满吸引力。 此刻,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所幸唐二小姐没看见这幕,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要知道,女人的嫉妒可以让她们做出任何疯狂的事情。 萧水就是个例子。 “诗诗……”唐雪衡道。 他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并非刻意冷落,这是真正的漠视—— 满不在乎,毫无所谓,即便是至亲也不例外。 “大哥。”唐诗诗柔声应道。 唐雪衡微微颌首,意味深长道,“去吧,机会难得,你可千万要把握住,明白吗?” 萧水忍不住插嘴,“什么机会如此难得?唐掌门想让唐姑娘把握什么?” 唐雪衡眯眼,仔细瞧了瞧她,半晌才道:“失礼了,还未请教,这位姑娘是沈宫主的……” 萧水怔住。 她这才想起忘了易容。 不过也罢,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沈伏息那副样子,她哪有心思管别的? 萧水轻轻捋了捋耳侧一丝长发,笑道:“啊,自我介绍晚了,我是沈伏息的主子,我姓萧,单名一个水字,请多指教。” 江湖上至多有十个人知道萧水是谁。 但不巧的是在场便有四个。 唐雪衡便是其中之一。 “……”唐雪衡沉默。 萧水也沉默。 四目相对,又激起一串火花。 萧水心道,她果然和姓唐的八字不合。 唐雪衡心道,这就是他即将过门的妻子? 没错。 萧水是唐雪衡的未婚妻。 在萧水外出历练后,萧掌门已经把她卖……呸,不对,是许配。 萧掌门已偷偷将萧水许配给唐门掌门。 唐门掌门只有一个—— 这个人,就是唐雪衡。 “那个……”十二少忽然道,“是不是先给沈宫主解毒?” 萧水猛地回神,她望向沈伏息,沈伏息正一脸兴高采烈地看着他们。 说的准确点,他那简直叫做兴致勃勃—— “经你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家的仆人还在中毒啊!”萧水咬牙道。 看他那神采熠熠的模样,哪儿像个身中剧毒的! 沈伏息微微颌首,飘忽如烟,“很抱歉给小姐添了麻烦,属下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唐诗诗忽然脸红了。 萧水气鼓鼓地瞪着她,“唐姑娘还是先解毒吧,把他的命保住,今后您有的是时间害羞。” 唐诗诗脸更红了。 她呐呐道:“真是失礼,诗诗这就给沈宫主解毒……” 萧水很生气,可又不能明着发飙—— 只好拐着弯找别扭! “唐掌门啊~沈伏息他到底中的什么毒呀~非得唐姑娘解不可嘛~~~”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沈伏息全身僵硬,使劲皱眉。 “恕我直言,唐某实在想不通,沈宫主怎么会给萧姑娘做仆人?”唐雪衡轻扬眉头反问道。 萧水一怔,不知如何作答。 “非常抱歉打断你们谈话,但是——”沈伏息插话道。 推开面前的唐诗诗,这一点他还有补充:“唐掌门这个问题,由我来回答。” 萧水长舒一口气。 唐雪衡颇为得意道,“也好,比起萧姑娘,唐某更期待沈宫主的答案。” 沈伏息用指尖轻轻敲打床沿,“这是我和小姐的事,和唐掌门无关——这个答案唐掌门满意吗?” 唐雪衡忽然笑了。 很神秘地笑了。 “沈宫主当唐某是十二少爷吗?” 十二少眯眼,听出唐雪衡话中深意,他忍不住冷哼一声。 唐雪衡面不改色地看着沈伏息,他特别想知道答案—— 毕竟萧水将会成为唐门的女主人,他不能让她给唐门抹黑。 沈伏息神色淡淡,“在下听说唐掌门最近日理万机,自顾不暇,怎么还有时间关怀他人私事?” 唐雪衡被戳中痛楚,一时无语。 半晌,他阴阳怪气的转移目标,“诗诗你还在磨蹭什么?还不快点动手?” 唐诗诗没料到自己会被点名,满面愧色地说:“大哥对不起,诗诗错了,诗诗马上动手。” 萧水皱眉。 怎么听……都觉得这两兄妹不是在救人…… 倒像是在杀人。 清晨。 天气大好。 沈伏息一动不动坐在床上。 唐诗诗站在一边,手中握着一枚药丸,欲语还休。 “怎么了?”唐雪衡问道。 唐诗诗为难道,“大哥,我……” “你什么?”萧水问道。 唐雪衡不知何意笑了一下,似乎心情不错。 萧水盯着他,怀疑他脑子有问题。 唐雪衡咳了两声,缓缓道:“诗诗但说无妨。” 唐诗诗抿唇,娉娉袅袅,“是,大哥……诗诗觉得,这解药吃了不如不吃啊……” “为什么?”萧水和唐雪衡齐声道。 微微有风路过,吹动沈伏息耳边一缕黑发,俊眉修眼,见之忘俗。 他此刻什么都听不见,只听到有两人在笑—— 啧,这笑声是多么的刺耳…… “小姐。”沈伏息虽然坐着,可背却挺得笔直,傲若清霜。 “什么?” “这药确实不该吃,因为属下中的毒是唐掌门下的。” “什么!”萧水提高音量。 沈伏息干脆起身下床,他十几年的功夫可不是白练的,即便深中奇毒,他依然走的飒沓如风。 “小姐,这件事是这样的……”他停在萧水身边。 沈伏息虽不明白这种情况究竟算什么,但他明白自己的感觉。 那种感觉无法忽视,就好像剑需要鞘,刀也需要鞘。 弯腰鞠躬,沈伏息满怀自责地说:“其实……” 唐雪衡皱眉。 房外天空忽然起雾。 沈伏息抿起嘴角,逐笑开去。 雾色更浓。 “小伏,现在你还是想想如何解毒才是上策,不然你一不小心去了极乐世界,你家小姐要怎么办?”唐雪衡打断他。 萧水身子一震,那,那是…… 她刚才是不是听到了…… “极乐世界?还是唐掌门自己去吧——” 关于这一点他有很重要的补充,“还有,我说过很多次,不要叫我小伏。” “小伏,中毒时可千万不要太嚣张啊。”唐雪衡眯起眼,“不要忘了,你现在可用不了武功。” 房外,天空雾色开始消散。 沈伏息微笑,掰着手腕,柔情绰态,媚语言轻,“拳脚功夫我也是比唐掌门在行的。” “等等!”萧水好不容易插上嘴。 沈伏息琥珀色的猫眼半弯,“是,小姐。” 唐雪衡不吭声,可他脸却冷冰冰的。 “你怎么中毒的?中的什么毒?为什么说是他下的毒?”萧水指着唐雪衡。 唐雪衡眉头紧蹙,嘴角抽搐不止。 唐诗诗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沈伏息丹唇含笑,“小姐可还有别的问题?” “暂时没有。”萧水思索后慎重回复。 “好的,其实……”沈伏息道。 “小伏你不能说,你说了就是不义。”唐雪衡打断他。 沈伏息笑了,灿如朝霞。 他没吭声。 他在等。 萧水道:“为什么?他是我的护卫,照你这么说,他不告诉我那就是不忠咯?” 萧水每说一个“我”字都加重音量。 沈伏息就是在等她说话。 他现在很想告诉唐雪衡,对于不太可能的事,最好还是不要开口。 “小姐不要为难小雪了,属下怎么会不告诉小姐呢?”沈伏息道。 他略顿,淡眉轻扬如秋水,“人前一套,背后一刀,属□边总是不缺这样的人。” 虐。 好虐。 唐雪衡现在正被沈伏息虐。 还是虐心! 握紧拳头,唐雪衡怒道,“……小雪?” “嗯?”沈伏息道,“……小伏?” 唐雪衡使劲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唐诗诗忽觉大哥怨气冲天,赶忙跟上安抚。 “你的毒……”萧水还是有点担心。 “小姐不必担忧,这点小毒算不得什么?”沈伏息道,“其实若非属下(蟹)体力消耗太多,也不会中了他的yin毒,小雪只是贪玩,他并无恶意,小姐千万不要怪罪他。” 说完,他悠悠地叹了口气。 体力……消耗……太多…… 中了……他的……淫(蟹你妹)毒…… 萧水真的要疯了。 她发誓她再也不要见到那个唐变态。 做出这种莫名其妙的毒药—— 唐雪衡他肯定是脑子有问题,而且问题还很大! 作者有话要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呢喵? 下面贴两张沈伏息的手绘~ 1:碧水的姑娘画的,真好看 2:小伏可能没他妖孽 22 22、022 ... 唐门客房。 沈伏息立在水架边。 他解下外衣,身上血迹依稀可见。 他浸湿手帕,开始擦洗身体。 水凉彻骨,他却好似不觉。 他低着头,静静梳理最近发生的一切。 一缕长发掠过耳侧,他脸上慢慢露出笑容。 他初次遇见萧水是个香艳的开始。 他受伤闯进她的闺房,她惊慌失措,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帮他应付过了搜索。 之后他匆匆离开,但他并未忘记他欠下她一条命。 所以—— 他承诺追随她保护她,做她的仆人,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他还她自己这条命。 这并不影响他做其它事。 父母死后他东躲西藏很多年,他已把恩怨分的很清。 欠别人的他会还,别人欠他的也会讨回来。 没有例外。 可他错了,大错特错。 他生在江湖,长在江湖,死也会在江湖。 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自己的心还是管得住的。 他现在必须思考一下他到底在做什么,他的心已完全脱离控制。 “她要——他给”——这个模式已经变了。 她不要的他给了,不该给的他也给了。 这已影响到他做其他事,甚至忘记了初衷。 就像她说的,他是她的护卫。 同样的,他也只是她的护卫,她只是可以命令他而已。 沈伏息俊美无俦的脸上现出一种近乎邪魅的微笑,他轻抚如瀑的长发—— 事实上,他可不是普通的护卫。 要做可以命令他的那个独一无二的人,是需要付出等价回报的。 既有报酬,那稍微耽误一些事情也并无不可。 房中渐渐明亮起来,正午的阳光是最热烈的。 沈伏息睨了一眼窗外,穿衣出门。 他要去讨要报酬了—— 片刻后,他站在萧水门外,一手提食盒,一手敲门。 萧水在房中懒懒问道:“谁?” 沈伏息道,“小姐,是属下,该用午膳了。” “哦,门没锁。” “那属下可要……进去了……”沈伏息古怪道。 萧水道:“快进来啊,我都等不及了!” 沈伏息看向所提食盒,那是他精心准备的午膳。 还是吃饭吧,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推门而入。 萧水正坐在床边穿鞋。 她只着单衣半件,白皙的双腿裸(蟹)露在外。 沈伏息又看向食盒,那里面是四碟精致小菜,一碗紫菜蛋花汤。 他第三次叹气,吃饭,吃饭,吃饭。 “你在做什么?”萧水忽然问道。 沈伏息脱口道:“吃饭。” 萧水一愣,“什么?” “没什么……”沈伏息皱眉苦思,“属下是说……真的没什么……” 他不知如何回答。 撒谎是一件极其矛盾的事。 如果是坏的,就希望它不要来,但如果是善意的,又希望它早点成真。 沈宫主明白这道理,所以他从不撒谎—— 所以现在他十分窘迫。 “你在磨蹭什么?还不快进来?”萧水并没意识到沈宫主的尴尬。 沈伏息站在门口犹豫不决。 “还有什么事?”萧水不解道。 沈伏息没说话,踯躅门前。 这次轮到萧水叹气了,“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吧。” 沈宫主此人样样都好,就是嘴笨。 “是,属下遵命。”沈伏息走进房内,还不忘关好门。 萧水满意地看着他。 她喜欢听话的人,也不喜欢多话的人,沈伏息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白马良人。 沈伏息忽然道,“小姐,属下虽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这毕竟是在唐门,白日宣淫实在有些不妥……不过若是小姐希望的,那属下也义不容辞……” 沈伏息眼底露出一丝笑意,有点狡猾。 萧水恍然,沈宫主这是在拐着弯说他yin毒未去,不宜劳累? 萧水在心里笑了,面上却仿如未觉他话中深意,故意淡淡道,“哦,那真是我的不对,我立刻穿好衣服。” 她说到做到,很快便穿着妥当。 沈伏息懊悔不已,紧抿双唇,紧皱眉头。 “这些都是你做的?”萧水指着桌上的四菜一汤。 沈伏息略一颌首,他现在不想说话。 萧水笑意完全浮在脸上,“为什么不直接吃唐门的?难不成你很喜欢做菜?” “当然不是。”沈伏息矢口否认。 瞥见萧水眼中狡黠,他又反问道,“莫非小姐喜欢吃加了唐门秘方的饭菜?” “什么秘方?”萧水端起汤碗慢慢喝着。 沈伏息好整以暇地勾唇,“蜀中唐门以毒药和暗器名动江湖。” 萧水惊觉,但很快镇定下来,“唐雪衡为什么给我的饭菜下毒?” “不止是小姐的。”沈伏息并非吓她,“所有人的饭菜都有毒。” 萧水喝完汤,将碗使劲拍在桌上,“岂有此理,哪有这样招待客人的?” 沈伏息刚刚还感叹萧水那份镇定难能可贵,一般女子望尘莫及—— 但现在他又觉得萧五姑娘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 “这种毒并不致命,对身体造不成任何伤害。”沈伏息道,“除了服下引子的唐门内部弟子,其他人是不会受影响的。” “唐雪衡为什么给自己人下毒?”萧水忧心道,“他不会真的脑子有问题吧?” 沈伏息不再说话。 当然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唐门以毒药暗器名动江湖,没听过的人只有未出生的胎儿,要保持这个高度,除非进行非人训练—— 所以,对于常年浸染在毒药中的唐门之人,这种小毒根本不算什么。 甚至是每日的必修课。 作者有话要说:半更,明天会有更新 关于沈宫主那个很淫-荡的两个省略号,不知各位看出他的深意没,就是提要里那句话…… 23 23、023 ... 夕阳斜照,落日仿佛失去了颜色。 唐门内外死一般寂静,一切似乎都失去了生机。 沈伏息半眯双眸,嘴角泛着难以捉摸的笑意。 萧水站在他身边,仍是男装打扮。 十二少和她并肩而站,在十二少身边的却不是小香玉,而是唐雪衡。 “沈宫主的样子看起来不错呢……”唐雪衡古怪地盯着沈伏息,旋即又笑了,“真的没事啊!伏息宫主果然名不虚传!哈哈!” 沈伏息戴着面具,他叹了口气道:“这次的确稍微花了点时间。” 十二少忍不住插嘴道:“花时间洗衣服?” 沈伏息冷冷一瞥,十二少呐呐无言。 唐雪衡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他突然朝大门走去,指间还勾着一条金线。 唐门以暗器和毒药名动江湖,那条金线便是启动大门机关的引线。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正在扮蘑菇的萧水被这不详的声音给镇住了。 沈伏息修长的手指划过莹白的下巴,他深深地看着萧水,眼里分明含着戏谑。 萧水咬牙,一脚踩在他玄黑的缎面靴子上。 “呃……”沈伏息半弯着腰,轻轻抿唇,“对不起小姐,属下错了。” 萧水冷哼扭脸,她不想看到沈伏息“似乎”痛苦的样子,思索一番,她又捂住耳朵,她同样不想听到他“仿佛”痛苦的声音。 就在这时,唐门大门缓缓打开。 萧水愣愣地看着,只见漫天针影一齐射向门外。 门外停着一架白沿鎏金马车—— 马车两旁各站四名白衣丽人,俏若三春之桃,素若九秋之菊。 她们似乎并未察觉异样,依旧纹丝不动的站在那。 凌乱罗衫,美不胜收。 萧水抓住沈伏息的手,嘴唇颤个不停。 “小姐?”沈伏息低头唤道,眼波脉脉。 萧水急道,“快去!我四姐肯定在马车里!快去救她!” 沈伏息迟疑道,“这……” 唐雪衡忽然转头看向他,“是啊,快去,我倒想看看小伏要怎么救人,这可是爆逆菊花针的加强版——中出针!” 沈伏息沉默了。 不论是相貌、神态还是语气,都不难看出唐雪衡有阴谋。 真正懂的人,从来不问为什么,所以沈伏息什么都没问。 他淡淡一笑,“小雪,你又调皮了。” 唐雪衡还未发飙,萧水突然暴喝—— “沈伏息你还在磨蹭什么!快去救我四姐!” 沈伏息低头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沉道,“小姐为何不再大点声?这样在场所有人都能知道小姐和四姑娘是什么关系了……” 眼看着数不清的“中出针”就要射到马车上了,萧水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她急不可耐,“沈伏息你到底在等什么?你再不出手我四姐就死定了!” 沈伏息轻笑出声,波澜不惊的语气感染了萧水:“小姐,你再看看。” 萧水愣愣地望向大门—— 门外马车已经不见,所有毒针也随之消失。 唐雪衡冷笑道:“白萼山庄也不过如此,区区几根银针便将你们吓得屁滚尿流!” 屁、滚、尿、流? 萧水拽着沈伏息跑到门口,只见马车和美人都安然无恙的停在大门左边。 这就是所谓的“屁滚尿流”? “小姐,唐掌门他骗您啊——”沈伏息添油加醋道。 萧水用很茫然的眼神看着他。 沈伏息不卑不亢,从容优雅道:“小姐,唐掌门明知您着急还如此戏弄您,连属下都看不过去了!只要小姐一声令下,属下立刻去给您讨回公道!” 萧水恍然大悟,“沈伏息你不乖啊,你想公报私仇啊。” 唐雪衡等人此刻已走到门边,正好听到她这句话。 “什么公报私仇?”唐雪衡问道。 十二少也道:“的确,像沈宫主这等人还需要公报私仇吗?” 需要吗?不需要吗?需要吗?不需要吗? 沈伏息向十二少投去赞许的眼神。 他说的没错,沈伏息就是在报仇—— 他那么多新鲜的血液难道白吐不成? 让他在萧水面前如此失态,难道他不该报仇? 萧水已无暇顾忌,这些都不再重要了。 她现在只关心马车里的人。 萧水道:“沈伏息,你想办法看看马车里究竟是不是我四姐。” 沈伏息道,“小姐,那马车周围布满机关,属下也没办法,不如——” 不如请唐掌门出面岂非更好? 这句话沈伏息未说出口,因为萧水正扯着他的衣袖晃悠。 “沈伏息你骗我啊,你还会没办法?你什么办法没有啊,你快点,你赶紧去给我看看是不是我四姐……”萧水的模样很无赖。 唐雪衡只觉此幕十分刺眼,心中疑虑丛生。 沈伏息并未发觉他的不妥,因为他全身劲气一瞬间都消失了…… “小姐,属下……”沈伏息心弦颤动,但声音稳定如初,没有丝毫颤抖。 “我不管,快去!”萧水用命令的语气说。 十二少感慨万千—— 啧啧,这是……这是何等屈辱的样子啊! “不必了。”唐雪衡忽然道。 众人目光一致转向他,唐雪衡很喜欢此刻万众瞩目的感觉。 他傲然道,“躲在马车中不现身,怎么白萼山庄庄主是个缩头乌龟不成?” 萧水第一次在唐雪衡眼中看到杀气。 她转头,却发现沈伏息眼中杀气比唐雪衡更可怕。 “唐掌门说笑了,小可是属龙的,并非属龟。”是悠扬好听的男嗓。 萧水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感觉松了口气,却又有点失望。 但下一刻她更加无法定位自己的心情—— 车帘掀起,白衣白发的男子下了车。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面孔落入眼帘。 萧盈。 竟真的是她。 “属下早告诉过小姐,四姑娘身边有位俊俏公子。”沈伏息语声自身后传来,温柔似水,低沉悦耳。 “沈伏息你吃醋吗?”萧水忽然问道,她的眼睛依旧盯着萧盈。 萧盈也是一身白衣,与那白衣白发的公子并肩而站,仿若仙人。 沈伏息疑惑道,“什么?” “我好像吃醋了。”萧水舒了口气,转身扑进沈伏息怀里,“我们进去吧。” 沈伏息低头,华容婀娜,吐气如兰,“是,小姐。” 他走之前回头瞥了一眼那对“璧人”,眸中闪过莫测的光芒。 有一个词大约可以形容他的眼神—— 那就是危险。 暗月升空,竹林风动。 直到现在萧水还在想,马车旁那两位白衣者是不是仙人…… 沈伏息手握长剑立在绿竹之中,纱袖翻飞,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人。 忽然,他足尖点地,飞身而起—— 万花丛中过,片花不沾身,眉眼醉心 薄唇袭人。 剑气出,素手锋芒; 剑气收,长风满袖。 花前,月下,青衣幻若水中月。 风起,桌边,佳人呆若大傻瓜。 再斯文的男人都会有脾气,更何况沈伏息是假斯文。 沉思中,萧水忽然耳边一热,接着耳垂被人含住,深深一吸。 “啧。”沈伏息眼中光芒璀璨,这一刻他已经完全变了—— 他从一位温润如玉的公子变成了邪气逼人的浪子! 萧水呆呆地看着他,她这次真的怕了。 她完全没有信心应付即将到来的“危险”。 “啊,真是气派的府邸啊。”沈伏息捻住一片竹叶,似不经意道。 萧水一遍遍告诉自己,这肯定是他的计谋—— 他想出其不意,声东击西! 她不能中招! 所以她紧抿双唇拒绝作答。 沈伏息也不急。 事实上很少有事情可以令他着急。 “小姐,是您自己要学武功的,那么别人教您时请您好好看着。”沈伏息眉宇深锁,玉容不悦。 萧水满心担忧,心想今天还是什么都听他的吧,先让他消气才是上策。 虽然她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我错了,沈伏息你再做一次,我这次仔细看。”萧水态度极好。 沈伏息却扭脸就走,“小姐自己练吧,属下累了。” 萧水琵琶骨被断,练武已是不可能,他千方百计为她想出办法,她不领情就算了,还当着他的面胡思乱想,简直……简直不可原谅! “沈伏息你慢点走,你等等我——”萧水追他追的很费劲。 她已经很久没看过他的背影。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次一定有事发生! 月亮不见了。 月亮躲到云彩里去了。 沈伏息抬头望天—— 水映残月月无颜。 他有一瞬间愣神,但很快反应过来,因为他发觉身后异样。 可等他转身,已来不及。 江湖险,人心更险。 黄连苦,萧水更苦。 登天难,救人更难。 沈伏息懊悔不已独立竹林,他双手随意一摆,方圆两丈之内竹子全部腰斩。 必须立刻找到她。 必须!立刻! 他又抬起手臂,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淡青色的蔓藤。 他对着蔓藤比划一番,黑暗中,那些蔓藤竟莹莹发光。 接着—— 竹林外,风起,落叶翻飞。 竹林里,人影,踏月不归。 此时正月上中天,十二少和唐雪衡从竹林深处走出来。 “依你看,小伏多久能救出萧姑娘?”十二少问道。 唐雪衡拇指摩擦着掌门扳指,淡淡敛眸,“我怎么知道?” 十二少叹了口气,小香玉还是没在他身边。 所幸沈宫主走了,否则看到这两人身在此处却不出手相助……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 所以说交友还是要慎重—— 人生不易,宁交一个虎,不交十个奸! 作者有话要说:出差在外,我会尽量保持更新,如有耽误,实属无奈,望请谅解,跪求收藏。 24 24、024 ... 小黑屋,一灯如豆。 火光摇曳,依稀可见桌上摆着一个人头。 面目全非的人头。 血肉模糊的人头。 萧水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便镇定下来。 这次,沈伏息不在她身边。 这次,她必须靠自己。 “你怎么不哭?”一个男音道。 他站在萧水身后,萧水脖子被绳子绑着,她无法转头。 她只觉得这个声音似曾相识,但具体是谁无法确认。 其实他说的很对,在这种情况下女人通常都会大哭大叫,但萧水没有。 她什么也没说,一声不吭地盯着桌上的人头。 显然,萧水她不是个普通女人。 其次,她并非不想哭,只是可以看她哭的那个人不在她身边。 不过她相信那个人很快就会来。 “你觉得他能从这救走你?”男人忽然问道。 他的声音如沈伏息一般的温柔动听,可萧水却只觉厌恶。 “姑娘,你要知道——奇迹这种东西,通常是不太可能发生的。” 萧水还是不说话,她觉得只有相信奇迹的人才能看到奇迹。 “主人,伏息宫信使到。” 门被推开,有个女人恭敬说道。 萧水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美目流彩,见者忘餐。 “不见。”男人微怒道。 女人应声退下。 忽然,萧水余光瞥见一抹白色袭来,接着她双眼便被人捂住。 是一双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手。 “美人果然都比较麻烦啊……”他幽幽叹息,呼吸打在她脸上。 萧水别开头,她越来越讨厌这个家伙了。 “来人——”男人忽然道。 门再次被打开,有人道:“主人。” 萧水忍不住开始担忧。 “给她好好打扮打扮,稍后送到我房间来。”他这样说道。 萧水心里漏了一拍。 “是,主人。” 萧水被拖离小黑屋。 门又被关上。 桌上人头忽然被男人一掌击碎。 光线同时亮起,只见原本可怖的人头竟是—— 竟是一个西瓜! 一个又圆又大有的西瓜! 男人白皙如玉的食指沾了破碎的瓜瓤入口,血红色的果汁染上他的双唇,他嘴角的笑容让人无法理解。 云蔽日。 山中白雾弥漫。 今天是七月四日。 离武林大会还有不到两个月。 距鬼门关大开的日子只差十天。 林中风过,花飘散—— 沈伏息翩然而至。 他款款步入林子深处。 “什么人?”白雾背后有人厉声责问。 沈伏息嘴角扬起,淡淡笑道,“我是来接我家小姐的,还请通报贵主人一声,在下姓沈。” “鬼见过你家什么狗(蟹你妹)屁小姐!” 白雾后的人非但嘴臭,脑子还很笨。 她们话毕便突然出手,妄图掌握先机。 没错,是她们。 女人。 两个女人。 两个漂亮的女人。 女人通常都有许多的“自以为”——她们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但这次她们错了。 而且大错特错! 沈伏息一脚踩着一个,女人白皙的衣裳被他践踏的污秽不堪。 “现在是不是可以请二位替我通报一声了?” 俗话说在人之上,要把别人当人,沈伏息这一点做得很好。 但在人之下,也要把自己当人,两个女人在这一点上就有些欠缺了。 “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去的!”她们齐声道。 沈伏息笑出了声,惑人而危险,“哦?是这样吗?” 他似乎也不需要她们回答,径自道,“那好,那就由我来送你们上路。” 两个女人呆住,仿佛不信沈伏息会那么没风度,连女人都杀。 “你们主人是不是告诉你们,男人是不会打女人的?”沈伏息弯身问道。 他的容颜美动天地,两个女人被他迷住了,下意识点头。 沈伏息无可无不可地笑了一下,“那你们主人肯定没告诉你们另一点……”忽然,他满目杀气,“他没告诉你们,姓沈的,可不是一般男人。” 两个女人惊愕不已。 紧接着她们就看到刚才还一脸柔情蜜意的俊美男子朝他们伸出了手。 “那么,就再见了。”沈伏息礼貌地说。 怒—— 珠光宝气的白纱水阁内有个男人怒气冲天。 萧水胆战心惊地坐在床边,“你想干什么!” 男人在她身后失态怪笑,今年他二十三岁,喜欢美人,讨厌沈伏息。 “沈伏息杀我两个美人,我便要你二十次!”男人一字一顿道。 怒。 萧水也怒了。 “你生什么气?”男人有点不理解。 “不干你的事!”萧水没有解释,只是眼神更加深沉。 怒,她从没有感觉到如此极度愤怒。 沈伏息太可恨了—— 要不是他耍脾气她也不会被抓,现在倒好,有时间去杀人,却不赶紧来救她!真是……真是不可原谅! 男人呆住,他聚精会神地观察萧水。 俗话说的好,永远不发脾气的女人就像白开水,解渴却无味。 他一生荣华富贵,身边的女人都对他百依百顺,萧水还是第一个肆无忌惮的在他面前发脾气的。 而正在他全神贯注地研究时,沈伏息已潜伏在水阁里。 他藏得极隐秘,甚至掩埋了气息。 但是他整个人却好似一团火。 这种强烈的愤怒让他一直烧着,一直烧着—— 在场三人都生气,但怒火最高涨的就是他了。 这种强大的气场感染到了男人。 他猛地回身望向角落,沈伏息早已等不及了,他在这时飞身而出,劈头一剑朝男人的天灵盖刺去。 男人被他吓到了。 沈伏息的眼神太热辣,几乎将男人点燃。 逢人不亮剑,亮剑镇四方—— 沈伏息在气势上已经完全将对方压倒。 所以,这一剑刺不刺下去已不再重要。 所以他没刺下去。 他出剑如飓风,收剑如闪电。 站定,沈伏息的表情漠然至极。 他刚刚的确想杀了他,可他忽然改变主意了。 天都说变就变,何况人呢? 沈伏息剑挑绳索,萧水从床上蹦了下来。 她转过身去,望着眼前两人,目光有一瞬间呆滞。 “小姐,您没事吧?”沈伏息微笑着。 他在笑,可事实上,每个笑脸背后都夹杂着太多的痛苦。 萧水咬唇,她现在就非常痛苦。 她气鼓鼓跑到罪魁祸首身边—— 那个男人浑身裹着黑布,她看不见他的脸。 “小姐,您要做什么?”沈伏息问道。 “为什么不杀了他!”萧水恶狠狠地瞪着黑衣人。 沈伏息正色道,“因为属下觉得,小姐一定不想让他就这么轻易地死去。” 萧水满意地眯起眼,“你做的很好,我就饶你来晚这一罪。” 沈伏息低下头去,清丽若芙蕖。 他猜对了,萧水绝不会白白让人这么折腾。 说小了她会睚眦必报,说大了…… 哼,那可就不是死可以解决的了。 酒和烟从古至今被公认为两大毒药,但其实女人才是最致命的! 沈伏息对萧水的想法全不反对。 他这是第一次窝囊的藏在一边—— 要知道,他比萧水更希望这个全身裹尸布的家伙去死。 萧水居高临下的对着黑衣人笑。 把她打扮成这副鬼样子,她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可是,她有这个想法就已经代表她想放过他了。 萧水一把掀开黑衣人脸上的面纱—— 白发。 黑衣里衬着白衣。 白衣白发。 是白萼山庄庄主。 那天下午站在萧盈身边的男人。 “你为什么要抓我?”萧水冷冷问道。 沈伏息尤其痛恨他这一点,忍不住一脚踹在他脖子上。 沈伏息的武功岂是白练的? 这个男人被踹的很惨。 他歪倒在地,呕吐不止,吐得酸水都出来了,吐得脸都绿了。 “说!”萧水厉声道。 男人却古怪地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呵……美人,小可能为什么抓你?当然是抓你回来生孩子了……” 他说完话声笑声提高,他的笑声实在怪异,听的人汗毛都竖起来了。 “不要笑了。”萧水的声音异常平静。 她背着光,沈伏息看不到她的表情。 但至少沈伏息的脸色是很明显的。 他俊美无俦的脸上写满了蔑视和冷漠—— 更多的却是失望。 “你走吧。”萧水忽然道。 沈伏息笑了。 他就是在失望这个。 一旦关乎到家人,萧水就会变得毫无原则,甚至失去自我。 一个失去自我的人,还会有什么未来? 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这就是萧盈嚣张的原因。 并非萧水赢不了萧盈,而是萧水根本就没打算赢。 因为了解,所以很失望—— 沈伏息拽起满身污秽的白萼山庄庄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萧水听不到,但她从他微笑友善的表情中觉得应该不是坏话。 男人就这样被放走了。 沈伏息背对着萧水,一语不发。 “沈伏息?”萧水轻声唤道。 “是,小姐。”沈伏息转过身,面上毫无异样。 萧水皱眉,她总觉得不对。 沈伏息伸手将她抱入怀中,温柔道,“属下这就带小姐离开。” 萧水也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她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是她的错觉吗? 为什么她感觉沈伏息很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下午我尽量赶。。。太忙了 25 25、025 ... 唐门祠堂。 窗外,风起,萧索。 窗里,对峙,静默。 唐雪衡看了一眼沈伏息说:“沈宫主大驾光临唐门不胜荣幸,但今天是家母下葬之日,不知沈宫主这是何意?” 沈伏息负手立于棺头,足尖着地,身影飘渺而轻巧—— 想要起棺,就必须让他离开。 这世上可以命令沈伏息的人最多不过一个,但那个人却不会开口。 沈伏息勾了勾唇,阳光铺满了他白玉的面具。 春风过柳腰,精妙世无双。 他,是来砸场子的。 唐雪衡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成拳,“沈——宫——主?” 沈伏息微微颌首,他捋了捋耳侧一丝长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柔些。 如果唐雪衡想查出唐老太太的真正死因,那就绝不能让尸体下葬,但他又不能明着拖延,所以他得找个托。 这个托还必须足够强大,可以威胁到整个唐门—— 沈伏息就是这个托。 萧水立在门边,萧盈和白萼山庄庄主薛白萼就站在她身旁。 有些事不愿发生,却不得不接受,萧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唐某就不客气了。”唐雪衡笑了。 沈伏息也笑了,他又点了一下头。 锦衣玉面,星辰雾,临风树。 唐雪衡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擦着掌门扳指,他犹豫了一下,给身边人使了个眼色。 紧接着,十名蓝衣人赫然出现,身后各绣一个“唐”字。 一看就知道是十二少的手笔。 萧水忍不住望向十二少,他正悠闲地看着沈伏息,满脸挑衅。 目光后移,小香玉单薄的身影立在那,她面色有点苍白,神情也很恍惚。 萧水心下了然,她这么久没出现,应该就是去训练那些“看门狗”去了。 啧——萧水目光在十二少和小香玉身上来回流转,这还真是我为你打家劫舍,你为他杀人放火。 只有狼狈为奸才能珠联璧合。 这些蓝衣人不过是走个过场,但他们的气势却很到位,逼真的好似真的会杀了沈伏息一样。 但事实上,这世上能杀了沈伏息的人还没生出来。 “你们还不配和本座打。”沈伏息抬起右臂,竖起食指,对着十名蓝衣人缓缓晃动。 唐雪衡皱起眉头,看着周围的一切,“沈宫主认为这样说,他们就不会动手了?” 沈伏息不自觉地微笑,百无聊赖地捋着耳侧长发,柔声道:“傻瓜,本座说他们不配和本座打,又没说他们不配被本座打死。” 沈伏息说得很认真,不过并非所有人都相信他的话,至少不是全部都信。 “这人真是沈伏息?”萧盈小声向身边的薛白萼问道。 薛白萼垂首,嘴角笑意冷然:“不是他,还会是谁呢?” 事实上,除了沈伏息,天下间敢在唐门如此嚣张的恐怕还没生出来。 唐门可是毒药和暗器的祖宗,要知道——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萧盈露出了然的表情,但萧水却轻笑出声。 萧盈困惑地望过来,萧水只是低眉把玩腰间玉佩。 淡定,不贪,不怨,不念,萧水这一刻心态极好。 但还不够,她还缺少一样。 沈伏息飞身而起,人与剑融为一体,青色光芒掠过十名蓝衣人,宛若惊鸿。 萧水忍不住闭上眼睛。 她,还不够心狠。 但不过片刻她又睁开了眼。 只见十名蓝衣人身子由各自的腰带系着—— 血肉模糊,倒吊梁上,面朝棺材,□赤(蟹)裸。 “啊——”萧盈急急捂住眼,扑进薛白萼怀中。 薛白萼眸光变幻莫测,他轻轻拥着萧盈,却又突然看向萧水。 萧水浑身一震,她慌乱闪躲,生怕萧盈看到她和薛白萼对视。 薛白萼眉眼弯起,笑脸含着几分稚气。 正在当托的沈伏息被这一幕所吸引,他立刻向那令他不安的源头掠去。 棺材离了人,立功心切的唐门家丁一拥而上,妄图起棺。 唐雪衡怔住。 他的表情就仿佛不相信沈伏息会在这时撂摊子一样,但他随即便恢复镇静。 因为沈伏息并未忘记他来唐门的目的。[网罗电子书:www.WRbook.com] 沈伏息一把抱起萧水,向棺头飞去。 萧水闭起眼,那口棺材让她觉得凄凉。 唐门家丁吓得往外冲—— 沈伏息只一挥手,他们便立刻丧命了。 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这幕,似乎难以接受。 是的,第一印象是个奇妙的东西。 虽然看不到脸,但沈伏息举手投足间都风度翩翩,阳光落在他身上,他就好似上界的神仙,恬静,柔和,安稳。 这样的印象与他方才眨眼间取人性命的血腥形象天差地别,一时片刻接受不了也是人之常情。 但这些人与唐雪衡不同。 他们不会明白唐雪衡那一瞬间的惊愣。 就如同这世上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包括十二少和沈伏息。 没有例外。 那唐雪衡到底想要什么呢?他沉默地挥手命令所有人出去,包括十二少和萧盈一行人。 这也许是江湖中人的通病,他们最忌讳插手他人家事,所以即便满心疑惑,也会先行离开。 所有人,全部离开,一个不留。 沈伏息,唐雪衡,萧水—— 祠堂里只剩下这三个人。 对了,还有棺材中的唐老太太和已经死去的唐门之人。 死尸有种美好的味道,那就是血腥味。 沈伏息眼中忽然泛起难以言喻的狂热。 唐雪衡很怀念他这个眼神,危险中夹杂着残忍,他已多年未见。 他以为他已经忘记了,但此刻他才发现,他竟对此熟悉至斯。 沉默。 三人都沉默。 尸体更是沉默。 只有血液流淌的声音弥漫在祠堂里,像在唱祭奠之歌。 “多谢。”唐雪衡含笑道。 他的笑声让萧水想起了薛白萼,诡异的很。 沈伏息抚摸着萧水的头,面具外的双眼璀璨夺目,“不必。” 萧水温顺地靠在他怀里,她视线不自觉地看向满地死尸—— 唐门这次损失不小,虽说是唐雪衡一手策划的,但唐门护短是出了名的,唐雪衡他……真的是在感谢沈伏息吗? “只剩你我她三人,还用得着戴面具吗?”唐雪衡略顿了下才道。 沈伏息笑着望他,没有动作。 除了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外,他对任何人都戒备堤防和怀疑。 四目相对。 良久,唐雪衡别开头,羞怯地闭上眼睛。 萧水惊愕。 唐雪衡,有如此名字的男人应该是高贵冷艳的白莲花,事实上唐雪衡的确如此。 只不过这一刻他完全变了。 现在唐雪衡身上连一点高贵冷艳都找不到,他是唐门掌门,但或许—— 他还是个性取向成谜的男人。 沈伏息毕竟是沈伏息。 即便是这种情况下他也兴味盎然,他忽然抬起手臂,同时,唐雪衡也手入衣襟。 有什么在二人间闪烁着。 萧水屏住呼吸,只觉眼前景象耀眼的让人无法直视,却又舍不得移开眼睛。 “小雪。”沈伏息轻巧卸下面具,一脸严肃地说。 唐雪衡在他脸上看不到丝毫轻浮和玩笑,只得应道,“什么?” “你真是个奇人。”沈伏息道。 萧水愣了一下,皱眉望向沈伏息。 沈伏息脸上带着微笑,口气一如平常:“咱们交情不浅,少时若非你收留我,我也不会有今天,为你做这些小事算得了什么?” 说完这句话沈伏息横剑指天。 他穿着质地上好的青衣,外罩重纱锦袍,绝代风华。 萧水越听越糊涂,完全搞不懂他们在干什么。 唐雪衡忽然笑了。 安定祥和。 可那只是表面,他后背已渗出冷汗。 突然—— 祠堂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铃声。 沈伏息侧耳聆听,片刻忽然大笑不止。 他边笑边不可思议地望着唐雪衡。 祠堂内满地死尸,血气纵横,棺木凄冷,唐雪衡被沈伏息盯得微微颤抖。 这一切搭配起来异常骇人,萧水寒毛都竖了起来。 如同他突然大笑不止一般,沈伏息猛地停住发笑。 他意味深长地舒了口气,拉着萧水就走。 “站住!”唐雪衡硬着头皮喊道。 “什么?”沈伏息说话时连尾音都带上了杀意。 “你不该来。”唐雪衡道。 “可是我已经来了。”沈伏息道,“还是你让我来的。” 唐雪衡踏上高台,他抚摸着上好的棺木,笑的有些邪气,“你觉得这棺材怎么样?” 沈伏息转过身,萧水也随着他转了过去。 祠堂深处,唐雪衡身影飘渺,看不清楚。 沈伏息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 唐雪衡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径自道,“这是唐门最好的木材,浸泡过数不尽的天下奇毒,莫说是人,便是飞蛾草蝇靠近,也会立刻一命呜呼。” 萧水惊愕不已地看向沈伏息,方才他就踩在那座棺材上。 沈伏息却只是扬起了纤细修长的手,莞尔笑道,“那又如何?” 唐雪衡收手步下高台,缓缓朝他们走来。 黑暗的阴影打在他身上,萧水脸色忽然变了—— 唐雪衡他走至眼前竟一把将她抱住。 “你做什么?!”萧水奋力挣扎,可唐雪衡就是不松手。 沈伏息就站在他们旁边,他双拳紧握,指甲刻进肉里,力气大的渗出了血。 “那棺材是我为自己预备的。”唐雪衡把头放在萧水肩上,低声说道。 他随时准备一死,却不想先送走了母亲。 他知道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有多危险和偏激,但他同样相信,别人只会看到他的成功,不会计较他的手段。 虚度一时,沉沦一世,他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追逐梦想的脚步。 萧水怔住,隔着唐雪衡看向沈伏息。 沈伏息眼神明灭,立刻上前扯开唐雪衡,一掌打在他胸前。 他似乎忍无可忍。 唐雪衡倒在地上,嘴角溢出黑血,但他脸上还带着笑,“你我相识多年,情义深重……我虽有事瞒你,但外面的人不是我找来的…你信是不信?” 沈伏息居高临下望着他,双手安抚着萧水,“偏偏我到了唐门,卸了面具,外面那些人才闯进来?天下间还有这么巧的事?” 唐雪衡似笑非笑,“你不信我……从你感觉到他们的脚步声你就怀疑我了,你觉得我会出卖你……那我若不出卖你,岂不是对不起你的怀疑?” 沈伏息面无表情地看着大门,一群人推门而入,为首的头戴尖帽,脚踩白靴,身穿褐衫,下巴系小绦—— 分明是东厂之人的打扮。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一章确实不太容易懂,那我稍微解释一下。 其实就是沈宫主在和唐掌门演完戏后,摘了面具,忽然发觉有好多人靠近,接着他脑补过后将一切串联起来,认为唐掌门将他陷害了,所以暴走了,觉得自己交错朋友了~ 从沈伏息摘下面具之前都是没什么事的,他摘了面具之后,说“你真是个奇人”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发现有很人接近了,所以他才提气他们的过往交情~ 其实这时他还是有点觉得是误会的,所以并没讲话说得太死,可等铃声想起来,人家都走到大门口时就不得不信了,所以他怪笑了,接着拉起萧水就走。 但是唐掌门不干了,觉得自己被他误会了,所以就开始提那个棺材,说自己的目的和初衷,其实有一方面也是在“拖延时间”。。沈宫主带着萧水,又怕老唐伤害到萧水 所以就和老唐打太极。 那么这些人究竟是不是唐掌门勾结的人呢…… 啧,这个还需要纠结一下,到底是不是呢?唐掌门你到底勾结了没有呢? 呃,还有,等26出来,大家就会豁然开朗了,擦汗。 26 26、026 ... 水,猛烈晃动,激溅。 火,熊熊燃烧,无涯。 有些事情在没有证据之前,每个人都应该是清白的。 即便是天下第一毒男也当如此。 沈伏息看着唐雪衡,他仍倒在地上,嘴角噙笑,仿佛讽刺。 萧水心情忽然沉重起来。 东厂的人不仅闯进了唐门,还偏偏在沈伏息摘下面具时出现,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太巧了,唐雪衡被怀疑无可厚非。 但还不够,即便如此仍不足以认定唐雪衡和朝廷勾结。 天下间有两件事就算佛祖也不能明白,一件是你深爱的人爱上了别人,另一件就是什么叫做民不与官斗,江湖与朝廷势不两立。 “你们是什么人?”沈伏息忽然道。 江湖上认得沈伏息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若唐雪衡真的没出卖他,那他有理由相信这群人并不认识他。 “我们是什么人?”为首的男子满脸邪笑,古怪地盯着沈伏息和萧水二人,“你们又是什么人?这世上没娘们儿了?两个男人搂搂抱抱,真是让人倒胃口!” 萧水一惊,下意识从沈伏息怀中跳出来,等她反应过来,沈伏息面上已难忍笑意。 “不过——”为首男子细细瞧着沈伏息,又道,“你小子倒是长得比娘们儿都好看,哥儿几个还没试过男人呢,似乎也没想象中那么恶心……” 萧水面无表情——这群臭虫绝不是东厂的人! 东厂虽然没什么好东西,却也没这等言语轻佻个性浮躁之人,朝廷中人有一个共同点,不论他们里子多脏,外表看上去总是金玉其外的。 沈伏息完全同意萧水的想法,他冰冷的目光射进为首之人眼中,后者只觉心弦猛震,一股寒意由内而外散发出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有本事闯入唐门?”一直无言的唐雪衡忽然道。 众人这才发现倒在地上的他,为首之人看到他这等狼狈模样还敢发问,忍不住笑开了,“小白脸你说什么,你说这是唐门?你当老子是笨蛋啊?” 沈伏息,萧水和唐雪衡三人皆是一愣。 这些人竟不知自己闯进了什么地方? 这算不算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当然不算。 他们也许是瞎猫,但唐门绝非是死耗子。 “你们连这是哪都不知道,那来这做什么?”萧水忍不住问道。 沈伏息拉过她的手紧紧握住,萧水立刻底气十足,连下巴都高昂了几分。 几人一愣,竟哈哈大笑起来,他们的首领忍笑道,“哈哈,老子当然不是来看你们这群小白脸!老子是来偷人的!” 偷人?萧水惊愕不已。 沈伏息眯起眼睛,握着萧水的手更紧了—— 他可不希望刚被“偷”过的人再被“偷”一次。 只有唐雪衡无动于衷。 他无动于衷是因为他知道这些人要偷什么。 因为了解,所以漠然。 “你们是来偷死人的?”唐雪衡一字字地道,他的脸已冷如冰山。 “那又怎么样?”首领道,“有人就一定有江湖,有江湖就一定有麻烦,有麻烦老子就有生意,老子的职业就是替人解决麻烦!” 虽然这位首领说话很粗鲁,但他的长相却很斯文,最适合他的应该是赏金猎人那种优雅的称呼,但此刻却不能这样下定论,因为萧水还有疑问。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穿着东厂的衣服?”萧水问道。 首领低头瞄了一眼身上制服,高傲道,“为什么?怎么你没听过我们杀手帮的口号吗?” “杀手帮?”沈伏息皱起了眉头。 他有多久没在江湖上出现吗?为什么他从没听说过有这样一个帮派? 首领见沈伏息露出变幻莫测的表情,忍不住暴喝道,“连杀手帮都没听过,你们这些人真是死不足惜,兄弟们!上——” 唐雪衡单手支着地爬起来,大喊,“等等!” 他们还真的等了等。 杀手帮的人大眼瞪小眼盯着唐雪衡,他们在等他的“等等”—— 事实上,这一等,就再也没有开始的必要。 “杀手帮在下实在是没听说过,还要劳烦这位首领大哥先给介绍一下。”唐雪衡道。 萧水心道,完了。 杀手帮的人完了。 一看唐雪衡的眼睛就知道他在算计人,被他这样刨根问底就说明杀手帮会被连根拔起,杀手帮这次真的完了。 唐门或许不是最可怕的,但会下毒的男人一定比会下毒的女人可怕。 女人通常是先有毒再决定目标,而男人却是先决定目标再有毒。 他们的区别在于—— 女人往往因为目标而改变初衷,男人却从不会因为不够毒而放弃目标。 “告诉你没关系,就让你做个明白鬼!”首领傲然道。 萧水怜悯的看着他,欲语还休,沈伏息掐了掐萧水的手指,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萧水望进他的眼睛,抿着唇点了点头。 “洗耳恭听。”唐雪衡微笑道。 首领冷哼,笑,就让你笑,看你一会还笑不笑的出来—— “东厂不敢干的我们干,东厂杀不了的我们杀,我们就是江湖第一的杀手组织,杀手帮!” “我行走江湖多年,只听说过西天楼、黄泉阁,却还没听过有‘杀手帮’这样一个杀手组织存在。”沈伏息猫眼半闭,他这样表示他已经生气了。 的确,敢打出比伏息宫还要嚣张的口号这实在让人愤怒。 说得准确点,是让沈伏息愤怒。 事实上,沈伏息他是个喜欢津津计较的人。 杀手帮的人被沈伏息弄懵了,他们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他们同萧水一样,也望进了沈伏息的眸子。 但他们却和萧水不同。 萧水看着沈伏息的眼没有任何异样,一片清明。 可杀手帮的人却好似被摄取了灵魂,满脑混沌。 沈伏息目光冰冷,他手指轻抚他的长发,仿佛对待自己的情人一样,温柔的连萧水都嫉妒了。 上天竟能将人造的如此完美,在他面前,即便同为男子,恐怕也在所难逃。 “今天老子就大发慈悲,饶你一命,你就乖乖跟老子回帮里做帮主夫人!”杀手帮首领很大方地说。 他居然让沈伏息做他的帮主夫人—— 唐雪衡忍不住嗤笑一声。 沈伏息被这笑声所吸引。 “或许你更应该笑笑你自己,你竟让这么多人闯进你的唐门,除了串通好的,还有什么别的解释吗?”沈伏息道。 唐雪衡面色忽变。 沈伏息说的没错,他不能有别的想法。 唐门是不可能让人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就连薛白萼和萧盈来时也有“中出针”相迎,这群杀手不但闯进了唐门祠堂,甚至连半丝力气都没费。 “你们怎么进来的?”唐雪衡问道,他的面容从新恢复冰冷。 终于回到正题了,萧水眉宇间满是散不开的忧虑。 看来这世上最安全的还是神剑门。 出来这么久,她遇见了形形色色的“武林中人”,见过了各种各样的“豪门大派”,可每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都睡不安稳,总会有千奇百怪的“客人”前来打搅,与此相比,神剑门的日子真是令人怀念。 “小姐?”沈伏息低声唤道。 萧水抬头道,“什么?” “我们走吧。”沈伏息转向唐雪衡,“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们了,我们走,去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在即,众武林人士已在赶往武林盟的路上。 “可是——”萧水也看着唐雪衡,她略顿了下道,“唐掌门自己在这,没关系吗?” 沈伏息意味深长地笑了,“虽说唐门以暗器和毒药名动天下,但唐门的武功还是足以承受属下三成掌力的。” 三成?沈伏息杀人何曾手下留情过? 萧水阻拦的不算,他主动的战斗从未如此轻易结束过。 唐雪衡却仿佛习以为常,他甚至裂开了唇角,血又流了出来,“每次出手都这么重……嘶……多玩几次岂不是没得玩了……” 沈伏息笑而不语。 他最终选择相信朋友,如果这世上连朋友都不能相信,他真的不知道还能相信什么。 萧水对于他们的恶趣味已不能言语。 但究竟是不是“恶趣味”还值得商讨。 这些事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恐怕只有唐雪衡心里最清楚。 面向杀手帮之人,唐雪衡笑容危险,后者已全部怔在原地。 他们的表情就仿佛不相信唐雪衡真的是唐门掌门,而他们真的身在唐门一样。 “帮主,那个蒙面人居然把我们送到了唐门!”某个帮众忐忑道。 首领大怒,瞪着帮众道,“怕、怕什么,唐门不也是门么,即是门,总能推开的,有什么了不起!” 转头,他又对唐雪衡道,“说吧,你、你是要钱,还是要命!” 沈伏息淡淡地看着一切,他纵横江湖几十年,早已激情不再,他爱这个江湖,它教会他太多,但他也恨这个江湖,因为它让他变得更加冷漠。 “钱?命?”唐雪衡憋了一肚子气正没处撒,此刻全部发泄到了杀手帮之人身上,“不管带你们来的人是谁,总有一天我会找出来——现在,就让我来送你们这些杀手回地狱……” 语毕,漫天针影齐射。 唐雪衡似乎很钟情毒针,他每次出场总离不开毒针,这次也不例外。 要钱还是要命?唐门掌门对此只有一个答案—— 钱,命,他都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稍后抓虫 27 27、027 ... 唐门密室。 黑暗,潮湿,阴冷。 一缕风吹过,疏疏密密—— 身体血液全部冰凉。 “大哥?大哥?”唐诗诗在密室外巡视一番,并未见唐雪衡的踪迹。 “奇怪……”她呐呐自语,回头却见唐雪衡负手从密室内走了出来。 “大哥。”唐诗诗急忙施礼。 唐雪衡看了她一眼说,“进来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唐诗诗轻应一声“是”便跟了进去。 密室门关起,轰隆隆的声音带着几分凄凉。 这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书房。 谁会想到在这下面藏着一座堪比皇城的地宫? “你们说说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唐雪衡眼神从对面的人身上一个个扫过,声音冷得可以将人冻住。 “掌门恕罪,实在是沈伏息武功太高,我等技不如人……”一个男人说道。 他身边还有九名相同着装的男人,蓝衣,身后绣“唐”字—— 分明就是被倒吊在唐门祠堂里那已死去的十人! 空气胶着,唐雪衡连笑容都是冷的,“此罪可恕我便不会过问了。” 十人一齐低下头,沉默不语。 唐雪衡看向唐诗诗,“说说,怎么败的?” 唐诗诗瞥了十人一眼,抿唇道,“大哥……” “说!”唐雪衡面无表情。 可唐诗诗还是不敢说。 其实并非不敢说,只是她真的无话可说,她要说的和那十人都一样,失败的原因只有一个——敌人太强大,稍有疏失便命丧当场。 “今日若是赢了,那便皆大欢喜,可今日你们却输了,你们知不知道那会怎样?”唐雪衡别开眼看着角落。 沈伏息不杀他们或许是因为他不想浪费体力,又或许是因为担心那是个陷阱,但不论如何,他们的确从他剑下生还了。 这世上可以从沈伏息剑下留命的人少之又少,这几人此刻显得异常稀有。 古人言物以稀为贵,唐雪衡极其不想亲手结束他们的生命—— 但他已缓缓拿出了几样东西,他将它们丢在木桌上。 匕首,绳索,毒药,火折,茶杯。 “砍死,吊死,毒死,烧死,淹死,自己选。”唐雪衡道。 他说话声低沉平稳,十分悦耳,但听他说话的人却连眉梢都结了霜。 “害怕?”唐雪衡勾了勾嘴角,“输了就要付出代价,输了就要人头落地,人头落地那种感觉,你们应该比我更明白?” “大哥!”唐诗诗忍不住插嘴道。 唐雪衡冷冷扫过去,唐诗诗敢怒不敢言。 “你闭嘴,不要以为你是我妹妹就可以逃过惩罚!”唐雪衡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唐诗诗身子明显僵住,半晌,她白着脸颤声道:“好——你杀了我吧,我想死!” 现在是夜晚。 可密室里却黑暗的让外面像个白天。 唐雪衡似乎被唐诗诗吓了一跳,的确,从未反抗过的人突然挣扎,那种不悦要比一开始就不归顺的更难以接受。 “哼!”唐雪衡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他最终什么也没做。 唐诗诗长舒一口气,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她知道哥哥有远大抱负,她知道从她参与进来那一天就已无路可退。 可她还是希望能少做点伤天害理的事,即便不为自己,也算是为了哥哥。 子酌我复饮,子饮我还歌—— 最美的景色其实就在他们身边,只是哥哥却已没有了儿时那份单纯的心。 朝阳斜照,河面波光粼粼。 萧水侧坐船头,她弯身鞠了一捧水泼在脸上,一夜好眠。 “出了唐门连觉都睡得香了。”萧水感慨道。 望着两岸一望无际的绿色,现在是萧水出门以来心情最好的时刻。 沈伏息撑着船,他看着萧水,嘴角笑意浅淡。 他最近很闲,除了陪伴萧水外几乎什么都没做,连武功都懈怠了。 是的,他是不败的存在,他是天下第一,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高手之外必然还有高手。 沈伏息他不是神,他是个人,是人就有缺点,是人就有弱处,只要有弱点和缺憾就会被超越,因为这世上多得是没有这些缺失的人,这就叫做人无完人。 没有人可以永远天下第一,即便是沈伏息也是一样,不论多久,他总有被取代的一天。 如果真有人做了天下第一而无人可以超越,那这人离死也不远了。 “小姐上次说想要练武功,不知是真是假?”沈伏息忽然问道。 萧水看向他,认真说道,“自然是真的,若你有办法让我学武,我自然会认真去学。” 沈伏息挑眉,那神情仿佛在说是吗? 萧水想起上次竹林的事,忍不住反驳道:“那次是特殊情况,这次四姐不在,我定能认真学的!” 沈伏息别开头望着江面。 他在笑,但萧水又觉得他其实是在无声讽刺她。 的确,说出这句话连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为什么萧盈可以轻易影响她,可她却不能真正影响到萧盈? “如果小姐继续这样下去,那即便练成绝世武功也无济于事。”沈伏息淡淡道。 萧水皱起了眉,沈伏息的话绝对不多,他有时几天都不说一句话。 可沉默并不是木讷。 沉默是一种很高贵的品质,因为下结论的人通常都不会说的太多。 萧水没说话,她需要时间。 她知道自己在这方面需要改变,但多年来形成的性格习惯一时半会又怎么改变的了。 “以后远离她便是。”略顿了一会,萧水这样说道。 沈伏息淡淡一笑,不言不语,眉梢眼角的都是讥讽。 萧水实在懒得看他那副阴不阴阳不阳的样子,“你有什么话就说,不要在那便摆脸色给我看。” 萧水是千金小姐,虽不是最受宠的,但千金就是千金,大小姐就是大小姐。 沈伏息此刻深深意识到这点。 “是。”他低低应了一声,看似顺从,却一句话也没再说。 萧水身份尊贵,沈伏息的地位更加高不可攀。 神剑门固然强大,伏息宫却凌驾在它之上。 所以沈伏息其实比萧水还要特例独行,他何曾受过这般的颐指气使? 这么久以来对萧水惟命是从也是他的极限,作为一宫之主,作为天下第一,沈伏息他有脾气,他也应该有脾气。 但事实证明,他的脾气早就被萧水磨平了。 “小姐,你若自甘堕落,甘愿沉沦,那谁也救不了你,包括属下。”沈伏息道,“属下也无能为力。” 沈伏息说的很对,这些道理萧水都懂,若反过来让她去教育别人,她会说得比沈伏息还多。 可有些事做起来真的很难。 萧水将头埋进双膝,这次轮到她沉默。 沉默总会让人思考很多。 良久,萧水忽然抬头凝视沈伏息。 沈伏息发觉她的注视却并未回身,依然淡然地执桨划船。 他太淡然,淡然到过分,淡然的不像个大魔头,倒像是位得道高僧。 残阳。 断肠。 温侯阁下思青赏。 他们依旧宿在碧水客栈。 这是前往武林盟的必经之路。 沈伏息和萧水共处一室,萧水自船上就开始盯着他,直到现在仍是如此。 “小姐有话不妨直说。”连沈伏息这般平静如水的人都忍不住了,可见萧水看的时间有多长。 萧水摇了摇头,她没什么要说的,只是想看看他。 沈伏息轻声叹息。 他喜欢贪钱的人,因为钱只是个数目,总能算清的。 他最恨的就是情之一字,那是笔算不清的帐。 犹豫半晌,沈伏息起身走至琴架前,低眉信手挑琴弦。 “小姐,属下琴技尚可,嗓音也尚能入耳,闲来无事,不如属下唱个曲儿给小姐听?”沈伏息并未抬头。 萧水一动,臂间挽纱落下,她抬手拢起,略微颌首。 沈伏息仍未抬头,但他却知道萧水答应了。 他勾唇,落指,琴声起。 是的,是琴声。 不得不说,沈伏息的琴艺绝非“尚可”—— 那简直是绝佳! 这琴音是她迄今为止听到过最完美的琴音! 但最令她惊讶的却是他所谈曲子。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沈伏息喝着琴声轻轻吟唱。 凤求凰。 是凤求凰。 萧水呆住。 她这辈子完结时最后的印象应该就是他的声音。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沈伏息猫眼含笑,萧水直直地看着,只觉他芳容丽质更加妖娆。书本网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他是弹琴,不是下春yao。 他是唱歌,不是勾引人。 所以萧水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呼吸难耐,浑身燥热。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萧水只知道,沈伏息的琴艺实在不错,歌艺也好的离谱。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沈伏息一顿,琴声戛然而止,他清唱到,“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当声音停止时,萧水动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沈伏息低声重复,香含露华,秀色绝世。 萧水扑进沈伏息怀里,她得承认,她就是爱他。 一直以来不敢承认的事情在这一刻清晰无比,即便她多次逃避,不想去触碰那个禁区,但她必须得承认,她就是爱他了。 不是喜欢,是爱。 (哎,往事不堪回事岁月中啊,总攻望日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稍后抓虫 28 28、028 ... 爱和喜欢—— 总有人搞不清楚这两种感情。 爱如星光,虽遥不可及却永恒存在; 但喜欢却如流水,一旦泼出去,总有蒸发殆尽的一天。 萧水喜欢沈伏息,也爱他。 那么他呢?他又如何呢? 这便是萧水一直在想的问题。 她心中所想从头到尾都没变过,即便之前并不敢确定心意,但她都坚定不移的走了过来,她从未忘记自己的初衷。 她要他,就好像他此刻在要她一样。 萧水沉浸在沈伏息给予的快感中无法自拔,但她并未忘记心里的疙瘩。 “沈伏息……”萧水哑声唤道。 沈伏息急促喘息,他不停上下起伏,抽空说道,“是……” “不要再叫我小姐。”萧水双臂揽着他的脖子,她迎上去亲吻他的唇。 沈伏息身下不停,他的手贴着她的背,将她压向他,深深地索取她的香甜。 这一瞬间仿佛天地都消失了,一切都不见了,只剩下他们二人。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唇绽如新樱,榴齿含馨香—— 好一副美人任君采撷图! 沈伏息目光微滞,身形一转,由在上换成了在下。 他的手落在萧水腰间,托着她的腰肢摇摆起来。 萧水嘤嘤不止,她闭着眼,紧咬下唇,恨不得掐死这只“野猫”。 沈伏息就是那只“野猫”—— 一只她救活的,她纵容到此的“野猫”。 换言之,她养大她救活的这只猫,不论生死,都应是属于她的! “沈伏息!”萧水忽然睁开眼,勉强自己不发任何YD的声音。 沈伏息猫眼一眯,修长的手上移至她颈间,稍一用力便将她拉了下来。 他贴在她耳畔,她的下巴落在他白皙如玉的肩头,他加快动作,口中却平静地问,“怎么……” 那声音居然是带着笑意的。 萧水生气挣扎,奈何她不会武功,想要反抗却力不从心。 自这一刻起,萧水再次坚定了学武功的决心。 “你先……先放开我……”萧水娇喘微微。 沈伏息动情呢喃,“小姐……我要你……你,不想要我吗?” 平日里牙尖嘴利的萧五千金此刻哑口无言,只得边随着他的动作起起伏伏,边使劲捶着他的肩膀。 从前,有一只受了伤的公猫落在神剑门小姐房中。 小姐见他十分可爱又十分可怜,便动了恻隐之心,救下了他。 之后,公猫似乎是在报恩,他以这样那样诸多的原因留在小姐身边。 可小姐却渐渐发现,看起来温润如玉的公猫—— 实则是一只狡猾赖皮的狐狸! 那么,沈伏息究竟是什么呢? 萧水困惑地想,莫非……是只狸猫不成? “沈伏息,我……我爱你……”在最幸福的那一瞬间,萧水呐呐地小声说道。 沈伏息整个人愣在原地,他看着萧水的眼神就仿佛不相信萧水会说出这种话一样。 萧水半闭着眼,慵懒和美艳在她身上反复交错,她此刻耀眼的让人无法直视。 的确,唯一一个被江湖人公认的大侠古龙曾说过,爱笑的女孩子,运气都不会太差。 萧水从不吝啬她的笑容,即便此刻,她嘴角也弯着半分似笑非笑的弧度。 “我说……”萧水低声道,“沈伏息,我爱你。” 她的神情就仿佛醉了一般,沈伏息忍不住伸手抚着她的脸颊,“为什么?” 沈伏息他是天下第一,可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没有男人听到如此美丽的女人说爱他却不动心的。 何况他早已无法对萧水做到心如止水。 可沈伏息却不该问这个问题。 他错了,并且错的非常离谱。 俗话说的好,爱是没有理由的,女人爱上一个人更是毫无逻辑可言。 就算有理由,男人也永远不要妄想搞清楚女人的那些“理由”—— 那都不叫理由。 女人的理由,就是让男人毫无理由。 萧水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她不知道该怪沈伏息笨还是该怪自己的表达方式有问题—— “傻瓜!我骗你的!你当真以为,会有人爱你么!”萧水气鼓鼓道,转过身扯了被子盖上就睡,全不再理沈伏息。 沈伏息再次怔住。 他今天似乎总是在发呆。 难道是因为太久没有在江湖上行走,连脑子都已退化了? 他刚刚才听她说爱他—— 可下一秒又说不爱。 沈伏息思索半晌,忍不住弯眉一笑。 秋水碧眸,美不胜收。 “小姐?”他轻轻拍打萧水的后背。 萧水不理,装作没听到。 沈伏息无奈叹息,“小姐……”他又唤了一声。 “我说了不要再叫我小姐!”萧水猛地坐起,怒气冲冲地瞪着沈伏息。 沈伏息笑靥如花,“是,小姐。” 萧水眼睛瞪地更大了。 “对不起……小……水……”沈伏息连忙改口。 萧水面色稍缓,却仍不开心,她从新躺下,闭起眼睛,“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沈伏息下意识想说“是”,可片刻他又反应过来,道了一句,“好。” 雨水霖铃,风不让。 玉宇琼台,武林盟。 江湖百晓生作榜,江湖四大绿,其中就是有武林盟的帽子。 其实这句话从十二少口中说出来萧水真的不愿意相信—— 但眼前的景象让她不得不承认,此话绝非虚言。 武林盟主不知是如何想的,竟将武林盟制服的帽子定为绿色! 绿帽子—— 莫非,武林盟主有什么怪癖不成? 萧水和沈伏息今天便到了武林盟。 武林盟设在缥缈峰,从大门口望进去,只见云锁朱楼,雨雾缭绕。 这地方简直是为武林盟而生的。 不论是气势,气候还是气场,都与武林盟三字契合非常。 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一切都湿漉漉的,本来生硬血腥的兵器此刻看起来都都温柔了许多。 萧水有一种到了江南的感觉,而事实上,武林盟在江北。 跨入大门,萧水与沈伏息携手并肩走过青石板路。 沈伏息手持烟蓝色油纸伞,偏向萧水那边,并不在意自己肩膀已被雨湿透。 其实他们来的过早,现在才七月中旬,离武林大会还有一个多月。 但他们必须来得早一点,因为他们有事要做。 沈伏息要教萧水练武。 要教萧水练武,就必须在武林盟。 断了琵琶骨的人要想重修武功,必须有一样东西协助。 迈进最后一道坎,沈伏息带着萧水飞身而起,掠过看守的护卫,朝后山而去。 那样东西就在武林盟的禁地。 当年若非那样东西,他也不会有今天。 他素来相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他将它放在这。 他不介意和萧水分享,不仅是这样东西,还有他的所有,他都愿意和萧水分享。 与前门辉煌奢侈的装潢相比,通往后山的路显得衰败不堪。 事实上,往往越是败絮,就越是神奇。 例如沈伏息,曾经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还不是有笑傲天下的本事? 良久,雨都停了,沈伏息才带着萧水缓缓落地。 他们停在一处高山之前,山顶耸入云端,萧水望不见。 “这就是缥缈峰?”萧水问道。 沈伏息微笑着说,“对,这就是缥缈峰。” “不是说……武林盟建在缥缈峰之上吗?”萧水困惑道。 “之上?”沈伏息轻蔑地重复这两个字,“小姐莫要听那些人乱说,这才是真正的缥缈峰。” 说完,他抬手比向云端。 萧水顺着他比的方向望去,忍不住微微唏嘘。 这里实在残旧。 不仅残旧,还很黑暗。 让人觉得住在这里的人十分落魄。 “你曾经在这里避难?”萧水依旧望着缥缈峰。 进一步,风平浪静,退一步,万丈深渊。 原来这就是他曾经的港湾。 沈伏息淡淡地“嗯”了一声,眉宇间尽是温润风华—— 翩若轻云出岫,冰清玉润。 萧水心底忽然涌出数不尽的凄凉,她上前抱住他,轻拍着他的背道,“都过去了。” 沈伏息低头,他笑了,显得幽雅恬淡,“我们进去吧,这里有可以让小姐改头换面的宝贝。” “宝贝?”萧水小声叨念。 “对,宝贝。”沈伏息笑着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小姐也是属下的宝贝。” 萧水脸一红,拍掉他的手,径自朝山洞内走去。 沈伏息一把扯住她的胳膊,“不要鲁莽!”他警告道。 萧水回眸,沈伏息的神情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萧水有点后怕,看他的表情就可以想象自己如果真的踏入……会是怎么样的后果。 “小姐,你可知为何后山会是武林盟的禁地?”沈伏息凝视着她的眼。 萧水道,“为什么?” “因为——”沈伏息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他一字字道,“有进无出。” 萧水立刻倒吸一口凉气。 沈伏息却又笑着道,“小姐不必担忧,有属下在小姐身边,即便是刀山火海也去得。” 萧水不语,她其实并不喜欢这里。 这里太脏,也太灵异。 到处都是腐败之气,没有半点生机。 但这里却又是沈伏息曾经的避难所—— 对于这里,沈伏息一定有很沉重的感情。 只要是他看重的,她都想去了解。 萧水不知这究竟是好是坏,但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将手放进了沈伏息手中。 他们一起走进了这个看起来力气大一点便会震碎的山洞。 作者有话要说:稍后抓虫 29 29、029 ... 武林盟后山。 一块苍青色石碑立于洞外,上书二字—— 禁地。 这个山洞很特别,被称作“禁地”的地方岂非都很特别? 洞内,萧水惊愕地注视周围,沈伏息就站在她身边。 青山深处,风吹花枝摆,远离红尘喧嚣。 这就是沈伏息的避难所。 数十年悲欢,小半世苍凉,这就是陪伴他度过艰苦岁月的地方。 不得不承认,他曾是个穷小子,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身无长物会怎么样? 可想而知,那意味着前途渺茫,尤其是在这人性泯灭,世道凋零的江湖上,稍有差池便会命丧黄泉。 冷风凄凄,萧水眼眶微涩。 “小姐,这很美,不是吗?”沈伏息叹了口气问道。 事实上这里的确很美—— 红梅映雪,紫菱花飞,公子丽人,雪景奇观。 真的很美。 “但这里也很冷。”萧水诚实地说,她已开始发抖。 沈伏息不知从何处弄来一件雪色大裘,他为萧水披上,系好前襟丝带,他单衣负手走向深处。 萧水哈着气跟上。 沈伏息一生都清贵无暇,可说是为萧水负了天下,倒也不假。 他抬手抚着红梅花瓣,长吁不止。 江湖上几乎所有人都希望自己成为武林高手。 事实上,那么风光的事没人不想。 沈伏息也不例外。 可花虽娇艳,却易贱满地。 高手,不是人人都能当的,大多数人都撑不下去。 他们或是没有天赋,或是有了天赋却很懒,又或是有了天赋又很勤奋但意不在此。 所以能成高手的人很少。 但沈伏息就是这极少数中的一个。 因为他知道,想要改变命运,只能靠自己。 所以他很努力地练功。 如果一个人天生是块练武奇才,又很努力很刻苦,那他想失败都难。 为了当上天下第一,沈伏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尝了多少世间冷暖。 可一物降一物,他还是注定一生静好,无波无澜。 因为他遇见了一个不但不会武功,甚至连练武都不能的千金小姐。 这个人,就是萧水。 他所构想的血雨腥风不得不无限期搁置—— 是以江湖如今依旧平静稳固。 怎么还会忆起?他以为都清了。 沈伏息失神地靠在梅树边,倾下而下的黑发只簪了几缕在脑后,抚着梅花的手白的几乎与雪同色,青裳迎着漫天飞舞的雪花,飘若回风舞雪,皎若云之蔽月—— 美得像画卷。 望穿石窟,萧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景。 萧水心道,她似乎赚到了?她正思索间,却见沈伏息走了过来。 天知道萧水多想收回刚才的想法! 天知道练武对她来说到底多痛苦! 山洞,暗室。 沈伏息为萧水接骨。 他轻轻地抚着她的肩,眼神灼灼,仿若痴迷。 可不过片刻,萧水脖颈猛地扬起,沈伏息将数根银针打入她体内。 萧水冷汗直流,浑身剧痛,几乎痉挛。 她一声没吭,只紧咬下唇。 有血流出,染红她的唇瓣,娇艳欲滴。 沈伏息淡淡地看着,没有一丝不忍。 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命数,若想改变命运,就要付出代价。 有舍必有得,这是规矩,是道理。 但事实上,爱可以毁灭及创造一切,包括规矩和道理。 只见沈伏息渐渐皱起眉,不过片刻便加快动作,不顾被反噬的危险,强行将最后一根银针刺入萧水体内。 他紧接着蹲□,将萧水的唇用巧劲启开,迅速把手臂放了进去。 沈伏息忍不住抖了一下,血立刻顺着他雪白的手臂流下去。 滴答滴答,和心跳得节奏一致。 良久,沈伏息面色苍白如纸,萧水这才算缓缓松了口。 沈伏息轻叹一声,从边上取了一只碗放在她嘴边,他小心翼翼地拍着她的背,她体内数不清的银针立刻飞射而出。 全部没入墙壁,根根入石三分。 哇的一声,萧水吐了满满一碗黑血。 沈伏息修长的手指捏起碗抿了一口,他手臂上被萧水咬伤之处竟亮起了荧光,渐渐结疤! 可始终只是结疤而已。 伤口依然存在,仅仅止血罢了。 沈伏息并未理会,他散下窄袖,侧坐在石床上,萧水枕着他腿,他直直地盯着她的脸,等她苏醒。 夜凉如水。 他们总是和夜晚有缘。 深夜,萧水忽然醒来,她看了看四周,有一瞬间失神。 “醒了?”沈伏息抚着她的下巴,笑吟吟道。 萧水望向他,略微颌首。 她周围景色已变。 大片白色布满周围,那是一层层数不尽的丝质纱帘。 一缕风吹过,无数白纱随风而舞,沈伏息一把将萧水抱了起来,向床榻走去。 床边有扇窗。 窗外是熟悉的雪景。 萧水半闭着眼,在这间房里完全不觉得冷,雪白的墙壁仿佛一道屏障,将寒冷隔绝在外。 “这是哪?”萧水问道。 沈伏息将她放在了床上,萧水羞怯地垂下眼睛。 “这是伏息宫。”沈伏息一字字道。 萧水愕然抬眸,“什么?” 江湖中几乎无人知晓伏息宫所在。 伏息宫之于武林,是谜一样的存在。 可萧水此刻却身在此谜中。 她从未想到,伏息宫竟会建在武林盟后山! 那么武林盟禁地为什么有进无出也就不足为奇了。 她很早就想到伏息宫看看,但她总以自己无暇□为由不去提及。 事实上她根本就不敢说,她怕走进沈伏息的禁区。 一直以来都是沈伏息带她到哪便到哪,从未有过例外。 她不介意别人怎样看她,她只不过不想沈伏息不开心。 沈伏息看着萧水,轻轻在她额头印上一吻,“怎么,不喜欢这吗?” 萧水立刻摇头。 这镶金嵌玉的宫殿比神剑门最好的房间还要气派,她怎会不喜欢? 是人都想要好的,喜欢简屋漏室的人不是脑子有问题便是过于虚伪。 可话又说回来,若不能喝心爱之人在一起,便是广厦万千又如何? 沈伏息侧躺在萧水身边,他单手支着头,垂眼望着她道,“小姐可听说过伏息宫?” 萧水点头又摇头。 “何意?” “听说过,但并不多。” “说来听听。”沈伏息抚着她的发,声音笑貌露温柔。 挑灯。侧卧。美人旁。 月都嫉妒。 萧水眨眨眼,迷惘的小声说:“伏息宫..天上人间..人间天堂..” 事实上,任何江湖人士谈及伏息宫都会想到这句话。 天上人间,人间天堂—— 伏息宫的确当得这八字。 “不如属下带小姐好好逛上一逛,小姐来替属下审阅一番,瞧瞧伏息宫到底算不算所谓的‘天上人间,人间天堂’……” 语毕,沈伏息整衣而起,再次将萧水抱住,穿墙而出。 萧水惊愕不已地看着墙壁。 沈伏息方才竟带着她穿墙而出! 沈伏息笑出了声,“小姐,不过是幻术罢了。” 一步一机关,满宫奇门遁甲。 这便是萧水总结出的观后感。 她抬头,沈伏息依旧立在她身边,安静,稳定。 好似永远都不会离开。 他的眼睛呈现出奇异的绿色,暗潮涌动。 萧水只知道有一种动物的眼是绿色的,那就是狼。 沈伏息现在就是一条狼。 一条不凡的狼。 当然,他也是一条色狼。 “小姐对这儿可还满意?”沈伏息笑着问。 萧水略怔,道:“我满不满意……很重要?” “当然。”沈伏息瞧了她两眼,淡淡反问,“不然小姐以为,属下为何带小姐来这儿?” 萧水眉头一皱,“我不懂你的意思。” 说话说话,那表示“话”就是用来“说”的。 但两人都没吭声。 事实上,若两人都不清楚对方心中所想—— 那“说话”这个问题就真的很苦恼了。 良久,萧水低声打破沉默,“伏息宫内再美…我也只是个外人……” 有道是打人不打脸,骂人也是一样。 萧水不但用嘴打了沈宫主的脸,还揣着明白装糊涂。 沈宫主很生气,他今天就让她知道他的厉害! 深山。异地。孤男。寡女。 不发生些什么都对不起这气氛。 沈伏息折扇掩笑,素手如玉。 显然,他心中已有打算。 萧水看着他这样却是一怔。 沈宫主什么时候也和十二少一般,不论春夏秋天都宝扇在手了? “小姐在困惑甚么?” “这扇……” “这是五鬼阴阳风水扇。” “这和十二少……” 沈伏息一听此言,立刻正色道:“小姐切不可将属下与十二少相比较。他若是个人,属下也不会如此。可他偏偏是个不要脸的东西。” 沈伏息说了一半忽然止住,他飞身而出,执手雪间,倾听震天涛声。 萧水也吓了一跳,她不再说话,安静等待。 “何人扰我清修!?”一阵怒吼传来,萧水从头凉到脚。 沈伏息蹙眉,心道,养了那么多人都是废物,一个老头子都镇不住,面子丢大了。 他正思索间,麻烦已到眼前。 萧水站在原地,突然远远传来一阵铃声。 她聆听时忽见沈伏息脸色变了。 那神情就仿佛有什么极隐秘的事被人发现了。 “怎么了?”萧水问道,她盯着沈伏息,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变化。 沈伏息吱呜道,“没什么。” 他不可能无缘无故犹豫,他一向是果断的人,所以一定有什么。 而就在这时,铃声越来越响,就连沈伏息腰畔所挂的铃铛也跟着飞舞起来。和往常不同的是,萧水这次并不担心,因为她听得出,这铃声与沈伏息古剑所挂的铃铛声音如出一辙。 “是你?”深沉沧桑的声音疑道。 萧水循声望去,只见黑暗中走来一位老者。 白须。白发。白眉。白衣。漫天雪花萦绕在他周身。 “你以为在荒山野岭这么大声说话就没人管吗?”老者冷冷说道,眼中满是火光。 30 30、030 ... 猫是种极其古怪的动物。 它有时很乖,可以找个有阳光的地方成天睡大觉,无忧无虑,什么都不过问。 可它若决定要出去玩玩,那任凭你怎么呼唤,它也不会回来。 由此可见它非常贪玩。 但若涉及到抓老鼠,它又相当尽责。 它可以屏息凝视一连几个钟头,直到把老鼠抓住。 沈伏息就如同一只猫,让人无法理解。 是无法理解,不是无法了解。 萧水自认很了解他,也的确很能揣摩他的心思,可她却难以理解他。 沈伏息也是如此。 无法理解的两个人在一起…… 比一个人时更加寂寞。 白雾飘渺。 山间风吹凛冽。 沈伏息面带微笑,轻轻将萧水揽入怀中,轻轻抚着她柔顺的长发,轻轻道:“小姐,你身子好冷,我们快点回去,属下为小姐倒杯热茶暖暖身子。” “没这个必要吧?”萧水看着他说。 沈伏息也不回避,他笑意越发温柔,“……这人极是讨厌。” “可我却对他很有兴趣。”萧水似不经意地睨了一眼他的腰畔。 自她遇见沈伏息开始,他腰间就一直系着这串铃铛。 沈伏息沉默,面无表情。 萧水离开他的怀抱,一缕风撩起她的长发,扰乱了视线。 雾色更浓。 她其实并不认识这个老人,也不想认识。 但她却迈开步子朝老人走去。 沈伏息眼中暗潮涌动,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直到萧水停住脚步,沈伏息才跟了上去。 “你是那大魔头何人?”老人轻抚白须,蹙眉问道。 萧水面带微笑,她捋了捋凌乱的发,秋水般的眸子里满是天真,“老爷爷,天气这么冷,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啊?您的家人呢?” 沈伏息猛地停下脚步,他衣袂飘飘,仿若飞仙。 当一个人以可怜的视角出现在时,人们只会看到她的可怜,而忘记她是什么身份,做过什么错事。 这就是现实。 老人愣了下,随即道:“小姑娘莫不是被这魔头掳来的不成?” 萧水点头,面露忧色:“老爷爷想必也是被他掳来的,这魔头实在可恶,竟连您这般老者也不放过……” 沈伏息站在她身后,听她这么说忍不住反驳道:“此言差矣……” “啊!”萧水惊叫着打断他,她蹦到老人那边,指着他颤声道,“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沈伏息皱起眉,轻轻掠至她身旁,一把揽过她,转而对老人道:“这是我夫人,萧水。” 这下轮到老人惊愕了。 萧水也愣住,但她只瞪了沈伏息一眼便对老人道:“老爷爷你快救我啊,他胡说的!我才不是他夫人!谁要做他夫人!” 老人见此,怒斥道:“多年不见,你竟变得更加无耻。” 沈伏息大笑道:“无耻二字,晚辈还不敢和魏盟主争。” 魏盟主?萧水眼前一亮。 她的目的达到了,接下来要速战速决。 “好了,招呼打过了,面也见过了,我们该走了。”萧水扯着沈伏息的胳膊转身疾走。 她不准备回答老人的疑问,她留下演这出戏不过是为了套出老人的身份。 若她方才乖乖离开,照沈伏息的态度,必然是不会告诉她的。 由此可见,萧水也像只猫。 她什么都怕,总是想藏起来,可她有时又很勇敢,为了达到目的,不要说是老鼠,即便遇上蛇也敢斗一斗。 沈伏息并未阻止她,他不反对她善变,但他忽然转头,对老人笑道:“魏盟主,那晚辈就先告辞了。” 说完,他眉峰轻扬,无声挑衅:如何,被耍了吧? 这位魏盟主便是大名鼎鼎的武林盟主——魏所南。 说的准确点,应该是前任。 魏所南这辈子都位高权重,早已习惯被人簇拥,但此刻他虽高高在上,却有一种沉没的感觉。 “你是那姑娘的夫君?”魏所南眯眼道。 魏所南武功高强,这句话他加了内力进去,传音千里,震耳欲聋。 纸老虎萧水立刻身子一歪,险些跌倒。 沈伏息连忙扶住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早叫你和我回去,你却不听。” 萧水抬起头,倔强地看着他:“若我和你回去,你会告诉他是谁?” 沈伏息抿唇不语,想要抱她,却被她拒绝。 “我自己可以。”萧水拉紧披风前襟,红着眼睛往回走。 最不想提起的往往就是最在乎的,萧水很少提及沈伏息对她的诸多隐瞒,可当记忆变得模糊,想忘记却也变得很难。 沈伏息站在原地,仍保持着刚才扶她的姿势,神情呆滞。 这时若有人暗算他,一定会成功。 还真的有人暗算他,这人就是魏所南。 一串铃铛飞起,眨眼间碎成无数小块,朝着沈伏息的方向掠去。 危险到了眼前沈伏息才发现,他猛地回身,勉强躲过攻击。 只是他一身青衣却破破烂烂。 沈伏息紧紧皱眉,眼中隐有红光闪过,手握着拳,骨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卑鄙。”沈伏息薄唇吐出二字,冷若冰霜。 魏所南半悬空中,大笑道:“卑鄙?我被你囚禁此地整整十五年,{奇}受尽屈辱折磨,{书}今天总算等到你了,{网}卑鄙些又有何妨!” 事实上,当你真正等一个人时,那人永远都不会出现,可当你不抱任何希望时,那些想见的人总会在眼前晃悠。 魏所南便是如此。 当年他巡视后山禁地,却不想误入了伏息宫,被沈伏息囚禁在此。 从此一关便是十五年,不但一身武功被人尽学了去,还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时间改变不了的是人性,却可以轻易改变人心,魏所南恨透了沈伏息,哪怕违背多年来仁义道德的本性也在所不惜。 只要能杀了他解恨,不管是骂他卑鄙、无耻或是下流都可以。 “十五年都没让你弄清一件事,看来还要再关你十五年。”沈伏息一字字道,眼里闪着异样的红光。 魏所南怔在原地,十五年来他几乎每晚都会梦到那双血色猫瞳,他永远都忘不了当年是如何败在这个少年手下! 沈伏息独立风中,单衣古剑,逝雪深,笑意浅。 夜。 杀人夜。 漆黑的夜。 萧水很聪明,她只走了一次便记住了回来的路。 今晚她宿在伏息宫沈伏息的房间里,宫婢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情况,生怕怠慢了这位主子。 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直到沈伏息跌跌撞撞闯进来。 两个人,四只眼,目不转睛盯着他。 他已换了件衣裳,仍是青衫——纤尘不染。 “看够了么?” 沈伏息的声音轻飘飘送入耳中,宫婢猛地回神,立刻施礼:“宫主恕罪!” 沈伏息面色苍白,一手扶墙,一手烤着托盘上的烛火,“出去。” 一字一清风,一语一凉薄。 奇?宫婢马上离开,完全不敢违背他的话。 书?事实上,敢不听沈伏息话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萧水。 网?萧水见识过了宫婢对沈伏息的惟命是从,总算有点意识到了自己的“独大”。 她有些结巴道:“你……我……” …… 沈伏息走到榻边落座,身形有些不稳。 他并未言语,只深深看了她一眼。 他不说话不是因为说不出,而是因为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怕再说出什么令她不满的话。 多说多错,索性沉默。 沈伏息不会明白,两人之间有些话是一定要说出来的,你不说人家怎么会知道? 这种情况下,他不说话只会让情况更糟糕。 萧水一直把沈伏息当做猫来看,猫高兴时比谁都温柔可亲,可猫若不高兴啊…… 那无论谁说多少好话,它也一声不吭。 ……她觉得沈伏息生气了,于是她不淡定了。 “沈伏息?”萧水讨好地坐到他身边,扒拉着他的衣袖,边说边观察他的反应。 “我知道你有你的打算,可你总是不告诉我你的事,我若不自己想办法,岂不永远都一无所知?” ……沈伏息依旧没言语,他别开眼看着另一边。 他在组织语言,想着如何对萧水解释,可萧水却以为他不肯原谅她。 “不要这样。”站起身坐到另一边,萧水与他四目对视。 “真生气了?”她怀疑地问。 …… 沈伏息忽然捂住胸口,气息不匀。 事实上,萧水虽然早熟,却仍是个年少的女孩子,她想到哪便做到哪,她爬到了沈伏息身上,上去的时候,还不忘解开衣带。 “那今晚换我服侍你,你别气了好不好?”萧水认真道。 沈伏息不看她,依旧沉默。 萧水不甘心,她在他身上晃来晃去,直到晃得他有所反应才停止。 “……现在不要生气了吧?”萧水又问了一次,她把上身绸缎小衣解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妩媚些。 沈伏息深深地吸了口气才慢慢说道:“……小姐此话,当真?” 他觉得自己没什么不对。 “服侍”这件事是萧水自己主动要求的,他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提,若她事后追究,他也不怕。 重要的是他今天和魏所南一战元气大伤,不宜太过劳累—— 真是让人煎熬无比的选择啊…… “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萧水咬唇,郑重保证道。 她才不会明白沈伏息的纠结。 沈伏息的脸色看不清,可他的眼睛亮的出奇。 这种事实在太千载难逢——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错过! “既然小姐执意如此,那属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事实上沈伏息已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只看到眼前佳人皓臂如玉,弱袂萦春。 总之不管萧水回答什么,他都不打算放过她。 今天被魏所南打断的事……他要接着做完!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肉哦~】 伏笔+引线~ 一只猥琐男会引出无数的猥琐男~~ 另外…… 我今晚会给各位狼友下下火! 31 31、031 ... 香气。雾气。 沈伏息闭目半躺,熟悉的气息围绕着他。 朦胧中,他感觉有人慢慢靠近。 他一动不动躺在榻上,眼睫轻颤。 …… 美人榻上卧美人! 萧水眼里带着媚意,她低眉凝望着沈伏息,许久许久。 ……不语,不动。 沈伏息呼吸吐纳,丹唇素齿,他慢慢道:“小姐?” 他并未睁眼—— 事实上,他不睁眼也能对周围的一切了若指掌。 萧水没说话,只是低□去轻吮他冰清玉润的耳唇。 沈伏息皱起眉,稍稍别开头去。 萧水挺直身子,静静凝视着他。 夜。 深夜。 寂静的夜。 漆黑的夜。 沈伏息上身半躺,双臂平展于榻上,两腿搭在榻边,笔直下垂,右脚足尖点地,脚后踩着卧榻边沿。 …… 腰肢,袅娜。 如柳,拂风。 连萧水都自惭形秽。 夜已很深。 宫人都已入睡。 萧水和沈伏息也很累,但他们现在却能保持绝对清醒。 萧水从沈伏息身上下来,半跪榻下,用身子蹭着他的腿。 沈伏息眯起眼,看着那抹淡色的身影微微勾唇。 他竖起右手食指,轻轻一挑,萧水立刻回到他身边。 他一笑…… 眼波温柔,灼灼其华。 萧水像只猫儿一样,伸出脖子来让他给她抓痒。 他微怔,惑人低笑立刻传了出来,他修长的手指摩擦着她白皙的脖颈。 与其说是抓痒,倒不如说是爱抚。 “唔……嗯……呵呵……” 萧水媚态尽显,她嘤嘤呓语,丰富多腔的唤着,叹着。 长短不同,粗细各异,变幻无穷。 榻前。镜中。缠绵。互动。 “小姐要如何服侍属下呢?”沈伏息微微睁开迷离的眼,若笑非笑,娉娉袅袅。 萧水直起身,她微微一笑,眸中有狡黠闪过,“这问题……你又何须问我?” ……沈伏息醉了。 他望着她脸上那抹说不出清丽或妖媚的笑,醉了。 “你只需将自己交给我便好。”萧水两颊笑涡浅浅,红潮淡淡。 “交给你?”沈伏息轻轻重复这二字,复而又道,“……可以么?” 萧水笑颜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当然可以。” …… “——真的可以?”沈伏息嘴角莫名勾起,意味深长。 萧水并未理会,她衣带欲来欲松—— 片刻,她直身而起,全身赤luo。 ……当真是纤腰楚楚,香培玉琢。 她还是笑着,而沈伏息最爱的……便是她那抹铅华销尽、天真无邪的笑。 “沈伏息,你置我于何地呢?”萧水扯开沈伏息的青裳,她瞥见他似有伤在身,微微皱起了眉。 沈伏息歪头一笑,眉眼弯弯,风情尽现。 ……看来,不需要他亲自转移话题了。 “怎么弄的?”萧水抚着他右侧红樱上的血痕,眼中满是心疼。 沈伏息睫毛颤了颤,神色略显羞涩:“不妨事的。” 萧水微怔,片刻便明了他话里深意,轻轻一笑,竟是十分邪恶。 “当真?”她古怪问道。 …… “当真如何,不当真又如何?”沈伏息小心翼翼道。 他似乎有些疲累,平放的双臂盘了起来,枕在脑后。 萧水略顿,突然扯下他的长裤,“即便是假的,我也要你!” 沈伏息毫不犹豫地坐起身,按住她的身子,穿透了她。 “小姐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属下就好好享受了……”沈伏息在她耳边咯咯笑道,掌心穿过她的脖颈,摩擦着她美丽的锁骨,呼吸急促。 萧水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痛苦,她长而卷翘的黑睫轻轻颤着,仿佛失去了接话的力气。 “小姐?”沈伏息轻唤一声,缓缓躺下,重新处于被动位置。 萧水睁开眼,低头,眼角带着湿意。 “沈伏息,我们这又算什么呢?”萧水迷惘地问,身体开始摆动。 沈伏息眼神一窒,他望着萧水,动情抿唇。 萧水垂眸—— 堪笑她太无邪,深陷了,才惊觉。 ……如今,似乎只剩下这个了。 只有两人醉生梦死时,她才能感觉到他是真实存在的。 要怪,只能怪他实在华丽—— 华丽的,就仿佛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月色撩人。缠绵摇曳。满地银辉。 沈伏息手指轻轻抚过她莹润的饱满,带给她一阵酥麻的快意。 萧水轻哼一声,玉色肩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可她很倔强,丝毫不肯懈怠,一直不断地动作,叫沈伏息欲罢不能…… ……想要劝阻,却又贪恋那份温存。 “小姐…”沈伏息直起身,将她托在怀中,埋首在她胸前细细亲吻。 …… 那珠子馨香,柔软,圆润,玲珑,小巧,精致。 “啊……”萧水受不住,连连拒绝,“你…快放开……” “这就不行了么?”沈伏息抬眼轻笑,双瞳收缩,暧昧不止。 萧水脸色复杂而又眷恋,对沈伏息,她实在做不到拒绝。 人微醉。 轻卧反侧。 沈伏息贴着萧水的背,从她身后拈住她胸前玉珠,舌尖细细舔着她的耳廓,认真而亲昵。 “唔……”萧水轻叹,全身无法控制的向后拱。 沈伏息的一切都摩擦着她,给她带来非同凡响的悸动。 …… 自身后抱住她,沈伏息仰头清啸。 他双眸半睁,眼神看起来很沉醉,很沉醉。 镜照。 佳人。 无眠。 月华千里,柔肠百结,他一路律动,不曾停歇。 与魏所南一战仿佛并未消耗他多少体力。 可事实上,他的战斗力的确有所减弱。 但这完全足以令萧水神魂颠倒。 …… 欲望的种子破茧而出—— 香雾弥漫,萧水云鬓微湿,玉臂之上,闪烁莹莹清辉。 天上月明。 伏息宫内。 夜影灯憧憧。 夜更深了。 肉搏仍在继续。 萧水已开始后悔自己的选择—— 沈伏息他哪里有半点生气恼怒的样子? ……现在世道竟会如此? 淑女不窈窕,君子不好逑,那么,轮到淑女好逑了? …… 跪在榻上,萧水素手紧紧攥着身下纱单,她这时仍有闲心胡思乱想。 而在床上,女人走神通常都让男人很有挫败感。 沈伏息也不例外。 确切来说,他们“此战”轰轰烈烈,效果是显著的,但弊端也很多。 …… 沈伏息修长的手指留恋在萧水腰间,他挑了块白皙嫩滑的地方,轻轻一掐。 “啊……”萧水懊恼回首,沉声骂道,“混蛋!” 沈伏息又掐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地扬起。 他俯□,前方呐呐低语,后方律动不减。 …… ……他真的有元气大伤吗? “啊啊啊啊啊”—— 萧水连连娇喘,一声声叫人脸红心跳的呻,吟不断从口中溢出。 “啊……沈伏息……我……我不要和你做了……”萧水忍不住拒绝,她已不能承受,“不行了……我受不住了……” 沈伏息仿若未闻。 他忽然什么都不想管了。 他拉起萧水半弯的身子,两人同时直起—— 他额头碎发被汗水湿透,身后墨发倾泻如瀑。 ……飞扬摆动,如魔似幻。 “小姐……”沈伏息低低唤着,竟是十分性,感,“你不和我做了……你怎么能不和我做呢?你若不和我做,那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呢?” 他每说一句都加重力道—— 萧水千言万语都化作了嘴边不断的喘息和呻,吟。 所有的一切在此刻都化作了漫天飞花飘絮…… 就像冬日回风舞雪。 除了美,还是美。 没有别的。 忽然,萧水猛地睁开双眸,一股热流涌入她体内。 她紧咬下唇,沈伏息的脸颊贴着她的,他眼中似是点了把火—— 璀璨耀眼,光芒万丈。 萧水倒下时想,她应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再做了…… 她身子太累了,她不会武功,也没有内力,而沈伏息随随便便往那一站就仿若满身金光闪闪—— 两人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你太坏了……”萧水几乎哽咽,委屈道,“你总是欺负我,你武功高强,而我只是个小女子,你忍心这么折腾我么?” 沈伏息仍在她身上。 他望着她泪眼朦胧、楚楚可怜的样子,本已消逝的欲望再次凝聚。 萧水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不……” 下一刻,沈伏息吻住了她,不准她再说下去。 他不接受她的拒绝。 对于她的身子,他很有分寸。 她的琵琶骨是他接上的,他自然能很好的把握她的体力。 事实上,天下间沈伏息做不到事情实在太少。 即便是空中星辰,只要萧水想要,他应该也会想办法给她摘下来。 水儿…… 他轻轻地,轻轻地在心底叫她。 相识至此,她是这世上与他最亲近之人,也是他最信任之人…… 望着她意乱情迷的美丽脸庞,沈伏息连心口都烫了。 墨色的发,相互纠缠。 像是他们的人一样,将彼此狠狠植入各自体内,融入血液中去。 他们都闭着眼,汗水飞溅。 暧昧的味道与声音围绕在四周,任谁见到这一幕恐怕都会鼻血横飞。 萧水体内刚刚的温热不过是个前奏,真正的滚烫才刚刚来临—— “啊……沈……沈伏息……”萧水脖颈猛地扬起,她高声呼唤。 沈伏息轻哼一声,眉头紧锁,双眸死死闭着,律动越发得快,萧水默默承受,她恍惚中想着—— 方才……是死过了吗…… 她知道,她无法死去。 所以她也明白,那是沈伏息带给她的幸福。 扑面而来的香气,与之前的苦涩完全不同,滚烫的液体自萧水腿间溢出,异常甜美。 若能在这种极致美好的快感下丧命—— …… 或许也是不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妈的,憋死我了,写完了!!!!! 32 32、032 ... 正午。 艳阳高照。 鸟语花香。 伏息宫中却冷清依旧。 萧水披着件青衣缓步前行,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 今天沈伏息没陪在她身边。 他不在她身边的次数又岂非很多? 他不在,必有他的原因。 沈伏息他在……舔伤口。 事实上,他昨天体力消耗确实大了些。 …… 风起。 白纱飘逸。 伏息宫很大,也很奢华。 ……却也很冷清。 萧水一个人走着,很安静,很安静。 她恍惚中认为,只有夜晚伏息宫门才是敞开的。 但门虽关着,真正想进来的人也能进来…… ……真正想离开的人,也有办法离开。 可拥有这等实力的人实在太少。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萧水玉色的指尖划过琉璃墙面,冰冷的触感让她有些感慨。 她心道,伏息宫人一定都在睡觉。 事实上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是人都要睡觉,伏息宫人也不例外。 包括沈伏息在内——所有人都在睡觉。 有位猫一般的宫主,伏息宫人肯定也是群猫崽子。 昼伏夜出——作息时间完全一致。 正思索间,萧水忽然怔了怔,她低头望向脚底,黑暗中有一物闪闪发亮。 萧水弯身将那物拾起一看,是颗石青色的珠子。 她皱起眉,又松开,手指轻轻抚过珠子表面龟裂的痕迹。 ——这珠子里有几条黑色暗纹交缠重叠。 像极了蟒…… 像极了沈伏息手臂上的纹络…… 无力的笑意自唇角蔓延开来,萧水将珠子(奇)随手放进袖口,回身入(书)了正殿,越过沈伏(网)息的房间,往深处走去。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数十年前,武林正道在晋江城围攻血衣魔教那一战。 那时她还未出生……她当然没赶上那场大战。 但这颗珠子让她想起一些那个年代的事。 萧水从未像现在这般焦虑过…… 她漫无目的地走……越走越远…… ……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面前是一条陌生的地下通道,很黑暗,很黑暗。 黑暗的看不见尽头。 沈伏息不曾带她来过这里。 她左右看了看,手握着拳,手心满是汗水。 沈伏息那样骄傲的人绝不会轻易逃避某些事。 更不要说是服从,或认输。 于是,他想要的“东西”竟是整个武林吗? 萧水更急了。 她脸色苍白,烈日之下汗流浃背却浑然不觉。 她脚步虚浮的迈进前方通道,那里阴暗潮湿的感觉让她神清气爽。 名门正派都痛恨魔教。 不论魔教到底“魔”还是“不魔”—— 没有例外。 萧水以前并不觉得身为神剑门千金有什么好,但她现在却开始庆幸自己的出身。 周围一片黑暗。 到处都是铁牢。 哀号,嘶吼,捶打,辱骂—— 不断地不断地传入她耳中。 …… 是的。 没人愿意做魔教教主的儿子。 没人愿意不满十岁就到处东躲西藏、逃避追杀。 没人愿意受人唾弃、被人欺辱却无力反抗。 萧水开始理解沈伏息了。 她一直无法理解他,但现在她能理解他了。 那么又有谁能理解她呢? 萧水一步步后退,这条黑暗通道的尽头是一扇敞开的石门。 与伏息宫正门不同—— 这扇门让人觉得它似乎是永远敞开的。 萧水什么都看不到,这里太黑,她甚至看不清左右铁牢中关着的是什么人,她也完全瞧不见石门中的半分。 忽然,最近处传来一阵痛苦的嘶吼,萧水吓得转身就跑。 可她没跑掉。 她撞在一堵墙上,确切来说,她撞到了人。 她慌张抬头,沈伏息俊美无俦的脸孔映入眼帘。 他微微勾唇,萧水以为他在冲她笑……可她发现,他的笑就像结了霜的江面。 ——冰冷,除了冰冷,没有别的。 她不禁抬手,轻轻抚过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沈伏息闭起眼,感觉萧水的手指划过他的脸颊。 ——冰冷,除了冰冷,还有颤抖。 “怕了么?”他轻轻地问。 萧水手抖得更厉害了,她紧咬下唇,不知如何作答。 沈伏息“呵呵呵”地笑了几声:“……我们再也不是以前的我们了……” 萧水忍无可忍,满脸委屈地嚷道:“就因为这个?” 她从袖中拿出珠子,举到沈伏息面前。 沈伏息双瞳聚焦于那珠子上,眸中有红光闪过。 萧水心尖一颤。 没错,就是这个眼神。 她虽没经历过晋江城大战,但她也听师叔伯们说过血衣魔教的故事。 血衣魔教教主沈封—— 一个曾威胁到神剑门江湖首座地位的男人。 他在那场大战中死去。 传说,他有天下最阴毒的魔剑和魔功。 传说,他因修炼魔功而走火入魔。 传说,他死之前也将家人全部杀死。 他并非被人所杀,而是被自己所杀。 这世上能杀了他的人却不会杀他,因为那个人是他的儿子,沈伏息。 一个人怎么会自己杀了自己? 若他不是傻子,那他绝对是成了魔。 事实上他的确成了魔。 可没人知道他是如何成魔的,人们知道时已经死了很多人,知道后便去了晋江城围攻他。 …… 那颗珠子便是沈封死后,武林中人从他体内剖出来的。 这珠子神剑门也有。 加上沈封体内剖出这颗,神剑门总共有两颗,至今已保存数十年。 传说,这珠子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天下间就只有三颗。 一颗在沈封手中,一颗在沈封之子手中,还有一颗在神剑门。 萧水很迷惑的看着沈伏息。 她不敢相信沈伏息会是沈封的儿子。 可这一切太过顺理成章,让她连怀疑的理由都没有。 自一开始他便说明了他留下的原因。 ——他是来找东西的。 魔珠。 那颗带了魔性的珠子。 ——肯定就是他要找的东西! 萧水心跳得快极了…… ……她想哭,可她哭不出来,她想说话,但她说不出口。 一切言语到了嘴边都化作了吱呜。 沈伏息静静地看着她,很忧伤,很忧伤。 他转身点了把火,阴冷黑暗的通道瞬间亮了起来。 在摇曳的火焰下,沈伏息拉住了萧水的手。 萧水惊愕无比,那神情就仿佛不相信沈伏息还会如此对她。 沈伏息默默注视她,神色温柔如初,目光中似是孕含着千种柔情,万般蜜意。 “真想狠狠咬你一口……”沈伏息叹了口气道,“小姐觉得属下是为了那颗破珠子……才和小姐纠缠至此?” 萧水茫然无措,眼眶一热,终于哭了出来。 沈伏息轻叹着将她拉入怀中,他拥着她,下巴摩擦着她的头。 “曾经也许是的……”沈伏息慢慢道,“但现在不是了……” 他说话时给人感觉极淡,但他自己却心口发烫。 他并没得到回应,因为萧水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我让你装,我让你受伤。”萧水一把推开他,哭着捶打他的胸膛。 沈伏息怔在原地,片刻后,他有种想笑的冲动。 难以抑制。 怎么又跑到“受伤”那去了? 他昨日是真的受了伤……而且他也并未装蒜…… 这……这是……何等的无理取闹啊……沈伏息微微抚额。 但尽管如此,萧水仍不依不饶,她反过来调过去都是这句话。 她红着脸颊,眼底深处有暗潮涌动。 ……那是恐惧的光芒。 沈伏息弯唇微笑,若是她想逃避,那便让她逃避吧。 报仇雪恨—— 江湖上总离不开这个词。 许多悲剧都因此而起。 江湖恩怨,恩怨江湖…… ……恩怨便是江湖,江湖便是恩怨。 既身在江湖,恩怨又岂非都需偿还与报复? 这世上不只有这些单调丑陋的情感。 ——任何善良甜美的情感都要比它们来得高贵和强烈。 比如亲情。 比如友情。 比如爱。 他还年轻,他赌得起。 他便要赌赌看,人这辈子到底有没有比仇恨更靠得住的东西。 ……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人生在世,得一知己足矣。 便是死也无憾。 ——终有一日她会懂得这迷题。 (二) 天气甚好。 阳光灿烂。 武林大会在即,萧水练武更加用心。 她要博出头,因为她要回家。 她明白—— 要了解沈伏息过去的一切,一定要从那颗珠子入手。 那珠子神剑门有两颗,她不回去难道在伏息宫坐以待毙不成? “小姐您不好奇……那么珍贵的珠子为何被随意丢在地上吗?” 沈伏息侧卧玉榻之上,身边两位宫婢挥着羽扇,为他去热。 他墨色的发被风吹起,纠缠着他的青衣—— ……多么刺眼而惬意的生活啊。 正在扎马步的萧水咬牙切齿道:“好奇,我好奇的不得了,你说吧。” 沈伏息和萧水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之间的对话总是很轻松。 “因为属下已经有很多很多那样的珠子了……”沈伏息满脸媚态,迷人的微笑充满诱惑。 他并不打算说出珠子的用处,不过很显然,那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功力不是每颗都能做到的。 萧水张嘴想说什么,但嗓子太干了,她颤了颤嘴唇,不能发声。 沈伏息整衣而起,拎起茶壶倒了杯茶递给她,他偎在她身边柔声说道:“小姐如此用功,若到时不能在武林大会上一鸣惊人,会不会很失望?” “当然。”萧水将茶一饮而尽,自己又倒上一杯,这才道,“若无法扬名就不能回神剑门,那我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沈伏息微微一怔,脸部线条瞬间冷硬,他并没说什么,只是背过身去,负手而立。 萧水看着他,他身子站得笔直,就好像“1”—— “你不希望我回去?”萧水试探性地问,“你和我一起回去不就好了?” 沈伏息顿了下,转回身时脸上重新挂起了微笑,“小姐真是聪慧,属下怎么忘记了……属下是要和小姐一起回去的……” 萧水轻抿嘴角,无言以对。 ——果然,妖孽就是妖孽,永远成不了仙啊! 33 33、033 ... 骄阳似火。 萧水和沈伏息踏入武林盟。 肩并肩,手牵手。 ——他们来参加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是什么? 杀意的眼,冰冷的脸,无情的剑。 …… 武林盟主不是魏所南。 事实上魏所南失踪后已不知换了几届盟主。 有个男人越走越近,他的脸疲惫中带着伤感。 “这位便是萧五小姐吧?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他对萧水拱手道。 萧水歪着脑袋看他,一语不发。 不一会儿,两片红云飞上了来人的脸颊。 沈伏息心下不快道:“小姐,这位便是新任武林盟主,魏知。” 魏知?未知? ——萧水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对魏知拱了拱手道:“过奖了!” 沈伏息睨着魏知一阵阴笑,很邪恶,很邪恶。 魏知忽觉沈伏息的形象高出他数倍……两只猫眼还亮着红光! 他浑身一震,吓得连连后退。 ……若非身边护卫及时扶住他,他怕是会摔在地上。 这种人竟是武林盟主?难道天下武林没人了不成? 萧水神色复杂又怀疑,她略怔了下,道:“魏盟主看起来气色不太好,那我便不打扰您了。” 说完话她朝沈伏息使了个眼色,“我们走。” 魏知目送二人离开,双眼空洞无神。 他身边一名浓眉大眼的护卫忍不住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魏知猛地回神,颤着声对他恭敬道:“没、没什么……” 护卫面无表情,他脸皮僵如死人,眼睛却灵动智慧,难探真意。 ……他此刻正用这双眼看着萧水。 萧水已找到个好位置,凉快,视角也不错。 就在这时,周围忽然鸦雀无声。 她举目望去,只见不远处走来三人。 这四人的确能让人屏息。 唐诗诗,薛白萼,萧盈。 ——没有人比他们更值得侧目。 不,或许有的。 在他们之后还有另一行人,是神剑门的人。 沈伏息望着萧君亭,广袖中素手紧握成拳。 萧水已习武不短时间。 虽说只是初窥门径,但若师父是沈伏息那便不一样了。 她感觉到了沈伏息身上的杀气,有些焦虑地望向他。 火红的日头下,沈伏息身穿血色大氅,颈间缀有白色绒毛,光芒万丈,让人无法直视,却又舍不得移开眼睛。 他从来都这般耀眼,他一向就如此夺目。 “小姐刚刚才发现属下的俊美不成?”沈伏息低不可闻地叹息。 萧水顿了下,指着他笑道:“你的相貌岂仅俊美而已?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潘安退避三舍,宋玉甘拜下风啊!” 沈伏息笑着点了一下她的头,“你这小坏蛋,真是拿你没办法。” 萧水除了笑什么也做不出,她不知如何面对他。 有些责任是一定要背负的,有些承诺是一定要兑现的。 人的心机好比天机……她不奢求他不利用她,但她也懂得他留在她身边的原因。 神剑门的确有魔珠,但她只见过一颗,摆在祠堂母亲的牌位后。 她从未见过那第二颗魔珠。 ——也就是自沈封体内剖出的那颗。 深吸一口气,其实心里很清楚他的目的,但还是忍不住贪心认为,这么久以来,他总会有些“真”的吧…… 事实上沈伏息的确有“真”—— 若没有,萧水如今也不能还完整无缺的在这参加武林大会。 她不知道,其实第二颗珠子就在她体内。 事实上,只要她乖巧地呆在沈伏息身边,她便永远不会知道。 因为沈伏息不会让她有任何痛苦的记忆。 ——绝对不会。 萧君亭已到眼前,萧水哪还有心情胡思乱想? 她惴惴不安,不知所措。 萧君亭却只是笑意莫测地越过她,不发一言。 萧绰跟在他身后,神色冷漠,仿佛不认识她。 萧盈也没得到他们的回应,她狠狠瞪了萧水一眼,认为她是被萧水连累的。 萧水默默不语,清丽的脸庞上满是冷漠。 亲情对她来说只限于血缘关系,还是最纠缠不清的那种。 事实证明,越是纠缠不清,就越放不下。 沈伏息微微勾唇,睨着萧水道:“小姐这又是何必,为他们,不值。” 他的声音空灵纯净,与他长相装束完全不符。 此刻他风~骚的好似一只猫,还是春天的猫。 但一只狼变成猫,杀伤力却是毫无疑问的上升! 可怕。 可怕到极点。 只有萧水能体会这种感觉。 可话又说过来,究竟可怕什么? 其实一切都不可怕。 她爱他—— 这才是最可怕的。 有什么比爱更可怕? 萧水从不对他避讳,她此刻所想全摆在脸上,她的纠结和无奈他看得清清楚楚,可他并未言语,也不给她解惑。 他只莞尔笑道:“血浓于水,所以只有血才能洗清一切。” 听……何必,何必。 他好似一直在重复这句话,直至比武进行到尾声。 高位之上,魏知面色苍白如纸,腿脚不稳,浑身颤抖。 萧水很担心他会突然摔下来。 她的猜测从未如此灵验。 魏知真的摔了下来,但比武并没被打断。 事实上可以打断比武者的人还没生出来,包括萧君亭也不能。 因为比武的人是沈伏息。 他执剑立在台上,对手是薛白萼。 薛白萼赢了必会故意败给萧盈……沈伏息若赢了,扬名定是萧水。 这是她们二人的变相战争。【书本网﹕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不过这次战争的结果却并非她们能左右的。 沈伏息负手而立,笔直如“1”,双猫眼中盈满悲伤。 薛白萼看的云里雾里,生怕沈伏息耍花样,可他又不得不承认,当沈伏息盯着一个人看时,杀伤力实在太大。 即便同为男子也在所难逃。 ——那双深色的眸子,摄人心魂。 “沈伏息,你绝不能输。”萧水在座位上低低自语。 台上的沈伏息却忽然望向她—— 他嘴角一挑,笑意森然。 这是回应。 他独一无二的回应。 萧水忽然笑了。 沈伏息也笑了。 萧水笑的更开心了。 薛白萼看着两人互动,只觉屈辱,“你就那么肯定自己能赢?” 沈伏息立刻转头道:“谁知道呢?不过小姐要我赢,那我就赢吧。” 简直太放肆了。 ——薛白萼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白萼山庄在江湖中的势力可以排到前十,在如今这个世道凋零的江湖上能排前十名……绝非酒囊饭袋。 但伏息宫可以排到第一,所以沈伏息他有资本放肆。 薛白萼想说什么,但理智战胜了冲动,他抿唇,挥剑。 沈伏息冷冷一笑,横握长剑,十指开始发动力量。 就在这时,观战人中出现惊呼—— “他是沈伏息!” 不知谁起的头,自此开始,大大小小的惊呼随之而来。 薛白萼嘴角划开得意,那神情就好似在说:怎么?要不要刺我几剑? 最惊愕的莫过于萧水。 本以为胜券在握,却万万没想到会有如此插曲! 萧盈震惊地看着沈伏息,这是她进武林盟后第一次看他。 确切来说——她是终于敢看他了。 “他、他竟是沈伏息……刺青他竟是沈伏息……”萧盈震惊道。 萧水转头看着她,她们相隔不远,以她如今的内力,想听清萧盈所说的并不难。 更何况她体内还有魔珠呢? 虽然她并不知道。 “四姐,你很惊讶?”萧水问道。 萧盈怔住,望向她,却又目光闪烁。 萧水眯起眼,眸色变深。 萧盈被这莫名的冷意给冻住了:“我……我只是……” 萧水脑中闪过第一次见沈伏息的场景,她忍不住问道,“你早就认识刺青了,对不对?” 萧盈下意识点头,但随即否定:“没、没有!” 萧水没有笑意地笑了笑,“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吧,不说的话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说了。” 这是给她最后的机会。 也算给沈伏息和自己一个机会。 萧盈怔在原地,沉默良久才道,“我的确和他相识较早……那日选护卫本是我与他商量好的计谋……却不想他忽然反悔……” 萧水如被雷击中般呆在原地。 “你们之间……有什么?”萧水迅速问道,脸色比魏知还要苍白。 萧盈莫名的有些恐惧,“五妹,你不要这样……我早已和他无关了……” “也就是说……”萧水深吸一口气,“你曾经和他有关?” 萧盈低头,脸上泛起绯色。 “有没有行过周公之礼?”萧水尽量婉转地问,她甚至还勾了勾唇,想让自己看起来温柔些。 可她此刻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五妹,我……”萧盈无言以对。 萧水总算知道一开始萧盈为何在沈伏息之事上如此激动了。 没有哪个女人被骗走第一次不伤心欲绝的。 萧盈已很有理智了,她还懂得隐瞒。 他们早已见过,他们有过那样亲密的过去—— 只有萧水蒙在鼓里,只有她自以为是的思来想去! 她一直很体谅沈伏息,包括魔珠的事她都可以强颜欢笑,但这件事触及到了她的底线,这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当一个女人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身上时,她所有的爱都会变成恨,因为除了爱她一无所有。 女人爱上一个男人不需要任何理由,但女人若开始恨一个男人,就可以找出数不尽的理由。 千奇百怪却句句在理,板上钉钉,你无从反驳。 作者有话要说:真狗血 34 34、034 ... 萧水额前碎发被风吹起,她捋了捋,嘴角还挂着笑。 盯着比武场上艳红和雪白两个身影,她一动也不动。 平静,安稳。 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 沈伏息穿起俗艳的红色出奇的美不胜收,可萧水喜欢的却是那个只穿青衣的猫样男人。 她只觉得眼前这红色极度刺眼。 她多希望他们并不是同一个人? 灯笼易碎,恩宠难回。 萧水指尖弯曲,扎进肉里。 ……温热的血缓缓流淌,她脸上笑意不减半分。 她终于走上了比武场。 沈伏息赢了,他点名要跟她比试。 萧水此刻还是笑着的,沈伏息并未发觉她的不妥。 事实上,沈伏息完全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让她觉得不妥的事。 萧水站在台上盯了沈伏息好久,眼睛慢慢弯成月牙,纵然不说话,沈伏息也能看出她的意思。 “无论如何,属下都会听从小姐的话,只要这是小姐真正想要的。” 沈伏息不再笑了。 他们也许再也无法给对方带来快乐,所以他笑不出来。 萧水缓缓前行,她走到沈伏息身边。 …… 台下人已恢复安静。 他们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萧水和沈伏息。 安静,平和。 既是武林大会,那只要是武林中人便可参加,沈伏息也不例外。 ——这是萧君亭所说的。 没人敢违背他的话,至少在场还无人有那个胆量。 当然,萧君亭决不会让人知道沈伏息与萧水的关系,早八百年他就替萧水撇清了。 萧水现在的身份,只是唐门掌门未过门的妻子。 而身为萧五千金的未婚夫婿,唐雪衡正站在不远的黑暗阁楼上观望。 他左脚踩着一个人,正是昏死过去的武林盟主——魏知。 …… 沈伏息容貌绝世。 这句话虽然没人说,可从他们的神情也能读出来,这如同他给人的感觉,叫人眼睁睁看着自己沦陷却无法自拔。 何为生?何为死? 何为情?何为痴? 任何原因都不是堕落的理由,萧水深呼吸,出手—— 她胜了。 她胜得毫无疑问。 沈伏息右侧心脏位置被一剑刺穿。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萧水,身上散发着死亡气息。 风过—— 沈伏息青白的脸和身上血色大氅形成强烈对比。 “你该走的。”萧水淡淡道,嘴角勾起,笑的绝美。 她拔剑而出,血扬满天—— 密密麻麻…… 溅满了她的裙摆,溅满了她的脸。 玄黑乌鸦惊叫而过,羽毛飘散,有一片落在沈伏息肩上,盘旋几次,孤独坠下。 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就连萧君亭也忍不住睁大了眼。 沈伏息血色双眸阴阴沉沉,他嘴角轻撇,眼中满是悲伤。 ……是啊,他该走的。 沈伏息扔掉手中长剑,转身离去,一语未发。 萧水闭起眼,她想流泪,但理智告诉她不可以。 初夏识,逸秋逝…… 有些人不可失去,却不得不放手。 这就是命。 这就叫做命运。 雨夜。 寂寞孤独的深雨夜。 萧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武林盟客房内高床软枕,不知比沈家古宅好多少倍,可她却睡不着。 …… 明日她便要和父亲一起回神剑门了…… 思及此,萧水再也忍不住,她披衣起身,走到窗边。 接着她便怔在那里。 窗外树下,远远地站着一个人。 ——是沈伏息。 普天之下还有谁可以淋雨都淋的那般潇洒? 沈伏息一向夺目。 可此刻他却异常狼狈。 他脸上的懊丧和眼中的无力让萧水都觉得疼。 他痴痴地看着她的房间,全身被雨淋透也浑然不觉…… ……又或者,他其实是知道的,但他不在乎。 萧水站在窗边,她清楚地记得和这个男人曾发生过的一切—— 但她只看了一会便转身离去,她甚至还记得关窗。 在她转身后,雷声响起,闪电划过…… ……照亮了她泪如雨下的脸。 人一简单就快乐,快乐的人寥寥无几。 人一复杂就痛苦,痛苦的人熙熙攘攘。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萧水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理会不要理会,可脚步还是不自觉的往外移。 她终究还是出去了。 一手撑伞,另一手拿了一把。 沈伏息见她出来,唇角轻扬,夜雨中似乎散发着奇异的香气。 看着这样的他,萧水忽然有流泪的冲动。 情戏,入太深者为寇。 …… 今天,就让她还他自由,还他想要的生活。 ……这场美梦,她彻底醒了。 “感谢这段日子你对我的照顾,明天一早我便会和爹回神剑门,以后你再也不用这么操劳了。”萧水笑着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沈伏息喝酒千杯不醉,但望着萧水的笑他不禁醉了。 但他不会任由事情这样结束,在比武场上他无言是为了她的心愿,现在没人能阻拦他了。 “为什么?”沈伏息低声问道,那双悲伤的眼眸让见者都不忍心拒绝他。 沈伏息从不轻易相信他人,除了萧水。 也正因如此,他的眼神才总是盈满悲伤。 他负了天下,唯一不曾负的却负了他…… 那种痛,没有经历过的人永不会懂。 …… 夜雨中,他青衣如松,颀长的身子站得笔直,仿佛由剑化作的人。 “你只需服从,无须提问。”萧水说罢,将手中伞递给他。 沈伏息低头看伞,连眼睫上都是水滴。 ……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忽然,他扬手将油纸伞扔掉,由于力气过大,萧水也差点摔倒。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可他却不看她。 沈伏息一语不发,只是自顾自整理青裳。 ……他已全身湿透,青衣粘在身上,极度不雅。 让一向整洁的他如此凌乱肮脏,这是何等深重的罪孽? 萧水略微启唇,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她凝视他清瘦的身影,直到再次陷入那双地狱般的血瞳。 美。 多美。 连同为美人的她也忍不住被这美给晕眩。 只能是沈伏息。 只有她的沈伏息。 …… 黑暗的流彩在沈伏息眼中涌动,他漆黑的发贴着他的美丽脸庞,惨白中还泛着青。 “是不是属下的样子太难看了……”沈伏息语气蓦然改变,竟是十分惶恐。 萧水伪装的平静外表完全破裂,眼中满是惊愕。 “属下以后会注意的,这次实在难对付了些,所以……”沈伏息突然说不下去,略顿,他极度缓慢地道,“非走不可么?” 萧水眼圈一红,不管再如何怨他,她终究还是无法对他狠心。 “沈宫主,你耍我也就算了,如今还要扯上我妹妹不成?” 黑暗中走来一人,漆黑的伞漆黑的眼,是萧盈。 萧水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四姐?你怎么会在这?” 萧盈阴晴不定地凝望萧水:“五妹,你难道忘记今日在比武场我和你说的话了吗?” 萧水皱起眉头,但并未说话。 “你为了他违反神剑门的规矩,值得吗?”萧盈边说边抽出鞭子,她觉得这是个好时机。 这是个捕获沈伏息的绝好时机。 “我不知道值不值得,我只知道谁都不能动他。”萧水毫不犹豫道。 说完话她愣住了,她何时已习惯占有他? 不,他已不再是她的了,谁都有权利争取他。 萧水缩回已经出手的招式,但萧盈的鞭子却朝沈伏息挥了过去。 沈伏息眼睁睁地看着却毫无动作,甚至还笑了起来。 黑暗角落中,唐雪衡微微勾唇,心道,真看不出他还是个痴人…… 忽然,一双熟悉的血色猫眼攀上唐雪衡的脑海,他思索一番,抬手出针。 萧盈鞭子还未近沈伏息的身便“哎呀”一声倒在地上。 萧水立刻跑到她身边,“四姐!” 萧盈泪眼朦胧,她恍惚中认为是沈伏息伤了她,心中更恨,咬牙怒道,“沈伏息……沈伏息他竟这般绝情,居然要杀了我……” 萧水下意识道:“我不信。” 沈伏息明显是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又怎会出手伤她? “萧水,难道我会骗你不成?方才你竟还说谁都不能动他,简直笑话!”萧盈倔强地推开萧水,她指着一语不发的沈伏息嚷嚷道,“只有神剑门不动之人,哪有神剑门不能动之人?我看你是动了心吧!” 萧盈很了解萧水。 ——她知道楚楚可怜的乞求绝不能让萧水动摇,但她野蛮到底就不一样了。 萧水眼神闪烁不定,良久才低声道,“就算我动了心吧,我喜欢他,所以谁也不能动他。” 萧盈震惊无比,她没想到萧水竟真的爱上了沈伏息。 ……她原以为这个妹妹还和记忆中一样,只是为了抢她所爱罢了。 “沈宫主是死是活,还由不得两位千金决定。” 吊儿郎当的谈笑声中透着不容置噱的权威,这人必是十二少无疑。 白衣宝扇,缎带束发,玉面公子,风度翩翩。 十二少不愧是十二少。 见到他,萧水稍稍松了口气,眼中似有喜悦闪过,转瞬即逝。 “你是什么东西?”萧盈倒在地上,拧眉瞪着十二少。 十二少掏了掏耳朵,对身后的小香玉轻扬眉峰—— 小香玉立刻上去挡在沈伏息面前。 萧水的视线被隔断,萧盈也不例外,姊妹俩这下真的看不见那人了…… “小可不才,乃区区江湖百晓生是也。”十二少拉着沈伏息转身就走。 这一点他还有补充—— “小可今日将话放在这——凡是胆敢欺悔沈宫主的,都将是小可的敌人。小可不才,自认还有那么几分本事,所以请两位萧姑娘好自为之……” 他声音顿了一下,又道,“记住,即便间接陷害也不行,因为沈宫主是小可的朋友。” 朋友—— 可以相懦以沫; 也可以相望于江湖。 世间冷暖,沧桑无尽。 ……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沈伏息半眯着眼,轻轻重复,“朋友?朋友……朋友……么?” 35 35、035 ... 花未央。夜未语。 酒千伤。泪千行。 银月高挂,沈伏息静坐溪畔,他单衣试酒,寂寞寥寥。 ……不癫狂,不思量。 孤寒半世。 十二少站在他身后,表情难懂,眼神闪烁。 …… 他们面前有片竹林,夜风中,梦幻紫竹随风摇摆,周围一片冰冷。 普通的风,普通的紫竹。 沈伏息走入竹林,十二少顿觉不安,紧步跟了上去。 竹林里闷热无比,可竹林里的风却异常冰冷。 沈伏息随手一折,紫竹杆已被他握在手中。 扰人清梦的蝉鸣霎时停住。 沈伏息对萧水,下山前是有异心的,但下山后二人相处的还算和睦。 其实本该一直这般高高兴兴走下去,可惜他和萧水都没能做到。 “普天之下能跟伏息宫一争高低的只有神剑门,你不是一直想除掉萧君亭吗?在武林盟时对你来说是你最好的机会,你为何不出手?”十二少合上折扇,扬声问道。 沈伏息转头看他,十二少忍不住一呆。 沈伏息从未有过这种眼神。 ……他双眸中满是迷茫。 “的确如此。”沈伏息语气散漫,眉宇间萦绕温婉气质,忽然,他话锋一转,改口道:“但很可惜,这个机会是他给我的。” 十二少看起来与沈伏息年纪相仿,但实际却比沈伏息小很多。 面对这位大哥,他忍不住蹙起细眉,昏暗月光下,他看起来优雅而恬淡。 沈伏息苍白的脸堪称精雕细琢,却又仿佛浑然天成,他青裳之外罩着件外褂,在被萧水一剑穿胸后嘴角仍保持着温润微笑,好像并未受多少打击。 但事实上,他已身心俱疲。 ……因为他的微笑中满满都是郁色。 “你的意思是……他早有预谋?”十二少低声猜道,“他是何时知道你身份的?” 沈伏息侧身摇头,“并非如此。”略顿,他继续道,“我入了神剑门他就已知道……他陪我演的这场戏,从下山前便开始了……” 猫在成长时偶尔会跑到花盆里摔跤,抱着花枝打秋千。 所到之处,枝折花落。 但你见了却决不会责怪它,因为猫只是猫,永远逃不出主人的手掌心。 沈伏息是猫,萧水也是猫—— 他们不过是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上的棋子罢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十二少走到沈伏息身边,直视他的眼睛。 沈伏息瞳孔收缩,眼睫颤动。 ……十二少不禁呆了。 “这点小事都不知道的话,我又怎么能躲过那些‘正派人士’的追杀,苟且偷生?”沈伏息笑道,嘴角那抹浅笑散发着绝世风韵。 “呵……人的脑子还真是健忘啊!若非你提起,我早就忘记那些事了……”十二少也笑了,他打开折扇,道:“毕竟那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沈宫主觉得呢?” “不论好与不好。”沈伏息淡淡道,“那都是我的回忆。”略顿,他一字字道,“是我的使命和任务,是我必须达到的东西。” 十二少神色重新变得难解,他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沈伏息自语道,温润如玉的俊脸顿时飘渺起来,明明近在咫尺却无从分辨。 ……与方才判若两人。 但不消一刻便恢复原样。 “流浪四方,增广见闻,如此而已。”沈伏息意味深长地说。 十二少怔住。 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他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问道,“你不是在找东西吗?” 沈伏息轻笑道:“找东西?找什么?既然已经丢失,又何必再找回来?没有人喜欢自寻烦恼的……” 十二少抿唇不语,神色郁郁。 沈伏息眨眼望着他,“不过,话又说回来,有些本应属于我父母的东西,我自然也要替他们拿回来的……” 由爱生怨,怨恨交缠,那又何苦? 高山流水,知音难求,但花言巧语又何足挂齿? 沈伏息转身离开,十二少望着他的背影,不禁唏嘘。 回房,沈伏息静静和衣睡去,不理朝夕。 (2) 神剑山上神剑门。 神剑门覆盖整座山顶。 萧水的房间在一座阁楼之后,那里有座荷花池,池中有竹水车。 她此刻正站在池边盯着竹水车发呆。 她不知第几次在想沈伏息。 只有真正孤独过才会明白两个人的快乐。 一阵熟悉的铃声响起,萧水猛地转身—— 她定睛一看,只见一丈外高墙之上站了个人。 这人戴着斗笠。 萧水只见过一个爱带斗笠的男人,那个人就是沈伏息。 萧水只见过一个男人能把红色穿的这般妖娆美丽,那个人就是沈伏息。 但她却无法确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沈伏息,因为沈伏息绝不会这么…… 女气。 大约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他。 ……他举手投足都有气无力,娇弱到好似风大一点就会被刮跑。 ……他斗笠上垂着极长的红纱,一直遮住整个上身,除却腰间玄色玉带,全部是红的。 通红通红的。 一团火。 一团撩人的火。 虽看不出他广袖红裳下是何等身材,但可以确定他是个男人。 因为他身上还有种很矛盾的男子气概。 “阁下轻功卓绝,小女子佩服,却不知阁下大驾光临神剑门所为何事?”萧水大声与红衣人打招呼,想借机吸引周围的护卫。 红衣人静立墙头,并不急着说话。 萧水只觉有股视线在她身上来来去去,她怀疑是红衣人,但那人戴了斗笠,她无法确定是否真的是他。 她正思索间,红衣人呵呵呵地笑了两声。 ……果然是个男子的声音。 “五姑娘过奖,若在下轻功真那么好,又怎会被五姑娘发现呢?”红衣人轻笑道。 他声音响亮,连荷花池水面上都漾起了波纹。 显然,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再者,此人内功深不可测。 萧水没回答,面上阴晴不定,眼中精光闪烁。 红衣人注视她良久,忽然身形一动,瞬间便已到她身旁。 萧水脸上闪过一丝惊异,心里开始担忧。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必须习惯没有沈伏息保护的日子。 因为她将永远告别那种一劳永逸的幸福生活。 她心意坚决,可她却忍不住开始难过。 红衣人一顿,似乎在等萧水回神,而就在这时,另一拨人突然闯入。 不是神剑门的人,萧水根本不认识他们。 也不是红衣人的同伴,红衣人基本无视他们。 “你们又是什么人?”萧水皱眉问道。 这群人黑衣蒙面,听到萧水的责问也没有收势的打算,使出来的都是同归于尽的招数。 神剑门何时变得这么危险了? ——萧水边躲开黑衣人的攻击边想。 她毕竟是初学者,这群人都是顶尖杀手,她很快就已体力不支。 红衣人站在一边,漠然置之。 有八个字能大概能代表他的想法——事不关己,己不操心。 黑月寒星。 夜色都带了三分血腥。 这本该是个惬意而安生的夜晚。 但自从红衣人出现似乎就变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萧水匆忙中突然高声喊道。 站在旁边看戏的红衣人身形一顿,总算转过去看她了。 他是螳螂?杀手是黄雀? 不可能的。 他也许是螳螂,但那群杀手还不够资格做黄雀。 萧水见他转头稍稍安心,她打了那么久他都没看她一眼。 ……这时他终于肯看她了。 这一看不要紧,刚好叫他瞧见数名黑衣人一齐执剑朝她刺去。 萧水站在黑衣人包围的中央,七重紫纱随风飞扬,即便大难临头,关乎生死,她仍镇定冷静,神态自若。 她在等。 “想死?”红衣人淡色的唇稍稍启开,吐出这两个字。 ……清晰无比,冷酷无情。 萧水就是在等他说话。 她松了口气,因为她知道自己得救了,红衣人不会让她死。 但她随即便满面郁色,因为红衣人无情的话让她想起了沈伏息。 沈伏息从不会这么和她说话。 ……眼前这个像极了沈伏息的人却这样对她。 “怎么不说话?”红衣人挥袖,数根金针飞出,黑衣人倒下一半。 萧水倒吸一口凉气道:“在庆幸。” “庆幸什么。” 又是金针,黑衣人全数阵亡。 萧水脑子里朦胧中浮出一个身影,熟悉到陌生,“庆幸自己赌对了。” “赌什么?” 站定,红裳纠缠紫衣,他和她是那么接近。 “赌你会救我。” “哦?”红衣人忽然大笑起来,“你聪明的很。” 看人要用心,而不是用眼,不管处境多危险都要冷静。 心态是最大本钱。 但萧水可以这么笃定却并不是因为她看的清,而是因为一个女人不论什么危险的地方,只要看到自己喜欢的人,自己爱的人,那么她就什么都不怕了,因为她看不到别的。 “沈伏息,你还要装多久?”萧水故作平静道。 她其实并不怎么确定。 此人武功路数和说话语气都极像沈伏息,可总觉得又不太一样。 但萧水和沈伏息亲密至斯,若连她都猜不对那就太悲哀了。 天上乌云聚拢,黑夜里刮起大风。 ……快要下大雨了。 风中,红衣人慢慢抬手,他似乎想摘下斗笠,下一刻却被萧水阻止。 “不要!”萧水大喊道。 她并不认为自己的尖叫会引来护卫,方才的打斗声都没引起注意……想来应该是红衣人进来时就将护卫解决掉了。 冷风阵阵,萧水长发长裙被刮得胡乱飞扬,颇有些群魔乱舞的意味。 “你来做什么?”她强迫自己冷声问道。 萧水脱口而出的阻挠让红衣人怔了很久,这时他刚好反应过来,冷风渐急,撩起他一袭红裳,如梦如幻。 他不过冷笑一声…… ……萧水立刻千里冰封。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说话不代表我不想要收藏和书评。 你们不要可以这样对我…… 36 36、036 ... 逃避起因,逃避经历,却死死记住结果。 拒绝理解,拒绝原谅,却同时拒绝遗忘。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 ……是什么让萧水那么决绝? 其实也没什么。 她不过是想试着自己处理一些事。 不是任性,也和冒险无关,那是一个自我修复的过程。 是重新面对一个人的状态。 她相信自己可以面对任何人和事,她想重新找回这种力量…… ——不再懦弱,不再无助。 事实上,真正可以依靠的人永远只是自己。 清风拂过,荷花池水面波光潋滟。 抬头望去,夜空中高悬新月如钩。 物是物。 ……人非人。 深夜。 已是神剑门萧水的房间。 萧水坐在梳妆台前,月光映着她玉色的脸,螓首蛾眉,巧笑倩兮。 她将束发金簪拿在手里把玩,神色淡淡,嘴角带着得意的笑。 红衣人只是立在一边,很安静,很安静。 他戴着斗笠,没人看到他复杂的眼神。 “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萧水忽然开口。 她语气很淡很淡,如月如风,嘴角弯着,却显得有些落寞。 红衣人不语,抬手摘下斗笠。 夏末的风有些凉,草木花朵也开始凋零。 这就如同斗笠下那张脸带给人的感觉——很惆怅,很惆怅。 “小姐不希望见到属下?”沈伏息神色略显憔悴,但却不耽误他无限的绝世风韵散发出来。 萧水睨着他,“我还记得你曾告诉过我,你的心不在右边。” “是。” 沈伏息和萧水的第一次是在神剑门。 那时他的确有告诉萧水这件事,却不想她一直记着。 (不知道筒子还记得不记得这俩人的初H,忘记的可以翻上去看下) “我刺你那一剑在右边。”萧水低声说道,语气三分柔弱,七分坚强。 “是。” 萧水笑而不语。 命运是一场赌局,谁赢谁是王者,无病呻吟毫无价值。 而对于那些利用她伤害她讨好她的人,她有理由笑而不语。 “四姐说你和她早就认识,而且关系匪浅,此话当真?”萧水忍不住问道。 沈伏息眉宇间盈满寒气,身上也散发着杀气。 剑就握在他手中,雪白的剑鞘,漆黑的剑柄,普天之下还没人能躲过这把剑的刺杀。 但萧水一点都不担心他会动手。 是他让她委屈,是他让她心痛,是他让她绝望,他走了还回来作甚? 莫非他不知道失去的东西就再也回不来了吗? “恐怕是的。”沈伏息开口,声音不大,双眸似鹰一般盯着萧水。 萧水平静的外表有了裂缝,她眸中云雾散尽,只剩下黯淡的颜色。 “原来如此。” 她静静坐在那,手中金簪转来转去,有四个字大概可以形容她的样子,但也不太合适—— 无所适从。 沉默。 长久的沉默。 半晌,萧水拍桌而起,似乎忍无可忍。 锋利的金簪划破她的手背,鲜血立刻溢了出来。 沈伏息皱起眉,但萧水却不打算理会。 ……和心伤比起来,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你到底来神剑门干什么?”萧水缓缓起身,满脸茫然。 “小姐想知道什么?”沈伏息微掀眼皮,复又垂下。 萧水嘴角浮起一丝自嘲的笑意:“我想知道什么你都会说?我那么相信你,你却还是背叛了我。” 略顿,萧水轻声道:“如果当时我不刺你那一剑,我爹应该早死了。” 沈伏息年纪不大,在武林大会上被众人当面指责也温润如初,这不难看出他早有准备。 珠子不是偶然,虽不知他拿珠子究竟是为了什么,但若要得到珠子就必须从神剑门下手。 神剑门最大的就是萧君亭,天下间能与神剑门一争高低的也只有伏息宫,沈伏息不算计萧君亭都不符合正常逻辑。 “是。”沈伏息没否认。 他是想杀萧君亭,但祸害遗千年,照萧大掌门的心计,萧水即便不出手,萧掌门也能永远长命百岁下去。 可他的坦白反而让萧水无法平静。 她不介意他骗她,但她介意他的谎话骗不了她。 事情已经败露,既然他所做一切都与她毫无干系,他还回来干吗? “这就是小姐让属下走的原因?”沈伏息盯着萧水的眼,身影浸在橘色灯火下,宛如一幅无声的画卷。 美。 美到疏离。 “上场前四姐将你们的事告诉我,我却不信。”萧水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 沈伏息低头,没言语。 他认识萧盈的确早一些,他不想对她说谎。 可他并不觉得这些事有费脑记住的必要。 那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存在的价值。 “上场之后,我提醒过你,让你走,你却没有依从。” “是。” 萧水伸手捋着耳侧一丝长发,美丽容颜上挂着随意的笑,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这样看来,你自己也觉得被我刺一剑是活该了?” 沈伏息敛起气息,紧蹙眉头,平声音调中不见分毫情感:“我筹划多年,最终功亏一篑,的确活该。” 萧水心下不快道:“这么说都是我的错?莫非要我明知道你有阴谋却不行动,任武林正道和家人由你宰割?” 沈伏息抬眼,姣好面容上浮起一抹冷笑,“小姐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属下会停手。” 萧水浑身一震,她的确不信。 除非亲眼所见,否则她绝不相信沈伏息可以放下那么深刻的仇恨。 萧家欠他的自不待言,武林正道就更不用提了。 萧水半闭上眼,深深吐了口气,在脑中梳理着一切。 这次武林大会完全是场阴谋。 武林盟主不是武林盟主,家仆也不是家仆,每个人都深藏不漏,稍不留神便会命丧黄泉。 而这只是伏息宫一统江湖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如果这次成功,沈伏息便可轻而易举颠覆江湖; 但若失败,天下武林也都将与伏息宫为敌。 萧水刺那一剑极为讲究,既保全了神剑门和武林各界人士,也保住了沈伏息和伏息宫。 只是沈伏息可能并不懂得她的心。 所以他才真的走了。 那日雨夜他被十二少带走后她等了整整一晚,却毫不见他的踪迹。 她故意做戏给暗处的人看,却不想沈伏息竟没发现他们。 他们就是萧盈和萧绰。 当晚萧绰并未现身,但他就在附近,他不会无缘无故跟着萧盈胡闹,必是萧君亭吩咐他来的。 萧水承认她曾因萧盈的话怀疑过沈伏息,但最后的相信也坚定的不容置噱,只是沈伏息辜负了她的信任,他背叛了她。 “你和四姐,真如她所说的那般亲密过了?”萧水又问了一遍,她一字字道,几乎咬牙。 沈伏息皱眉不语,浅薄灯光下,他红衣如血,黛眉如画。 女人怎么会轻易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沈伏息无法理解,所以他完全想不到萧盈会说出已和他发生关系了这种话。 但萧水不同,这些话她早八百年就说过了。 当初为了替沈伏息洗脱偷神剑双绝的嫌疑,她当着全神剑门人的面说出了“一整晚都与他在一起”这种话。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但沈伏息毕竟是沈伏息,看着他事情全部败露却仍气定神闲的样子,萧水的心像被什么刺中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她低声道。 沈伏息玉色俊颊上泛着牛奶般的光泽,“什么?” “为什么一直留在我身边?”萧水直视他双眼,似乎想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中看出些什么。 但她什么都没看到,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黑暗到可怕。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缄默不语。 ……这景象若放到其他时候定是春?色无边,但此刻却有人打了差。 “水儿,休息了吗?”萧君亭敲门问道。 房内亮着灯,屋里人影成双,这要如何去睡? ——明知故问。 萧君亭一定是得到消息才赶过来的,沈伏息眉头皱得更紧了。 萧水也皱起了眉,她本就郁结,被萧君亭这一搅合干脆吹灭了蜡烛。 黑暗中,沈伏息闪闪发光的眼睛凝视着她,她有些不自在,却只字未言。 萧君亭若就这么走了他就不叫萧君亭了。 “水儿?你在里面吗?不说话爹进去了?” 他根本不是在征求萧水的同意,话未说完就推门而入。 只是房里已空无一人。 萧君亭负手在房内绕了一圈,并未发觉不妥。 他不禁皱起眉,又呆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沈伏息半抱着萧水躲在床下,替她敛去气息,幽深的眼睛望着她。 萧水被他盯得不自在,可他抱得太紧,她根本无从拒绝。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推他,却见他食指比在唇间嘘了一声。 “有人来了。” ——他用唇形道。 萧水忽然忆起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时他也是这样不准她出声。 想起当时的情形,萧水面色忍不住温和下来,沈伏息见了,总算露出了自武林盟归来后第一个微笑。 萧水脸一热,不去看他,专心聆听外面的动静。 这次来的人也不陌生,是萧绰。 他连门都没敲就直接进来了。 萧水困惑蹙眉,她何时与大哥这般亲近了? 连门都不敲——便是沈伏息都不曾有过这般特权。 想到这萧水下意识朝沈伏息望去,后者正一脸阴阳怪气地盯着她,欲语还休。 “盈儿,五妹她果然不在房里。”是萧绰的声音,柔软的语调让人骨头都酥了。 萧水惊愕无比,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萧绰那口气充满情人间的爱昵,根本就不是哥哥叫妹妹该有的样子! 沈伏息搭在萧水肩膀上的手也忍不住一紧,萧水痛的要叫出声来,所幸沈伏息反应够快…… ——他迅速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求推荐,最近心灵受伤严重,求抚摸 37 37、037 ... 他们躲在床底四目对视。 做,或是不做? 沈伏息沉思了很久。 在他思考的这段时间,萧绰和萧盈的所作所为让萧水更加大惊失色。 床榻猛地一沉,白色缎面靴子被踢了出去,萧水认得,那是萧盈的鞋。 萧水忽然开始挣扎,她不相信这两人会做出这种事。 的确,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会觉得难以置信。 沈伏息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他将萧水摁在身上,笑了笑。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萧水可以听见沈伏息几不可闻的声音。 “小姐不要出声,会被人发现的。” ……他模样是那般温柔似水,那般勾魂摄魄,淡然从容。 直到萧水衣带被他挑开,他的表情也不曾变过。 这人怎么脸皮比城墙拐弯儿还厚?萧水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恨不得立刻钻出床底。 可沈伏息始终笑眼弯弯,无声提醒她:床上有人。 ……萧水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 床上不断传来的娇喘和呻~吟让她无所适从。 她能保持清醒,纵然她已满脸通红。 但沈伏息不行。 他望着萧水的眼神从清澈渐渐变地沉醉。 萧水是忧虑的,毕竟眼前这个人可是江湖上人人谈之色变的大魔头。 过去她倒不觉得沈伏息有多可怕,可自武林盟一别再见,她总觉得二人之间有什么东西更加深化了。 于是这一次无可回避。 昏暗中的沈伏息眼神看起来很迷人,很迷人。 萧水低不可闻的叹息,床上二人正忘我缠绵,根本没发现床下有人。 如果当初她能狠心撇下神剑门不管,她和沈伏息也不变成这样。 ——萧水心道。 可她这又是何必? 为他……值得? 沈伏息是邪魔外道,而她却是名门正派。 他们本是对立关系,可是她却爱上了他。 也许正因如此,她的爱一开始就注定是个悲剧。 他们的相遇也注定是个错误。 ……一个天大的错误。 沈伏息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擦着萧水的下巴,萧水别开头去闭上了眼,沈伏息的手抬起,却再也没有落下来。 等萧水睁开眼去看时才发现他已褪去下衣。 床上忽然传来一句呢喃,娇柔无比。 ——是萧盈。 “大哥,这是她的房间,我们还是……” “盈儿莫要担心,今晚这里只有我和你,不会有第三个人。” 萧水听完忍不住睨向沈伏息,沈伏息抱着她,看着周围的一切。 床下很冷,也很黑,在这漆黑阴冷中,沈伏息在想什么? 问题很快有了答案。 沈伏息淡然一笑,笑容过后,他说了句令萧水怎么都没想到的话:“不要叫出声。” 萧水开口就要拒绝,可理智战胜了冲动,她抿住唇,未发一语。 ——会被人发现的! 沈伏息笑的更开心了。 不知为何,萧水仿佛看到一朵鲜艳如血的罂粟花缓缓绽放。 沈伏息那双女子都嫉妒的玉手抚上了萧水的背,萧水不断拉扯,奈何毫无效果。 沈伏息注目打量了她很久,忍不住掩面而笑,他的笑让萧水大受打击。 萧水神情变得异常冷漠。 她抬头轻声咒骂道:“混蛋!” 沈伏息眼神飘渺,他指尖自她腹部盘旋而下,直至双腿之间。 本未有何异样的萧水忽然全身僵住。 ——有冰硬细长的东西进入她体内。 黑暗中,沈伏息眼神越发飘忽。 床下的人才刚刚开始,床上的人却已近尾声。 “大哥,咱们下一步怎么办?”萧盈妩媚说道,光从声音就能想象出她此刻妖娆的模样。 沈伏息边撩拨萧水边撇嘴,他还以为萧绰能坚持多久,还不是—— 突然腹诽不下去。 因为接下来的对话让他难以接受。 “你继续盯着五妹,千万不能让她和沈伏息见面,最好让她恨透了沈伏息才好——”萧绰一字字道。 “为什么?”萧盈忍不住问道,这样做对萧绰似乎并没什么好处。 “这……”萧绰犹豫了一下,接着他“呵呵”地笑了几声,“看你,吃醋了?我最喜欢你了,我让你盯着她不过是怕她和魔头纠缠不清,坏了咱们的计划罢了。” ——计划? 萧水闭上眼,整个人压在沈伏息身上,似乎不想再听那些肮脏的话。 身边每个人都心怀叵测,原来这就是她的家。 原来只有她一个人还当他们是家人。 原来哥哥和妹妹可以做那种事。 原来…… 原来她误会了沈伏息。 原来没有原来。 萧水突然有流泪的冲动。 ……泪水落在沈伏息胸膛上。 他伸出手指抿了一下放入口中轻轻吮吸,很涩,也很苦。 只有厌倦了和憎恨了的人才会流出这样美味的泪水。 “值得么?”沈伏息笑了,笑的异常美艳,甚至照亮了昏暗的床下。 萧水顿了下,低声道:“值与不值我自会拿捏,不劳沈宫主费心。” 沈伏息连别人的辱骂都不在意,又怎会在意别人的拒绝? “你,和我一起走吧。”空灵的声音。 “你说什么?”萧水闻言一凛,抬头望着他。 沈伏息莞尔,眼睛慢慢弯成月牙,笑意盎然地盯着她。 虽然他没说话,但萧水知道他想说什么…… ——逮到你了。 他一定想说这话! “你那么确定我会和你一起走?和你走了我便再也别想回来了……”犹豫的色彩在萧水眼里流动。 其实若非沈伏息眼中那抹算计,她几乎就要答应他。 沉默在二人中蔓延,直到萧盈打破它。 “大哥最后可会杀了沈伏息?”萧盈忐忑地问。 萧绰道:“爹是不会让沈封的儿子留在这世上的,此事由不得咱们。” 沈伏息听到这手下一紧,萧水痛呼出声,床上二人总算发现了异常。 “什么人!?”萧绰大喊道。 萧盈急忙穿衣而起,沈伏息也在这时将萧水衣衫整理妥当。 他悠闲的从床下钻出去,神情高傲的仿佛从天上飞下来的一般。 他以往都是散发,但这次却全部用金冠固在了脑后,他身披红裳,淡画蛾眉,秋水微波潋滟来…… 怎一个美字了得。 和他比起来,能称之为美人的又岂非很多。 萧盈紧咬下唇,望了沈伏息一眼便低低埋下了头,似乎耻辱。 萧绰看着眼前这个红衣加身绝代风华的男人,眯起了眼。 他并没说话,只是眼中含满了嫉妒和厌恶。 等萧水也从床下出来时,萧绰平静的外表有了裂缝。 “五儿?你怎么在这?”萧绰忍不住问道。 萧水站在沈伏息前面,意味深长地说:“这是我的房间,我的床,我不在这在哪?” 睨了一眼萧盈,萧水又忍不住唏嘘。 只是这次她再也找不回过去那种血浓于水的感觉。 自此刻起,萧盈之于她永远只是个普通女人。 然而就是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她迷恋沈伏息。 爱和迷恋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情感。 有爱才有顾及,坏人爱上好人便慢慢学好,这可以称为爱屋及乌。 ——为了爱,每个人都愿意尝试改变。 …… 但迷恋不同。 迷恋是没有理智的,是疯狂的,迷恋一个人到无可挽回的地步,那就是灾难。 被一个人迷恋…… 这何其不幸? “五儿,以前也就罢了,现在你明知道他的身份,却还与他藕断丝连,你可有将神剑门规放在眼里?”萧绰指着沈伏息冷声道。 沈伏息笑了笑,一缕风扬起他万千发丝,妖娆,美丽。 萧绰都忍不住瞳孔收缩。 萧水冷冷一笑,字字如冰:“大哥不提门规也便罢了,既然提了,那五儿倒要反问大哥一句——大哥又将神剑门规放在哪里?” 萧绰被反问的无语,一时冲动,口不择言道:“岂有此理!长兄如父,五儿你身为女子竟以下犯上,你可还有廉耻!” 萧水乐不可支,点头哈腰,一叠声道:“廉耻?大哥说出这种话居然脸不红心不跳,真是功力深厚!不知五儿这等条件,可否学到您本领的万一?” 沈伏息不禁有些飘飘然了。 多美。 只有他的水儿。 只能是他的水儿。 但也只有他这样认为,萧绰只觉得这一刻的萧水让人难以忍受。 于是他向萧水挥去一掌。 萧水惊愕,可她却不怕,因为她身后有个人,那个人……叫沈伏息。 萧绰那一掌最终没有落下,因为他已昏倒在萧盈怀里。 沈伏息抱着萧水,看着周围的一切。 “我不会让你有任何痛苦的记忆。”沈伏息从怀中取出一条洁白的斯帕,替萧水擦去额间冷汗,“绝对不会。”他补充道,声音坚定无比。 萧盈痛苦不堪,忍不住长啸一声,恨恨地瞪着萧水:“是你夺走了我的一切!如果不是你,这一切都是我的!” 萧水满头雾水,根本不懂萧盈在说什么。 沈伏息却皱起了眉。 “你可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对你那么好?一而再再而三想要带你走?”萧盈忽然勾唇一笑,她将萧绰放在地上,丹凤眼半眯。 萧水怔住:“为什么?” 她方才的震惊之色又浮上脸颊。 萧盈开口就要说,只可惜沈伏息不会给她说出来的机会。 “真是抱歉,早知四小姐又要胡言乱语,我就先打晕你了。”沈伏息歪着脑袋打断她的话。 萧盈目不转睛地盯了沈伏息很久,良久才黯然地说了一句:“好,今日我们就做个交易,你放我和大哥走,我便不将你的秘密说出来!” 沈伏息哈哈大笑,笑得眼角泛起泪花,笑得直不起腰,忽然,他大笑猛然停住,他冷冰冰地整衣道:“多谢多谢,在下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四小姐的好处。” 萧水越听越不对劲,沈伏息为什么多次想带她走?为什么对她好? “慢着!”萧水倾身拦住萧盈。 萧盈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还想怎么样?” 萧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大哥,他被萧盈搀扶着,萧水犹豫了下,决定无视他。 她冷声问道:“你刚才的话,说完再走。” 萧盈忽觉脊背一阵发凉,她知道沈伏息就站在她身后,她紧抿双唇,不发一语,从萧水身侧擦过,离开。 萧水并未再追赶,她立在原地,眼中茫然无色。 “小姐很想知道答案吗?”沈伏息悠悠然走到她身旁,温柔道。 萧水略顿,点了点头。 沈伏息弯唇浅笑,将她拦腰抱起。 ——“这个问题的答案连我自己都想知道。” 夜渐渐远去。 天边泛起白色。 萧水的房间重新恢复宁静。 只是这一次的宁静持续了太久时间。 因为带她走的,是沈伏息。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中午有更新,这周我不会懈怠了,上周工作实在太忙,想看虐的亲们明天请期待,虐身又虐心啊!!!】 哪尼???!!?? 你还木有收藏!?!?!?你还木有留言!?!?! 总攻伤不起啊有木有!!! 我爱死你们了我的小甜甜读者们!!!快来给总攻亲亲啊!!!!给你们做受我都愿意了嗷嗷嗷嗷!!! 38 38、038 ... 窗外雨水淅沥,似乎连天都被洗净了。 萧水倚楼而立,眼神迷茫,神情很苦很苦。 雨水随风飘洒,洗净了树木房屋,洗净了空气和上天,却也有洗不净的东西。 ……那就是人心。 这世上最黑暗的,便是一个人的心底。 低头,萧水耳侧一丝长发垂下,她并未理会,黯然神伤,宛若仙子。 “睡不着?为什么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轻叹声就在耳边。 萧水循声望去,沈伏息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 他白衣如雪,外罩轻纱长袍,束发金冠正中嵌碧玉珍珠,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让人不敢靠近的气势,仿佛一朵常开不败的桃花。 可世上哪有常开不败的桃花? 花很美,却始终难逃结果的命运,向来如此。 即便萧水很确定沈伏息不是最爱她的人,但她还是不能接受没有他的生活,至少一时半会还做不到。 一个人,特别是女人,到了这种时候就要学会成熟,学会自私和看人脸色,拿心待你的,用心待他,把他死死握在自己手上,别去和无关紧要的人说无用的话,别把时间浪费在毫不相干的人和事上。 “虽说小姐面无表情的样子也很美,但做人还是不要那么冷冰冰的,不然以后没人敢要小姐了怎么办?”沈伏息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柔微笑,清俊如玉。 可美人看久了,总会有审美疲劳的一天,萧水扭脸冷哼道:“何时回伏息宫?” 沈伏息白衣飘飘,轻裾随风飞扬,他意味深长地说:“再等等。” 这里是碧水客栈,他们依旧宿在这里。 沈伏息在等一个人。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个人很快就来了。 “劳烦沈宫主在此等候唐某多时,实在惭愧。”唐雪衡推门而入,径直朝小阁内走来。 他没打招呼,房里的人似乎也不需要他打招呼。 “怎么是你?”萧水忍不住提高了音量,面色不善。 唐雪衡头戴毡帽,身披黑色斗篷,低低帽檐下是他近乎邪气的眉眼。 “怎么?萧姑娘很讨厌见到在下?”唐雪衡偏头凝望萧水,凉风吹起他的斗篷,诡异中带着几分阴柔。 沈伏息表情玩味地看着一切,他这算不算引狼入室? 这个问题很快有了答案,唐雪衡递上一个信封,沈伏息稍稍犹豫,最终还是接了过去。 当他的手触到信封时他忽然变了脸色。 唐雪衡笑意更深,他低声笑了起来,仿佛快被雨雾吞没。 不知为何,萧水忽然觉得唐雪衡很恐怖。 “沈宫主不打开看看吗?”唐雪衡笑的更开心了,“怎么不动呢?” 沈伏息紧蹙眉头,他捏着信封的手指指甲渐渐青黑。 萧水惊恐万分,“你怎么了?” 她伸手就要抓他的手,却被他躲开了。 “不要过来,有毒。”沈伏息高声道,接着,他长长地吐了口气,“……为什么?” 他在问唐雪衡。 任谁都想不到出生入死的兄弟会对自己下手。 沈伏息也不例外。 沈伏息是什么人?唐雪衡再如何厉害也绝对不能轻易毒害他。 可沈伏息真的中毒了,被唐雪衡下了毒。 由此可见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绝对的事? 一个几乎无敌的人要如何加害?很简单,不论是谁,你想害人,就当他的亲人,不然就去做他的朋友。 ——因为要杀你的敌人很难,可要杀你的朋友,太容易。 “为什么?”唐雪衡阴阳怪气地笑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出身比你高,能力不比你差,却为什么一直屈居你下?” 嫉妒——任何人都可以变得恶毒,只要你尝试过什么叫嫉妒。 “是这样么?”沈伏息喘息不定,萧水上前扶住他,他闭眼后又道:“我们不是朋友么?” 十二少说过——因为我们是朋友。 可唐雪衡呢?难道他们不是朋友? “朋友?”唐雪衡仰天大笑,笑声中带着种说不出的悲哀:“沈宫主,别傻了,朋友?朋友是什么?能吃吗?” “大哥。”唐诗诗自唐雪衡身后款步而出,她望着沈伏息,黛眉一蹙。 萧水从未像现在这般绝望过。 沈伏息一直都掌握着一切,天下再大,也大部过他的手掌心。 ……可这一刻他们却成了天下手中的玩偶。 萧水紧咬下唇,凝视沈伏息苍白如纸的俊颜,她眼睫轻颤,眼泪滴落,悄无声息。 “萧姑娘。”唐雪衡开口道。 沈伏息猛地睁眼,直直地瞪着唐雪衡,猫儿一般的双眸中闪耀火星。 ——那是明确的警告,不准唐雪衡碰他的女人。 萧水怔住,抓着沈伏息的手一紧再紧。 但沈伏息这次不能保护她了,甚至可能还需要她的保护。 唐雪衡阴晴不定地看着二人卿卿我我,“萧姑娘,难道萧掌门没有教过你,为人妻者当洁身自好吗?” 萧水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沈伏息脸色更加苍白,白的几乎透明,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逝。 唐雪衡瞥了他一眼,微笑着说:“沈宫主还是不要乱费力气了,这毒我数年前便开始研制,专门为你而造,我叫它——化蝶。” 蝴蝶可以破茧而出,却最终不过是一只虫,唐雪衡他在寓意什么? 亲切的笑容会让人觉得温暖,可唐雪衡的微笑却比刀子还厉,割得沈伏息连心尖都在颤痛。 “到今日我才知道,无论我变得如何强大,仍是会有弱点。”略顿,他疲惫道:“因为我还不够心狠。” 萧水和沈伏息,他们都还不够心狠。 ……与唐雪衡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真是聪明,不愧是我曾看重的人。”唐雪衡轻叹,“看来你还有一口气在,若及时服解药的话,说不定还能活下来。” 萧水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一丝希望:“那你还不快把解药给我!” 沈伏息静静地闭上眼,无奈的笑意挂在嘴角。 既然下了毒,又怎么会轻易给解药。 唐雪衡的确不会轻易将解药奉献出来。 他依旧笑着,笑的温柔又恶毒,“萧姑娘请放心,唐某不会让沈宫主死掉的,唐某要留着他的性命,让他做我的工具,替我杀人,为我办事,只服从我一个人的命令——萧姑娘,你嫉妒么?” 萧水双手紧握成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她神色怨毒,恨不得立刻杀了眼前这个男人。 只是她不能那么做,沈伏息的命还在他手里,她不能任性妄为,更何况她还没那个本事跟唐门掌门叫板。 脑中有什么闪过,萧水将沈伏息扶到栏杆边坐下,自己回到唐雪衡面前,她猛地跪下去,膝盖接触地面的响声清晰传入唐雪衡耳中。 “你……”唐雪衡想说什么,却被萧水打断。 “求你。”萧水竭尽全力抓住这唯一的希望,“求你,救他。” 永远不要怀疑唐门的毒药天下无双,那是关乎性命的豪赌。 ——萧水她赌不起。 唐雪衡静静注视萧水许久,欲盖弥彰道:“在下不是说过了,在下是不会让沈宫主死的,只不过是……” “放过他,你让我怎么做都可以。”萧水抬头看着他,“什么都可以。” 沈伏息的毒开始发作,痛苦不堪,他喉咙里发出低吼,身体使劲一挣向萧水抓去,无奈他双腿已没多少力气,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他想走的更远一些。 “不要……求他……” ——此刻的沈伏息已经走不动了,他跌倒在地,勉强用长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萧水泪眼模糊地跪走到他身边,她扶住他,低低呜咽,不能言语。 唐诗诗红着眼别开头,不忍心再看下去。 唐雪衡却异常兴奋,他手下一使劲,窗框的木头立刻被抓了下来,他使劲一丢,砸在沈伏息头上。 沈伏息额头立刻流下鲜血,染红了他的眉。 “你干什么!?”萧水转头大声质问,眼睛都哭肿了。 唐雪衡只觉好笑,“萧水,你是我的未婚妻,竟当着我的面为别的男人哭泣落泪,你又在干什么?” 沈伏息意识开始模糊,他朦胧中似乎听到唐雪衡在说什么“未婚妻”……他本能的抓住萧水的手,可下一刻手中却空了。 “记住,你是唐门的女主人,你的手只有我一个人能牵!”唐雪衡扯着萧水的胳膊恶狠狠道。 这个男人不爱她,但这个男人极度热爱审美。 他不要的东西可以随意丢弃,却不准别人捡走,萧水也是一样。 他可以不爱她,但他决不允许自己的妻子爱别的男人。 更无法忍受她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萧水冲他嚷嚷,使劲挣扎,可她毕竟是个女人,即便沈伏息替她接了琵琶骨,又学了些许武功,可与常年习武的唐雪衡比起来,还差的太多。 “不知道?那我便让你知道知道!”唐雪衡朝后一伸手,“诗诗,把信拿来!” 唐诗诗下意识将信封递过去,但动作又在半空中停顿了下。 唐雪衡转过头去,冷声道:“你又在磨蹭什么?小心我把你和沈伏息一起做成人偶!” 唐诗诗倒吸一口凉气,唐门地宫里的那些人偶她是见过的——只有真正见到过的人才能体会那些东西的可怕! ……她立刻低手将信封给了唐雪衡。 唐雪衡回首将信封随意扯开,他和唐诗诗来时就已服过解药,这信封对他来说就跟玩儿似的。 “萧姑娘应该识字吧,那就请您自己看清楚。”唐雪衡将信封里薄薄的信纸摊开,萧水望去,眼睛和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 ——婚书。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收藏!嗷嗷嗷嗷!虐的好爽!!!留言!!留言!!!!虐的好舒服!! 39 39、039 ... ……婚书! 萧水腿一软跌倒在地,唐雪衡连拉都没拉她。 “现在知道了?”唐雪衡莞尔一笑,“那夫人是否可以跟为夫回唐门了?外面好则好已,却也无法和唐门相提并论。”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萧水难以接受,她怔在那里毫无反应。 沈伏息已失去意识,不管他曾是恶贯满盈的大魔头,还是表里不一的伪君子,总之他现在不过是个任人鱼肉的阶下囚。 “救他。”萧水忽然开口,声音不大,也很平静,眼中却充满决绝。 唐雪衡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萧水迅速拔下发间金簪,淡淡道:“救他,放他走……否则的话,唐掌门恐怕只能带小女子的尸体回去唐门了。” 这戏码实在低俗,却屡试不爽。 唐雪衡蹙眉衡量哪个比较重要——是完美的杀人工具,还是名门正派的拥戴?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也。 唐雪衡俯□,耳语般对萧水道:“你记住,你本来就是我的夫人,即便我不救他,也永远不会改变!” 说完话唐雪衡便走至沈伏息跟前,他黑靴脚尖踢了踢昏迷不醒的沈伏息,沈伏息如雪白衫已脏的不成样子,若非极为熟悉,恐怕连唐雪衡都不敢相信他会如此轻易倒下。 如沈伏息自己所说——他的确还不够心狠。 萧水定睛看着沈伏息,从唐雪衡给沈伏息服下解药直到她被带走都没有移开视线。 ……她没有挣扎,没有主意,只是看着那个她最爱的男人。 ……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 这个男人曾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可现在她却只能这样远远地望着他,任由他渐渐消失,将她所有的爱和过去如烟尘般带走。 ** 唐门。 秋高气爽。 萧水微颌双目立在太阳底下,阳光很温柔,温柔得仿佛沈伏息的手,萧水在这种温柔的抚摸下沉醉了。 唐诗诗路过此地见此一幕,看着嘴角带笑的萧水,她莫名有些心酸。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唐门之人又岂非都很恶毒? “大嫂。”唐诗诗平声唤道。 在这种气氛下,如果没唐诗诗打扰,萧水或许能“梦”到沈伏息。 但这一切都被唐诗诗给毁了。 萧水睁开眼,只恨不得将唐家兄妹千刀万剐。 “这里没有叫大嫂的人。”她没转身,身上充满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 ……这种气势很少出现在女子身上,唐诗诗有些发愣。 “我能请你帮个忙吗?”萧水忽然说道。 唐诗诗怔住,似乎没想到萧水会主动和她说话。 “怎么,难道唐姑娘的善心都是装出来的?”萧水嘴角泛起讽刺的微笑。 唐诗诗立刻摇头,道:“当然不是,大……萧姑娘有事请说,只要我能做到的,决不推辞。” 萧水转身看向她,唐诗诗第三次发呆。 ……因为萧水的眼神实在犀利。 “萧姑娘是不是有想见的人?”唐诗诗猜测道。 萧水的神色忽然充满痛苦,她低声说:“我想见的人再也见不到了,我等的人也永远不会来了。” 她本就是个凉薄的女子,此刻越发凄楚,深深的无力萦绕在她眉宇间,美得叫人心碎,心疼,心痛…… “萧姑娘何必如此伤心?嫁入唐门是江湖上每个女子的梦想。” 唐诗诗不能理解萧水的痛苦,就如同萧水无法理解她助纣为虐一样。 “多说无益,我方才所提之事,唐姑娘是应还是不应?”走到唐诗是对面,萧水冷冷道。 “萧姑娘请说。”唐诗诗一副有求必应的样子。 萧水仍是面无表情,似乎到唐门之后她都是面无表情的,至多不过是冷笑一声罢了。 还有什么可以让她动容的吗?唐诗诗心想。 “能不能请你帮我看看沈伏息是否安好?”萧水不相信唐雪衡,因为他本身就辜负了沈伏息的信任。 她同样也不相信唐诗诗。 但在这种时刻,她只能找唐诗诗。 她已不知道还有什么人可以信任。 唐诗诗沉默半晌才道:“萧姑娘,为什么是我?” 萧水别开头看着很遥远的地方:“因为你也爱他。” 唐诗诗红了脸,可萧水仍是一派波澜不兴。 难道她一直是这般淡定的吗?唐诗诗困惑地蹙起眉。 ** 傍晚时分。 萧水在房内用膳。 唐雪衡推门而入,屋里光线瞬间黑暗,萧水手一顿,筷子掉在地上。 “呵。”唐雪衡的脸呈现出一种苍凉的灰白色,如萧水第一次见到他时那般。 他一身黑衣款款而来,右手拿着一个瓷瓶,白皙光洁,毫无花纹。 不知为何,萧水突然有种窒息的感觉。 “毒药?”她开口问道。 唐雪衡不会给她别的东西,因为他是唐雪衡,全天下最毒的男人。 唐雪衡笑笑,不置可否。 萧水嘴角冷冷一晒,心道,果然。 美——是唐雪衡存活于世的唯一追求。 肮脏的东西他又怎么会留下来? 黑色的影子缓缓覆盖萧水,她干脆伸出手臂,摊开手掌,直接道:“拿来吧。” 她在索要瓷瓶,但唐雪衡并未给她。 现在,他正凝望萧水,一直望进她的心底。 黑暗,古旧,残破。 这就是萧水的心。 与唐雪衡在一起,她是垂危的。 但唐雪衡却不会因此发怒或难过,只因这里是唐门,唐门的主人是他。 “你只是需要时间忘记他,忘掉回忆。”唐雪衡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萧水的头,轻扬嘴角,宁静微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有一瞬间萧水以为沈伏息又回来了,可她迷迷糊糊中似乎看到了有什么放在自己的嘴边。 “来,张口,喝下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空灵的声音。 萧水感觉到自己缓缓张开了嘴,但她控制不了自己。 “对,就是这样,喝下去,就什么都忘掉了……”温柔的声音。 这世上真有这种灵丹妙药? 只要喝下去一切都会好起来? 只要喝下去什么都能忘掉? 等等。 ——忘掉? 她不要忘掉! 萧水猛然清醒过来,她推开唐雪衡,唐雪衡意想不到她会清醒过来,手中白色瓷瓶“啪嗒”一声摔在地上,淡绿色的液体撒了满地。 唐雪衡瞬间变了脸色,他从温柔体贴的君子变成了逼人抛弃过去的魔鬼——他抬手想要惩罚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但他的手最终并未落下。 寂静中,仿佛风都停住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却没有半点缠绵悱恻和情意绵绵。 有的只是冰冷和恨意。 “七天后我们就成亲。”唐雪衡的声音依旧从容。 萧水依旧面无表情。 ——她别无选择,因为他不是来征求她意见的。 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在唐雪衡背上留下一道道光印。 萧水低头注视半蹲的他,思索着若现在下手,能不能将他一击毙命。 事实上,对付全天下最毒的男人,除非一击即中,否则血本无归。 “夫人还是不要白费心思了,我死了,你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唐雪衡拾起地上的瓷瓶碎片,转头笑道。 萧水皱起了眉,一缕风吹过,撩起她的发丝,芳容丽质,秋水精神。 唐雪衡有一瞬间怔愣,但随即便恢复正常,只是似乎有什么随着风偷偷被吹进了他心里。 ……轻轻的,淡淡的,令人沉醉,令人神往。 “不明白?”他阴柔的面上挂着戏谑,竟是十分迷人。 萧水冰冷而又生硬地点了点头:“是。” 唐雪衡笑了起来:“夫人不明白的东西还真是多啊。” “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萧水冷笑道,眼中满是讽刺。 唐雪衡看着萧水,神色越发古怪,他不发一言,眼睛一眨不眨。 良久,直到萧水脊背渗出冷汗,唐雪衡才阴阳怪气地说:“萧姑娘务必记住,你的存在只是一个身份,如果你没了这个身份,也就没了存在的意义,所以你还是保住这个身份的好,毕竟唐门不是每届掌门都需要夫人的。” 事实上,唐门是女权至上的。 包括唐雪衡在内,唐门只出过三位男掌门。 而这次若非唐老太太突然离世,掌门人选恐怕也轮不到他。 萧水这一生都没有像现在这样举步为难过。 明明恨不得立刻要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命,却还要一忍再忍! 有什么比敢想敢做却不能更悲哀? ** 落日余晖。 伏息宫内,寒玉床上。 沈伏息和衣半躺,他身形清瘦,脸比苍白还白,眼比漆黑还黑。 “哎……”长长地叹息响起,沈伏息眼珠微闪,却没有动弹。 不动分为不想动和不能动,不能动又分为不敢动和动不了。 沈伏息他动不了,他中了毒,即便唐雪衡给他吃了解药,却也一时半会无法下床,更不要说恢复功力了。 “……”沈伏息启唇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暗哑的低叹再次响起,“哎……” 沈伏息闭上了眼,风吹干了他眼角一滴泪水。 有人起身离开寒玉床畔,出屋关门。 月色下,那人白衣如雪,朗目星眉,绝世风华。 ——是十二少。 “我会帮你看着她的。”十二少低低说罢,转身离去。 他知道沈伏息能听见,即便听不见他也不会说第二次。 现在,质疑是对沈伏息来说最大的伤害。 所以他绝不。 房内,沈伏息猛地睁眼,双眸中似有流光闪过。 他听到了。 他能感觉到十二少的心意。 ……十二少这么做,是因为他们是朋友么? ……沈伏息暗暗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点收藏?书评? 40 40、040 ... 深夜。 伏息宫。 沈伏息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 他依然动不了。 他面前有一张矮桌,桌上有酒。 他身后立着名侍人,是个女人。 酒是好酒,人是美人——可沈伏息却哀思连绵。 为什么? ……因为人不对。 酒是个好东西,可酒总是令男人想女人,而且偏偏还不是哪个女人都行。 人人都以为千杯不醉是好本事,但谁又知道清醒时的可怕? 其实一醉不醒才是最幸福的。 沈伏息很幸福,因为他醉了。 醉得连人都看不清。 可他嘴边仍絮絮叨叨在念:“门。门。门。” 他当然不是在叫门。 他在说——唐门。 沈伏息要去唐门。 可是他去不了。 他现在连话都说不利索,更不要说去唐门了。 “哎……”他停住不念了,深深地叹息声连宫婢听了都心酸。 但他自己却笑了。 撕心裂肺地笑,笑得眼泪不听话往外流。 其实沈伏息就是一个如此极端的人。 ……他害怕黑暗,却总在黑暗里微笑; 他害怕孤独,却只有孤独为伴; 他害怕伤害,却总是得到伤害。 就像现在。 他一闭上眼就是萧水泪眼朦胧的样子。 心痛。 他一闭上眼就是萧水跪下求唐雪衡那一幕。 心痛。 他一闭上眼就是噩梦,在噩梦中一次次与萧水分别。 心痛。 那种痛就好似一把锋利的刀插.进他胸口。 缓缓搅动……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搅成一团…… 他痛得生不如死,张大了嘴…… ……却喊不出声音。 有些事只有一次。 却需要一辈子的时间去后悔当时没做好。 一抹白色闪入殿内,此刻已是辰时。 宫婢退下,十二少憔悴地面孔落入沈伏息眼中。 沈伏息使劲眨了下眼,然后低下了头。 深深地低下了头。 “我总想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偷袭你一下,但每次受伤的总是我。”十二少半真半假道。 沈伏息没说话,只是沉默坐在那,一动不动。 夜风很冷,吹起两人的衣衫,也吹动了他们的心。 十二少站在沈伏息对面,凤翥龙翔。 沈伏息左手轻抚酒壶,及地长发挡住了他的脸,神色不明。 “我查过了,萧姑娘的确在唐门,而且不日将和雪衡成亲,我有传信过去,但她没回。”十二少慢慢道。 沈伏息低头不语。 “都是你的错——”十二少下结论:“全都是因为你。” 沈伏息左手提壶,右手执杯,自斟自饮,双眼紧紧盯着地面。 “怎么办?”十二少恍若未见,平声问道。 沈伏息依旧低着头,他说不了话。 但他勉强可以写。 “能拿酒杯,那说明还能写字。”十二少弯唇一笑,并非讽刺。 他递上纸笔,沈伏息接过,颤巍巍握住笔杆,一字未落毛笔便掉在地上。 掉到地上所发的声音并不大,却出奇的引人注目。 沈伏息和十二少都皱起了眉。 殿中太静太静。 沈伏息猛地站起,他所坐椅子突然就散了。 下一刻他又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可他摔在地上的声音却还不如毛笔掉地的声音大。 十二少看着他,不发一语,也不扶他。 ——因为他知道沈伏息是故意的。 事实上沈伏息的确是故意的。 笔掉在地上,他不需要十二少为他捡,朋友不是用来做这些的。 他可以自己捡,虽然办法很笨拙,样子很狼狈。 沈伏息嘴角露出微笑,他艰难地拾起毛笔,蘸着十二少弯身递来的墨,在地上写下这样一句话—— “无论如何,我都会留在她身边,直到最后。” 十二少神色飘渺,寂寂无言。 沈伏息还没写完,他接着又写道:“这次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写罢他忽然抬起头,对十二少淡淡一笑,笑意虽浅,却意义深厚。 十二少也笑了。 有些话在眼神中已说了,那最后剩下的话也就不多了。 十二少锦袍下摆一荡,转身离去。 沈伏息依旧躺在地上,待十二少走后,他使尽一甩毛笔,立刻有宫婢进殿,将他扶回轮椅上。 他慢慢坐稳,向宫婢投去一个眼神,宫婢马上为他整理衣冠。 沈伏息笑笑,依旧不能动,不能说话。 他眼睛一直盯着桌上酒壶,待宫婢离身,他慢慢拿起酒壶,倒了一杯又慢慢放下,再慢慢喝了那杯倒了很久的酒。 抽刀断水。 ……水更流。 举杯销愁。 ……愁更愁。 (出自李白《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 **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萧水宁愿做个无愧于心的野鬼,也不要做半夜怕鬼敲门的活人。 “夫人这样子真是难看。”唐雪衡扣着萧水的下巴道。 ——阴柔,阴狠,阴阳怪气,阴晴不定,阴损非常。 萧水仿佛没听见,仍是一张惨白的脸和一双没有生气的眸子面对他。 “萧姑娘,唐某现在告诉你一点,你要记住——唐某喜欢注重仪表的女人!”唐雪衡将萧水推倒在地,居高临下道。 萧水闭上眼,脑海里全是沈伏息的容颜。 当你发现某些人本性中的劣质时,你会忍不住莞尔一笑,然后你会连咒骂都懒得出口。 “你让诗诗去帮你查探消息?”唐雪衡忽然道。 萧水条件反射地否认:“没有。” 唐雪衡没动。 虽然萧水没说实话,她也的确说了谎。 可他就是没动。 “这么说都是她的错了?”唐雪衡沉默半晌才道。 萧水抿唇,良久,道:“我的错,我一人承担,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唐雪衡忽然望向房门处:“诗诗你进来,你觉得你大嫂这话说得对不对?” 萧水把头埋进膝盖,她累了。 很累很累。 有推门的声音响起,萧水毫无反应。 唐雪衡含笑看了她一眼,又对进屋的唐诗诗说:“你倒是说啊,事情到底是不是如你大嫂所言那般?” 唐诗诗神色难探地望向萧水,萧水坐在地上,双臂抱膝,头埋在手臂里,毫无反应,仿佛一点都不担心她点头说是。 “不是。”唐诗诗不是第一次违背唐雪衡的意思。 可这却是唐雪衡第一次没大发雷霆。 唐雪衡忽然笑了。 “你们俩相处的倒还不错。”他声音怪异地说。 唐诗诗未觉不妥,思索一番道:“还好。” 唐雪衡笑的更开心了,“你们相处的这么好,是因为……”忽然,他面若冰霜,“是因为你们都喜欢同一个男人!” 是肯定的语气。 唐雪衡很聪明,他聪明的不像个正常人。 萧水都忍不住抬眼凝视他,抛开他所作所为不提,这个男人的确有让天下女人为之疯狂的资本。 但前提是没有沈伏息的存在。 可惜沈伏息不可能不在。 既生瑜…… ……何生亮? “事关重大,一个人只有胆子想,还没胆子做……除非有同谋!”唐雪衡径自道:“所以你们人人有责。” 萧水看了一眼唐诗诗愁眉苦脸的样子,低头淡淡道:“都是我的错。若非我挑唆,唐姑娘是不可能去的。” 惊讶已不足以形容唐诗诗的表情。 她目瞪口呆地立在那,完全不能言语。 唐雪衡却立刻转身给了萧水一个耳光:“莫再狡辩!” 萧水身形不稳倒在地上,可她却感觉不到疼,她体内仿佛有一股特别的力量熊熊燃烧,为她挡去不少皮肉之苦。 她以为那是沈伏息的内力,其实不然。 那是魔珠在苏醒。 萧君亭在打断她琵琶骨时送进去的魔珠正在恢复元气。 “人前一套背后一刀,我身边总是不缺这样的人……”唐雪衡笑的越发古怪,“听着,你们两个谁都不许吃饭,都给我在这闭门思过。” 萧水没什么反应,即便唐雪衡现在叫她去死她也没反抗的能力。 唐诗诗却不同。 唐雪衡经常责备她,却还没真正实施过惩罚。 这还是第一次。 “大哥……”唐诗诗想说什么,却被唐雪衡打断。 “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你区区小姐和唐门的女主人一起闭门思过还委屈你了不成?”唐雪衡边说边往外走,说到这他已关上了门。 在房内,萧水听到唐雪衡在外吩咐道:“给我好好看着,谁叫门都不许开。” 萧水嘴角冷冷勾起,厌恶和憎恨悄无声息出现在她眼中。 唐诗诗现在只觉得自己在做梦。 她不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她无法接受。 萧水突然有点怕。 她重新把头埋进膝盖。 浑浑噩噩中她似乎回到了过去。 这又是一个夜。 她很快就要嫁给唐雪衡了。 她多希望这是梦? 萧水难过极了。 她的心好像被人用刀绞着。 她突然站起身,嘴里低喃着:“为什么要丢下我……” 唐诗诗吓了一跳,她迅速躲进角落,难以置信地望着萧水。 此刻的萧水看起来疯疯癫癫的。 其实她早该疯了。 若非心理素质极佳,萧水她的确早该疯了。 她觉得冷,觉得受伤,她在寻找一切可以发泄情绪的东西。 她跑到水架边,一把将其推倒,盆子里的水洒了满地,溅了她一身。 可她浑然未决,嘴里依旧在念:“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丢下我!” 由于用力过猛,萧水的手指被木头划开一道口子,她呆呆看了两秒,从身上撕下一块衣襟,蘸着地上的水小心翼翼擦拭伤口的血迹。 唐诗诗脸色苍白如纸,她被萧水吓到了。 唐门的女主人不能是疯子——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那么如果萧水疯了呢? 那会发生什么事? 那时要怎么办? ……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亲最新更新哦亲~快快收藏留评哦亲~包邮哦亲~ 41 41、041 ... 蜀中最近出现一个奇人,他能预知未来,断人凶吉。 信徒们甚至为他修盖庙宇,以供人朝拜。 萧水今晚就要跟唐雪衡一起去见这个人。 浴池。 很大的浴池。 萧水坐在池中,唐门侍女伺候她焚香沐浴。 池子四周挂满厚纱帘子,池台香鼎之上烟雾缭绕,香气弥漫。 萧水神色冷漠,没什么表情。 她的心情不太好。 不,应该说是很不好。 她忽然挣扎起来,洗澡水溅了侍女满脸。 萧水看着她落汤鸡的模样呵呵呵笑了起来,又恢复安静。 如同她突然地挣扎一样,忽然就安静了。 望着她重新冷冰冰的美丽脸庞,侍女不由泛起怜悯之意。 女人一辈子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有个好归宿。 在侍女看来,萧水的归宿好得不能再好,可她却疯了。 这实在太可惜,太遗憾了。 萧水睁着一双大眼睛,迷蒙地回望侍女,天真无邪。 侍女轻叹着为她穿上华服锦衣,然后掀开纱帘,牵着她走了出去。 这不是萧水第一次看到唐雪衡,而他年轻的脸庞也依旧邪恶阴柔。 ——但此刻萧水却仿佛看到了自己。 黑暗中,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死亡的感觉围绕着他,悄无生息。 ……她也曾像这般傲慢得不可逼视过。 但她现在却无依无靠。 曾经的一切都逝去了。 ……羡慕也好,不屑也罢,于她而言,一切都回不去了。 曾经是沈伏息改变了她悲哀的命运,那他还会来拯救她可悲的现在吗? 唐雪衡上前牵起萧水的手,含笑道:“这才对,唐门的女主人就该是这个样子。” 恍惚中萧水似乎看到了沈伏息的脸,她希望那真的是沈伏息,但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的幻想罢了。 她突然猛地一挣,唐雪衡连退好几步,抬眼看向她时已无半分笑意。 可萧水却笑出声来。 她的笑声太特别,特别到唐雪衡恨不得立刻把她赶出去。 但他始终没有,他很快恢复镇定。 他甩袖而去,把萧水仍在原地。 萧水在心里舒了口气,这就放过她了吗? 不一会儿,唐诗诗慢慢走了进来,萧水忍不住沉下脸色。 ——果然,他是不可能这么简单放过她的。 萧水没再挣扎,她跟着唐诗诗走出房门。 此刻,唐门内人来人往。 他们每个人都会往萧水这个准新娘身上看一眼,接着便嘴角抽搐的迅速离开,可仍有几个会忍不住的放声大笑。 他们笑,萧水也跟着笑。 她笑的很真诚,事实上她的确是发自内心在笑。 他们笑是因为没想到掌门要娶的女人竟是个疯子,而她笑是因为她现在是个疯子真的太好了。 像个疯子一样活在这世上,这是梦吗? 如果是的话,那她可不可以选择不醒呢? 忽然,萧水后颈传来强烈疼痛,那种痛就仿佛被人用棍子打了一下,狠狠地打了一下。 但她竟没晕过去,反而回过了身。 身后,唐雪衡正站在栏杆座上俯视着她。 他手里拿了根棍子,很粗的棍子。 见萧水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唐雪衡随意拍拍手,将棍子丢在地上,轻巧跳了下来。 “我听说突然发疯的人若受到巨大刺激说不定就能恢复正常,这其中也包括疼痛的刺激。”唐雪衡语气悠然,仿佛刚刚做出打女人这件事的人不是他一样。 “不过……似乎行不通啊……”唐雪衡温柔说道,一双精巧细致的手轻抚着萧水的脖子,眼神难懂。 萧水极力忍耐自己的厌恶和疼痛,她甚至不抬头去瞪他一眼,也不敢痛呼一声,只是默默垂着头,可怜巴巴地盯着地面,好像做错事的孩子。 嘴角轻轻上扬,唐雪衡笑意中添了几分真诚。 这样乖巧的萧水让他说不出的怜爱,他连手上动作都更加轻柔了。 “乖,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不要怕,我会在你身边的。”唐雪衡贴在萧水耳边说道,微笑的样子宛若神祗。 邪神。 死神。 唐门众人看到自家掌门这副模样,都羞愧得恨不能挖个洞钻进去。 客房。 所有探究的目光都被阻在门外。 萧水由唐雪衡扶坐到椅子上,恍惚中她似乎发现,只要她不违背他,他应该也是很好相处的男人。 但很可惜,他们天生八字不合,再怎么想和睦相处也无法持久。 这屋子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另一个人。 那人穿白衣,戴斗笠。 莫名的,萧水又想到了沈伏息。 当你真正思念一个人时,你看到任何东西都会联系到那人身上。 萧水想笑,但她不能笑。 不过她可以哭。 眼泪说来就来,她低头坐着,泪水落在她叠放于膝盖的双手上。 雪白的缎面靴子落入眼帘,萧水泪眼朦胧地抬头,正对上来人斗笠下一双泛着精光的眼睛。 是十二少。 竟然是他! 萧水惊愕不已,可随即恢复疯态。 因为十二少很快又将斗笠戴回脸上。 唐雪衡斜倚门畔,背着身问道:“可以了吗?” 萧水立刻看向十二少,十二少隔着斗笠对她略一颌首,接着用刻意转换过的粗声说道:“唐掌门可以转过来了。” 萧水重新低下了头,只是已不再哭泣。 十二少以这样的打扮出现在这里,如此对待唐雪衡—— 绝对不是在玩角色扮演。(古文出现这四个字亲有违和感吗?) 唐雪衡转过身,笑容满面,他走过来时气质温和可亲,与周围阴暗潮湿的环境相映成一幅奇怪的画面。 萧水仍旧想笑,可还是不能笑。 唐雪衡道:“大师可有收获?” 十二少道:“什么也没有。” 唐雪衡道:“什么也没有?” 十二少笑道:“是,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那是有什么?”唐雪衡伸手比了一下椅子,和十二少一起落座。 他接着又道:“愿闻其详。” 十二少道:“夫人应是长期处在巨大压力和刺激之下,所以才会得了失心疯。” “哦?”唐雪衡道:“请教?” 十二少解释道:“也就是说外界压力太大,夫人她承受不住,所以……” 略顿,他很干脆的吐出四个字:“所以疯了。” 所以疯了? 疯了? 双手赞成……萧水抬眼笑盈盈看着十二少。 唐雪衡单手支头凝望萧水,他并未疑心,又或者说他其实根本没相信过任何人,所以怀疑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与他的世界。 他若信,那便是信了,假也是真。 他若不信,那便是不信,真也是假。 “那我需要怎么做?”唐雪衡语气飘忽地问道。 十二少犹豫一下道:“恕在下直言,在下听闻唐掌门与夫人的婚事在三天之后,此事当真?” 唐雪衡眼珠转了转,坐正身子:“应该是吧……”模棱两可的语气。 十二少斗笠下的嘴角抽了抽:“在下所言只是个建议,真正做决定的是唐掌门,所以还望唐掌门不要太放在心上。” 唐雪衡眉峰轻扬:“你但说无妨。” 萧水侧耳聆听,神情依旧呆滞,幼稚,白痴。 十二少扫视两人一眼,道:“推迟婚礼,先由在下为夫人调理一番,说不定会有效果。” 唐雪衡忽然站了起来,但他什么也没做。 他又坐了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微笑着问:“你是说让我延期?” 十二少道:“是。” 他依旧气定神闲。 但唐雪衡却已不能平静:“看来我有麻烦了。”他微笑着说。 十二少还来不及开口,他接着又道:“而且麻烦似乎还不小。” 十二少沉默良久才说了一个字:“哦?”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唐雪衡的话很跳跃。 十二少道:“您是唐门掌门。” “知道?”唐雪衡忽然神色冷如寒冰,字字凉薄:“传闻你知尽天下事,可有一件事你却不知道。” 十二少道:“什么事?” 这是出于本能,江湖百晓生是他的招牌。 ——他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所以他才会在江湖上散播奇人出现的假消息去吸引唐雪衡注意。 但他错了,大错特错。 他连唐雪衡的心思都没能知道,他还算什么百晓生? 唐雪衡围着十二少转了一圈,眼神飘忽地说:“你知道一切表面假象,却不明白我真正的心思……” 唐雪衡所言一针见血,可萧水却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话里所蕴含的禁忌暧昧让她想起了萧绰和萧盈。 她有些作呕。 然后她真的吐了起来。 唐雪衡理都不理,仿佛没看见,他径自道:“我唐雪衡决定的事,谁都无法改变——”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角一弯,挑衅地笑了:“即便是伏息宫主也是一样——所以,谁……都不行!” 十二少沉默不语,一动不动立在原地。 唐雪衡意味深长地叹道:“大师您知道了吗?那您现在可以说下其他办法了?” 十二少依旧不言不语,恍若未闻。 唐雪衡朝门外走去,笑声响起,连萧水都觉得脊背发凉。 天下第一毒男果然名不虚传。 “那就没办法了。”十二少无可无不可道。 他说完话也朝门走去,越过唐雪衡,他连头都没回。 唐雪衡怔在原地,稍稍有些发愣,似乎没料到这个男人会比他还倔。 “有性格。”唐雪衡阴柔的面上挂着蓄意的笑,“我喜欢。”他下结论。 转身,他望着萧水:“无论如何,婚礼都会如期举行,不管你是真疯,还是装疯。” 语毕,唐雪衡也走了。 夜已深。 周围很静。 房内只剩萧水一个人。 没人再说话了。 萧水很怕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眼泪又不经意流了出来,擦不尽,止不住。 其实她并不清楚自己在为谁哭。 她只是觉得心里有太多的心酸和委屈。 只是觉得很累。 只是觉得太苦。 太苦了。 42 42、042 ... 夜。 沈宅。 沈伏息一个人坐在大堂门前的石阶上,他已很久没动过。 事实上他还是不能动。 但他已经可以说话了。 现在,周围很黑,也很潮湿,墙壁残破得仿佛一推就倒。 ……到处都充斥着刺鼻的硫磺味。 那是火焰燃烧发出来的。 忽然,一抹白影闪到沈伏息身边,他抬眼一瞄,是十二少。 此刻,十二少俊美容颜上闪烁着橙黄色的光,他什么也没说,抱起沈伏息转身就走。 脚步甚快。 走了一会儿,沈伏息用胳膊顶了顶十二少——可以放手了。 十二少明白了,很明白。 但他并没有依从。 直到八人所抬的圆形大轿出现他才放开了手。 白色纱帘后,一张寒玉长榻摆在正中,袅袅升烟。 十二少将沈伏息放在玉榻上,接着起身离开,立在轿边。 沈伏息温顺地坐着,双眼遥望前方,眉梢嘴角含笑意。 十二少双手负后,循着沈伏息所望的地方看去。 在那里,大火正熊熊燃烧着。 ……仿佛永远都不会熄灭。 那里是沈宅。 沈伏息是沈宅的主人,他没动,他只是看。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出神而专注。 十二少忽然转身看着沈伏息道:“放手吧。” 沈伏息道:“放了他还是放了她?” 十二少道:“她。” 沈伏息突然大笑起来。 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笑得人寒毛都竖起来了。 然后,他慢慢敛起笑意,露出伤心又惑人的表情。 他自语道:“放了她?” 十二少看着沈伏息落魄颓废的样子,脸色越发难看:“你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沈伏息,你再这样下去,休怪本少爷不义!” 沈伏息抬头望着他,没吭声。 十二少接着道:“整日只知借酒消愁,自甘堕落!你以为少爷这是在收垃圾吗?” “我不叫沈伏息,你认错了。”沈伏息有些轻佻地说:“我叫孬种。” 他不能没有萧水。 就如同萧水不能没有他一样。 从来没有人相信过沈伏息,沈伏息也从未真正相信过别人。 巧的是,他第一个相信的人恰恰就是第一个相信他的人。 也许正是因此,才注定了他对萧水不会只有相信那么单纯。 十二少有些失望,但他忽然又笑了:“玩个游戏如何?” 沈伏息表情冷漠,无声拒绝。 十二少会闭嘴他就不叫十二少。 “我带你去唐门。”十二少道。 沈伏息猛地抬头,眉毛耸动。 “你现在还不能动,雪衡定是在解药里加了化功散,所以你现在去唐门根本是羊入虎口。”十二少道。 沈伏息道:“我说过,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她身边,直到最后——你若再提这些,就请离开吧。” 沈伏息语气里不带半分感情,十二少却仿佛习以为常,他一点都不生气,只是不停地围着沈伏息转圈,笑意越发难解。 良久,沈伏息长叹一声,说道:“你想怎么样。” 十二少笑得更开心了。 有两个字可以很好得形容他此刻的模样。 ——阴险! 十二少本就是个爱耍花招的人,但他已很久没打过小算盘。 他难得正经。 不过正经的时间一定不长。 事实上他这次正经的时间已经太长了。 现在他要不正经了。 “事先声明,我只会在暗处帮你,毕竟这是你逼我带你去的。”十二少道。 沈伏息扫了一眼身边的宫婢,宫婢立刻递上一把折扇。 扇子定然是给十二少的。 十二少接过仔细一看,惊讶道:“竟是五鬼阴阳风水扇!” 沈伏息道:“现在它叫八卦扇。” 十二少想说什么,却被沈伏息打断:“够了,我不想再【奇】浪费时间,这是【书】定金,事成之后少【网】不了你的好处。” 十二少其实不太喜欢沈伏息冷漠的样子,但他此刻却欣然接受。 因为,十二少很爱钱。 *** 黑暗的角落。 萧水蜷缩着。 她头发很乱,衣服也很脏。 一双精致干净的白靴出现在她眼前,她尖叫着后退,精神几近崩溃。 白靴跟着向前,她神经质地窜起来就跑。 但无奈空间实在太小,她最终还是没逃开。 这是唐雪衡第一次和萧水接吻,月光透过铁窗照在两人身上,一片模糊。 什么都看不见。 全部都是阴影。 萧水挣扎,却挣不脱。 带着血腥味的空气几乎不近人情。 她害怕,委屈,惶恐,不安,气氛,忐忑,悲伤,绝望。 但也仅是如此。 唐雪衡吻得非常投入,吻得非常激烈。 只是萧水却很痛很痛。 痛的眼泪流不止。 这一刻,活着对她来说已没有意义。 事实上,此刻她连死都不如。 明明是细致清洌的一双唇,可她却只觉恶心和厌恶。 然后她开始不断呕吐。 所幸唐雪衡退得快,否则她会吐进他嘴里。 萧水扶着墙壁呕吐不止,唐雪衡紧紧皱眉盯着她。 良久,待萧水吐完了,唐雪衡忽然神色一凛,掐住她的手腕号上脉门。 接着震惊已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神情。 他如一把剑一样笔挺地站着,他眼中暗淡得如同周围的光线一般。 萧水根本没理会他,她靠着墙壁缓缓蹲下,眼泪在眼眶打转,却没流下来。 ——蜀中,一个繁华而又热闹的地方。 但她不喜欢这里。 这不适合她。 她喜欢安静。 她喜欢江南,那是个充满烟雨蒙蒙味道的地方。 如果沈伏息还在,一定会陪她去的。 ……可惜他不在了。 泪滴在手背上,如此响亮。 响亮到唐雪衡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拽住萧水的衣领,阴狠地瞪着她的双眸。 她绝望的样子刺痛了唐雪衡的眼睛。 唐雪衡道:“你哭?” 萧水紧咬下唇,别开头。 她不说话。她这次决不会理他。 但她很快推翻了自己。 因为唐雪衡接下来的话让她目瞪口呆。 “也对,怀了野种的女人,是该哭。”唐雪衡阴阳怪气地说:“你的确应该为你自己犯下滔天大罪而忏悔!” 萧水惊愕不已:“你说什么!?”她主动抓住唐雪衡的手,“你说我怀了孩子!?” 她只和一个男人发生过关系,那个男人就是沈伏息。 如果她怀有身孕,那个孩子必定是沈伏息的。 真好。 萧水忍不住露出笑意。 唐雪衡的脸色十分难看,他突然甩开萧水,一步步后退。 萧水强稳住身子,不让自己倒下,过去她不知道便算了,现在她知道了,她绝不会让这个孩子离她而去。 站定,萧水勉强自己抬起头,她看着唐雪衡,唐雪衡的脸色…… ——很吓人,很吓人。 “我现在就杀了你!”唐雪衡咬牙切齿道,他从袖口倒出个黑瓷瓶子,高高举了起来。 萧水看着他:“我不信你会杀我!” 唐雪衡怒不可遏,一步步逼近萧水,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又止住了脚步。 他凝视萧水沉默了良久,邪气地笑了起来:“好,我就不杀你。” 萧水眼睁睁看着他收起瓶子,却丝毫感觉不到放松。 气氛反而更加紧张了。 ——紧张的来源很快表现出来。 唐雪衡接着说道:“好,我就让你生下这个孩子,明日我就昭告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神剑门的五小姐萧水怀了我唐雪衡的孩子!” 唐雪衡地笑如血花般绚丽绽放,璀璨,夺目,炙热。 而他这笑、这话、这深意,让萧水脑中一片空白。 “不知若沈宫主听到这个消息,会是什么表情呢?”唐雪衡露出期待的表情,“真是好奇呢……世间万物,再妙也妙不过沈宫主绝望的眼神了……” 笑,还在笑。 唐雪衡不常笑,至少在别人面前他不常笑。 可他在萧水面前时时刻刻都在笑。 嘲笑,讥笑,冷笑,阴谋的笑,鄙夷的笑,阴阳怪气的笑! 总之,他一直在笑,笑的萧水再也按耐不住,一掌打在他胸口。 但领萧水没想到的是,唐雪衡竟被她一掌打飞,撞在了铁柱上! 萧水不可思议地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手,仿佛不相信做出方才那种事的人是她。 唐雪衡比她还不可思议。 他替她号过脉,他完全感觉不到她体内有半点内力。 通常情况下这个问题有两种原因,其中一种是萧水真的没武功,另外一种就是萧水的武功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 返璞归真是什么境界? 那是一个凡人所打不到的地方。 沈伏息都达不到,莫说是萧水。 但除了这点之外,毫无解释。 唐雪衡脑子转得飞快,但他的动作比脑子还快,待他想清楚时,他已强行逼着萧水吃下了一枚药丸。 萧水用手指不停往外挖,想要吐出去,可尽管她吐得泪眼模糊,脸色惨白,却仍半点效果都没有。 萧水绝望了,她第一次看着唐雪衡的眼神中什么都没有了。 那是种真正崩溃绝望之后才会有的清明。 唐雪衡忽然有些害怕。 他们这是在铁牢。 唐门铁牢。 他本想试试萧水可以装疯到什么程度,却意外发现她怀孕这件事。 事实上,他今晚惊讶的次数是他人生中最多的一天。 他也需要一个过程来慢慢消化。 他毕竟是肉身凡胎,不是什么都能承受。 “你放心,这药只是暂时化去你的武功罢了,你的孩子不会有事。”唐雪衡忽然冒出一句。 萧水愣了愣,神智稍稍恢复:“你是说,我的孩子不会有事?” 唐雪衡大怒,举手给了萧水一个耳光,咬牙切齿地说:“记住,即便是我这样打你,那个孽种也不会有事!” 说吧,唐雪衡转身就走。 萧水留在原地,淡淡笑了。 ……只要孩子没事,让她受再大的委屈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待抓虫 明天抓~ 43 43、043 ... 初晨。 萧水慢慢走在唐门中。 她已渐渐适应这里,走起来比过去熟悉很多。 清风扬起她如瀑的长发,阳光下散发着淡淡橙色晕圈。 她停在一棵桃树前,颓然坐下,展开一幅画卷。 画上是个男人。 这个男人并非即将成为她夫君的唐雪衡。 这个男人是她未出世孩子的爹——是沈伏息。 萧水伸出手去触碰纸面,未干的墨迹粘在她指尖,她忍不住露出微笑,把手指放在唇边,舔着那芬芳的墨香,仿佛整个人都醉了。 现在,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她。 ——神剑门五小姐,唐门掌门未婚妻,萧水。 她的身份和她的归宿都让天下女子羡慕不已。 可这样的女人又岂非很幸福? 萧水有些出神。 她盯着画像,一动不动。 风过,叶落,她毫无所觉。 突然,一颗石子飞向萧水,她下意识伸手去挡,手中画卷替她避过了袭击。 萧水气得浑身颤抖,红艳艳的嘴唇轻轻上扬,她,笑了。 ……竟是十分阴狠。 不知她这阴狠又能否及得上沈伏息的半分? 但不管及不及得上,她的神情都吓到了出手的人。 萧水朝石子飞来处望去,一个黑衣少年站在那与她对视。 萧水神色冷漠,没什么表情,单手负到身后,一把匕首从她袖口滑出。 握住,她这才稍稍心安。 唐雪衡都能背叛沈伏息——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没有确定之前,任何人都不能相信。 ……即便是小孩子也不例外。 “你就是萧水?”少年开口问道。 萧水忍不住弯起唇,她的眼始终没离开过少年的脸,她在笑,他也在笑。 稍倾,萧水淡淡道:“是又如何?” 这里是唐门。 唐门内没有简单人物。 这个少年也不例外。 漆黑的衣,漆黑的发,漆黑的眼,眼球上布满红血丝。 ——这不该是一个少年该有的模样。 少年心不在焉道:“你就是那个要嫁给大哥的人?” 萧水微微愣神,这少年叫唐雪衡大哥? ——那他是唐门之人? 唐门之事萧水只是略知一二,并不十分了解,这少年究竟是不是唐雪衡的弟弟她也无法确定。 上下打量了了少年一番,萧水狐疑问道:“你大哥是谁?” 少年笑得完全不像一个小孩子:“怎么,莫非萧姑娘想嫁给很多男人不成?” 萧水想说什么,但突然被一阵铃声打断。 恍惚中她以为是沈伏息来了,紧张得四下探寻。 ……可四周却一片寂静,似乎连风都停下了。 萧水有些失望。 不,应该说是无比失望。 少年见她这副模样笑意加深。 ——在萧水眼中,没有比这更可气的了。 “我大哥是伏息宫主。”少年忽然说道。 听到这句,萧水满心恶气立刻消散不见,面上神情也和蔼了几分。 但随即她又沉下了脸色:“小孩子最好不要说谎,我可从未听说伏息宫主还有个弟弟。” 少年轻轻扬眉道:“我跟着宫主,敬如兄长。” 萧水心中略动,她睁大眼认真地凝视黑衣少年。 阳光很温柔,照着两人互望的景色,仿佛一幅画卷。 的确。 这少年说得是实话。 他身上那种犀利漠然的高傲神态,只有伏息宫人才做得出来。 如果世上真有一个地方是没有弱者的,那一定就是伏息宫。 ——它从出道至成名已数十年,从没败过一场。 所以伏息宫的主人也应是个无法撼动的人。 事实上沈伏息又岂是那么容易打败的? 黑衣少年侧身让道,风乍起,吹乱他身后那人一成不变的青袍。 沈伏息素来是个温和的人,无论何时都笑吟吟的。 运筹帷幄的人岂非总是笑吟吟的。 萧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来人的模样俨然就是沈伏息。 长发飞扬,乌丝缭绕嘴角,芙蓉如面柳如眉,褪尽铅华。 只有沈伏息。 只能是沈伏息。 萧水嘴角轻轻地上扬,萧水笑了。 “好,很好!”这次确实很好了,萧水笑着说:“若真有人能扮沈伏息扮的如此相像……便是陷阱,我也认了。”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风吹不止。 萧水没动,沈伏息也没动,少年不会动。 但萧水忽然又动了。 恐怕连她自己都很难解释这是为什么。 她忽然跑到沈伏息身边,低垂着头凝视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怎么……”她话到此处戛然而止。 沈伏息握住了她的手。 他双手裹着她的,那种熟悉的温暖,便是身处千军万马之中也能轻易找到。 “你怎么坐轮椅了呢?”萧水语调颤抖,竟是有些哽咽。 黑衣少年冷哼道:“宫主余毒未清。” 萧水怔住,看着沈伏息道:“什么?怎么会余毒未清?唐雪衡没给你服解药?” 沈伏息略微沉吟,抬头睨了黑衣少年一眼,黑衣少年皱了皱眉,转身离去。 这人说不出的眼熟——望着他的背影,萧水心道。 “是十二。”沈伏息开口,沙哑难听。 萧水大受打击:“这又是……” 沈伏息苦笑着别开头:“小姐嫌弃属下了……” 萧水下意识反驳道:“当然不是。” ——可语毕后又不知接下去该说什么。 “你怎么来了..”良久,尴尬的沉默逼得萧水不得不转开话题。 沈伏息淡淡道:“我来救你离开。” 萧水道:“离开?”还离得开吗? “离得开。”沈伏息忽然道。 萧水怔住,这才发现自己讲心里的话也讲了出来。 稍稍犹豫,萧水道:“你这副样子,我若走了,岂不是……” “功亏一篑?”沈伏息抿嘴一笑,竟略带几分羞涩:“你便是留在这,也无甚大用处。” 萧水被他说得无语,只得反问道:“你是怎么来的?要如何离开?” 唐门内机关重重,他这副模样自己独身离开都是问题,还谈什么带她一起走? 沈伏息何时变得如此幼稚了? “有希望在。”沈伏息面不改色道。 “没希望了。”萧水心中涌起悲伤。 “萧姑娘,在下不姓没。”黑衣少年忽然又闪身出现。 萧水足足愣了三秒才回过神来:“十二少你……” “你认错人了,我不叫十二少,我叫希望。”黑衣少年阴险一笑,警告很明显。 萧水呐呐闭嘴,但并未收起疑惑的眼神。 沈伏息看看她,又看看十二少,忽然笑了。 “叙旧还是等离开这里再说吧。”并非过去那天籁般的声音,却仍威严而磁性,令人无法抗拒。 高手。 一流的高手。 做美人的高手。 但通常情况下,不留下点什么,一般是无法从唐门离开的。 留下的东西里,少则银两,多则性命。 但不管是什么,总得留下点的。 可沈伏息却一点都不想留下。 所以他注定走不掉。 也不能将萧水带走。 “沈宫主来唐某这串门子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唐雪衡带人赶到,风尘仆仆,长袍下摆无风自起。 ——怒意在他眼中和身上散发开来,毫无掩饰。 杀气。 什么叫杀气? 只是站在那,就已经感觉到沈伏息强烈的杀意,这不得不令唐雪衡兴奋。 的确,一个高手的对手是另一个顶尖高手,这件事对于江湖中人来说又岂非不值得兴奋? “我来带她回家。”沈伏息平声说了句。 唐雪衡呵呵笑了两声:“回家?这里就是她的家,她还要去哪?” 萧水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一点都不习惯他亲密的口气。 沈伏息袍袖下的手紧握成拳,他扫了萧水一眼,转向唐雪衡道:“一切到此为止,不管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你放过她。” “也放过你?”唐雪衡打断沈伏息的话,自己接下来道。 沈伏息不语,算是默认。 唐雪衡忽然看向黑衣少年,“你又是谁?你也是来偷人的?” 沈伏息皱起了眉,萧水心中难以接受,瞪向唐雪衡,却被人家当做是“媚眼”。 萧水立刻收回视线,给他造成这么大的误会真是她的罪孽! 但唐雪衡所造成的误会又岂非不大。 “宫主在,我在。”黑衣少年很酷很干脆地突出五个字。 唐雪衡也很痛快,连话都没回便对沈伏息道:“沈宫主,我想你还不知道一件事。” 沈伏息连眼都不抬,不回应也不拒绝。 唐雪衡当然不会不说,他眼神古怪地扫了萧水一眼,萧水恍然大悟,心跳极快,生怕唐雪衡真的胡言乱语。 “沈宫主,我想你还不知道,水儿她已经怀了身孕了。”唐雪衡竖起三根手指,微笑着说:“我对天发誓,水儿已有孕,若有半句假言,天打雷劈。” 沈伏息震惊地睨着唐雪衡,他不敢看萧水。 他没勇气面对她。 萧水傻在原地,无从反驳。 她的确怀了孕,唐雪衡所言非虚。 ——他只是避重就轻罢了。 萧水思索半晌还是决定反驳,她启唇道:“我没有……” 顿住,萧水接不下去。 事实上她的确怀孕了。 无奈之下,萧水只得点头道:“是,我的确怀孕了,但……” “怎么会这样?”说话的声音很柔,很软——其实是因为太小。 声音太小了。 ……那是沈伏息几乎自语的呢喃。 作者有话要说:虫一定很多,自动发布,下午修。 44 44、044 ... 沈伏息垂眼不语,黑睫颤颤,似是在想着什么。 秋风吹乱了他额前发丝,他清俊容颜上蒙着一层淡淡凉薄之色。 同样的,萧水也不言语,她长发只半绾起一小部分,大多数直接垂了下去,配上那苦涩的脸,圆睁的眼,微蹙的眉,雪白的裙裳,叫人说不出的心疼。 她看起来十分委屈,而事实上她也的确应该委屈。 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却不能拿来救命——这又岂非不让人委屈? 唐雪衡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沈伏息脸上的变化,沈伏息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 面具。 他们都带着一张面具。 人的脸树的皮,这些都是面具。 ——它们的区别就在于树皮永不会变,而人脸却总是在变,你永远猜不到那张面具下真正的表情是什么。 沉默。 许久的沉默。 深刻的沉默。 唐雪衡受不了此刻气氛的压抑,先开口道:“沈宫主无话可说?” 沈伏息抬眼望着这个自己曾以性命相交的好友,微微笑道:“我能说什么?” 事实上他的确无话可说。 唐雪衡冷笑道:“你我也算相识一场,我喜得嫡子,沈宫主难道不该给我道声贺吗?” 略顿,他补充问道:“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萧水沉默地站着,她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听着,安静的仿佛不存在。 但她眼中的情绪却暴露了她此刻的害怕与心酸。 只是随着沈伏息轻轻语声传来,她的表情又由苦涩瞬间转为惊愕。 ——该如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呢? 悲喜交加。 沈伏息只是望了唐雪衡一眼,眼里有着说不出的倦意,他不轻不重说了句:“雪衡,你的话应该由我说才对吧。” 闻此言,唐雪衡比萧水更加不敢相信。 他的神色就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他并不是个胆小的人,身为唐门掌门,他从小接触的便是最可怕最肮脏的东西——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的确不怕,可他很不安。 他额前渗出密密汗珠,“我想你并没听懂我的话。” 沈伏息什么也没说,只是作了一个动作。 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动作。 他拉住了唐雪衡的手,缓缓握住。 唐雪衡倒吸一口凉气,双目圆睁,他身上那股阴郁邪恶的气质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冷冽与茫然。 他有些搞不懂沈伏息到底在想什么。 的确,对一个背叛自己陷害自己的混蛋,沈伏息完全不可能这般亲昵。 但沈伏息就是这么做了,还做得极其理所当然。 萧水缄默不语,她明白沈伏息想干什么。 沈伏息自父母双亡后便颠沛流离,他看遍了人间冷暖,世态炎凉,又岂会找不出人心的弱点? 唐雪衡这人吃软不吃硬,就如同她若不违背他,也会有优质的生活一般。 “雪衡,我很明白你的意思。”沈伏息沙哑的声音淡淡陈述着,并不洪亮,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时至今日,我很清楚我们再不可能像从前那般推心置腹,但我还是坚信,你绝不会做出欺辱兄嫂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唐雪衡整个人怔在那,他的手依旧被沈伏息紧紧握着。 但令他无言的并非沈伏息的手。 是的,沈伏息的手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沈伏息的嘴。 唇红齿白,美艳诱~人,可说出的话却让人永远无法预料。 ——唐雪衡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但沈伏息的话却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 他那完全不是对仇人该有的样子。 想到这,唐雪衡猛地抽回手,冷哼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花言巧语?” 沈伏息嘴角勾起,这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平声道:“我并没说错,不是吗?” 唐雪衡被反问的无语,沉默良久才道:“你口口声声说相信我不会做什么,那又为何潜进唐门?” 是的,唐门不能住店不能养伤不能泡澡不能谈情说爱他跑来做什么? 萧水突然横跨一步挡在沈伏息面前,沈伏息凝望着她的后背,很深情,很深情。 这幅美丽画卷在唐雪衡眼里完全变了味。 的确,萧水一袭白衣在二人青黑的色调中站立显得无比抢眼,但她却不是面对着沈伏息,而是面对着唐雪衡这个未婚夫婿,这就不同了。 唐雪衡是个极为讲究的人,他立刻勃然大怒:“萧水,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立刻站到给我滚过来!” 他指着自己身后,大声吼道。 萧水听着他的怒吼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只一挥手,拒绝道:“我不去。” 唐雪衡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死死瞪着萧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难道你想沈伏息一辈子坐轮椅?” 萧水一惊,声音幽怨,充满凄凉:“唐掌门,你放过我们吧,你想要什么我们都给你,这难道还不够吗?” 沈伏息挺直的鼻梁下泛起一抹莫测的浅笑,显然,萧水还不了解唐雪衡。 唐雪衡他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要拥有什么,他拥有的已经够多了。 他只是为了达到自己的审美观罢了。 他几乎残酷的外表所笼罩的是一颗爱美的心。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但如果爱美过了头,那便是空前的灾难。 唐雪衡瞪着萧水,眼里充满了鄙夷和愤怒,他紧闭双唇,以免自己说出什么不能入耳的话。 过了许久许久,唐雪衡才稍稍平复情绪,他一字字道:“萧水,我再说一遍,到我身后来,否则,我必杀你。” 看一个人的人品,不止要看他好起来能做什么好事,还要看他坏起来不做什么坏事。 沈伏息好起来什么都做的了,坏起来却并非不择手段。 他虽是魔头,却还有自己原则在。 但唐雪衡不同。 为了自己的愿望,为了他几乎变态的美学,他愿意做任何事,只要可以达到目的,他可以付出一切——不择手段地。 比如唐老太太其实是他自己杀的。 比如设圈套等沈伏息跳进去。 比如毒害沈伏息。 再比如现在。 沈伏息动了几下,但终是不如所愿,他没能站起身,只得继续坐在轮椅上仰视怒不可遏的唐雪衡。 他虽然坐着,唐雪衡却有种被他俯视的感觉。 一个人若打心底里自卑,那在他眼里谁都是看不起他的。 “雪衡,你素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在我心里一直是这样的。”沈伏息下定论,之后给萧水使了个眼色,“水儿,你先去。” 萧水扫了沈伏息一眼,他莫测的双眸之下是翻腾的暗潮,她心中一动,听话地走到唐雪衡身后。 但这却更加激怒了唐雪衡。 唐雪衡看着沈伏息,嫉妒和恨意一起涌上心头,而人一旦失去理智就容易冲动,易冲动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唐雪衡闪身掠至沈伏息旁边,从袖口掏出一个白瓷瓶子,抬手就要洒向沈伏息。 萧水焦急着想要上前,但看着沈伏息深意绵绵的双眼,她竟无法动手。 沈伏息收回留在萧水身上的视线,转回望着唐雪衡,唐雪衡轻抿下唇,别开头不看他,拨开瓶盖撒下去。 沈伏息还是没躲开。 他眉眼含笑,细看之下,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实乃绝色美男子一名。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淡然。 十分之淡然。 淡然的过分。 唐雪衡猛地停住手,眯眼问道:“你为什么不躲?” ——这不符合逻辑,他应该恐惧大叫才对。 沈伏息笑吟吟睨着他:“因为我知道你下不了手。” 唐雪衡不屑道:“我早已下过,且不止一次。” 萧水默。书本网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唐雪衡说的很对,他背叛沈伏息已不止一次了,他又怎会下不去手? 这实在叫人费解。 沈伏息微笑着,再苦再难的日子他都能熬过来,还在乎此时的一点障碍? “雪衡,那是因为我不知道。”沈伏息神色虚假如水中月,“若我不知道,你还可以欺骗自己狠心,可我现在眼睁睁看着,你又怎能下的去手?” 唐雪衡被噎住,努了努嘴没吭声,但他的手的确落下了一些。 沈伏息似漫不经心扫了一眼,随即道:“雪衡,事到如此,你虽有错,却还不罪无可恕。你我自小相识,相知甚深,你又岂会是那种卑鄙无耻的小人,下鄙粗俗之流呢?” 唐雪衡完全放下了手。 并非因为沈伏息的话打动了他。 而是因为沈伏息的话刺痛了他。 事实上,他的美学受到了挑衅,沈伏息在强调,他的所作所为已经严重了脱离了美这一字。 唐雪衡深吸一口气,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沈伏息眼珠转了转,他现在武功尚未恢复,唐雪衡不知在解药里加了什么,他必须想办法留在唐门寻找解药,最主要的是这样可以保护萧水。 虽然暂时没有武功,但他依旧有信心只要他在萧水便可完璧无恙下去。 “我要留下来。”沈伏息纤长的手指支起自己的下巴,眯眼道:“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感觉,但我自小便在唐门躲避追杀,我是在这长大的,我觉得这很温暖,这是我唯一知道的像个家的地方,所以我要留下来。” 萧水稍微有些明白沈伏息的用意了,现在让唐雪衡同意他们离开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沈伏息还有毒在身,他们能做的,只剩下赖在唐门。 只有赖在唐门。 唐雪衡细细品味着沈伏息最后一句话,他阴柔的面上几度浮出天大的杀气,但都是一闪而逝,最终,他一了百了地点了点头。 “好,你便留在这,这有什么问题?我便要你看着我与萧水成亲,看着你的孩子叫我爹!” 语毕,唐雪衡甩袖而去。 沈伏息悄悄吐了口气,总算应付过去了。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他皱起了眉头,但片刻又舒展开来,他坐正身子凝望前方的萧水,深情款款。 萧水别开头不与他对视,许久不见,再见时与他互望,她竟有些心跳加速,手足非常.....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求留言,最近大家似乎很消沉,然后我也很消沉,愈来愈…… 45 45、045 ... 萧水回到房间,随手拨亮了桌上的油灯,她望向窗外,那里已是漆黑一片。 通常情况下,这间屋子里除了她很少有人来。 但此刻却和往常不太一样。 房门敞开一条缝隙,不大,却很让人心悸。 ——因为沈伏息的目光由外而内透了进来。 看着一点点靠近的沈伏息,萧水心不在焉道:“伏息宫的婢女各个玲珑标志,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还有我这个小姐了。” 沈伏息转着轮椅到了门前,伸手轻轻一推,房门大敞开来。 萧水慢慢抬头望着他,映入眼中的是那张依旧风华绝世的脸。 夜深了。 唐门内外杳无人迹。 伏息宫人昼伏夜出,唐门中人刚好相反,一到夜晚,绝见不到半个人影。 萧水沉默了一会,上前推起沈伏息的轮椅。 进房,闭门,她并不担心唐雪衡会突然过来。 事实上她倒希望他能过来。 ——现在这种时候,面对沈伏息比面对唐雪衡还让她不知所措。 房中一片死寂,空气都压抑得让人窒息。 “相信我,小姐武艺超群,就算有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敢背叛小姐。” “我当然相信你。”萧水一直将沈伏息推到床边才停下,“那我们立刻走。” 她一边说一边收拾东西。 沈伏息淡淡望着她:“我们能走到哪去?” “无论何处,只要与江湖武林无关便可。”萧水动作不止。 ——她的要求素来很低,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她已有身孕,她不希望再漂泊下去,她想要个安稳的家。 给她,也给她和沈伏息的孩子。 只要不威胁到她和孩子,哪怕是唐门这种地方她都可以接受的。 但就是这样小小的愿望都无法实现。 沈伏息眯起了眼,问道:“这世上真有与江湖武林无关之地么?” 萧水手上一顿,片刻,本已叠整齐的衣物被她扫到地下。 “除非我们死了,否则这一生都无法脱离江湖武林。”沈伏息神情冷漠地道出事实,很残酷,很残酷。 萧水并没很快说话,她沉默了很久,直到被这寂静压的喘不过气来才缓缓地说了句:“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沈伏息细眉轻扬,依旧没什么表情。 “若天下真无我萧水容身之地,那我只能迎难而上了。”萧水闭上眼睛,满面倦意。 沈伏息弯唇一笑,撩人心弦:“这才是我的小姐。” 这次萧水没回答,她已不想再和他说一句废话,她掀裙坐到床边,低头凝视着还未见隆起的小腹,手指无意识的轻抚着,嘴角忍不住浮出笑容。 沈伏息困惑地看着她,问道:“小姐这是做什么?” 萧水的手忽然定住,方才的紧张再度袭来,她猛地抬头看着沈伏息:“你说什么?” 沈伏息望着她的眼睛重复了一遍:“小姐这是为何?” 他意有所指,萧水又怎么会不知? 她修长素白的手颤着收回,拧眉说道:“唐雪衡的话你不是听见了吗?” “当然,但……”沈伏息下意识道,至此却又顿住,眼神渐渐变得不可思议:“莫不是……小姐你真的怀了身孕?” 他的确听到了唐雪衡所说的话,但他并未相信。 他本就天性多疑,更何况是对背叛过他的人? 他其实根本做不到他所说的那般相信唐雪衡。 见沈伏息如此,萧水也有些不确定了:“我不知道……是他告诉我,说我已有身孕……” 沈伏息正襟危坐与轮椅之上,整个人锐利得仿佛出了鞘的利剑。 他脑中还未想清楚,话却已出口:“小姐把手给我。” 萧水一向很听沈伏息的话,何况是这般紧要大事? 所以她很乖巧的将手交给了他。 沈伏息握住她的手,心中一荡,忍不住心猿意马。 但他克制住了。 他深吸了口气,缓慢地号上她的脉门。 萧水低头望着他的手在自己胳膊上滑过,心里莫名有些甜蜜。 苦涩的甜蜜。 “你在这过的好吗?”沈伏息边把脉边问。 萧水这次是真的心不在焉:“我是犯人,我的生活不需要好。” 沈伏息眉头皱了起来,却并非因为她的话,而是因为他从她脉上所探到的信息。 “此言差矣。”沈伏息淡淡敷衍。 萧水并未察觉,定定地望着房间一角,陷入回忆:“像我这种随时都可以丢弃的棋子,生死只在别人一念之间,好与不好又有何不同。” 沈伏息的手开始颤抖,指节也有些发白,他再次缓慢地将手收入衣袖,由始至终都被萧水看在眼里。 萧水有点担忧,却不敢问,沈伏息想说什么,却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 ——唐雪衡这次竟然没有骗他,萧水她居然真的怀孕了。 这真是件奇妙的事情,为什么这会是真的? 这若是唐雪衡骗他的该有多好? 事实上,他不明白为何魔珠在萧水体内,她却还能有孕。 又或者,魔珠不在她体内,但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那只剩下了一个原因。 ——假脉。 萧水根本没有怀孕。 这一切都是假的。 沈伏息抬起头,神色闪烁地望着萧水,眼角居然红了:“小姐这段时间过得真的很不好?”略顿,他小心翼翼问道:“可有人对小姐……做出不轨之事……” 萧水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打断他:“沈伏息,你这是何意?难道你以为这孩子不是你的?你……你竟怀疑我!?” 沈伏息连忙否认:“非也,我只是怕……” “怕什么?”萧水气得直发抖,她双拳紧握,满头大汗,模样恐怖又可怜。 沈伏息急着握住她的手,却被萧水打开。 她这一生自私胆小,作恶多端,唯有此番认真坦荡,无愧于心,可偏偏又被人怀疑——这叫她情何以堪,心何以安? 难道人的感情一旦身后,就会显得凉薄? “认识沈宫主这么久,第一次发现沈宫主竟是怕这怕那的胆小鬼,原是我看错了你,活该我沦落这般田地!”萧水抚了抚额,转身朝房门走去。 沈伏息急的不得了,无奈之下右手食指一扬,萧水身子猛地一顿,片刻后一根银丝缠在她的腰间,她就这样又回到了他身边。 恍惚中,萧水感到一只男人的手越过亵衣,贴着她的腹部往下抚去。 “你放肆!”萧水想挣扎,却不能动弹。 隔空点穴,他竟会这门武功。 ——他身上究竟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 月黑风高夜。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 萧水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尽是光芒,渴望却又挣扎,致命吸引。 沈伏息双唇贴着她的耳廓,静静地看着她,她整个人背对着躺在他怀中,衣衫被汗水湿透,半遮半掩,妩媚至极。 ……“呃”萧水忍不住嘤咛一声。 沈伏息的手掌贴到了她某个部位,热的滚烫,悸的难忍。 ……汹涌暗潮全都涌在那一处,她的人已不受她控制。 沈伏息终于还是忍不住扑在了她身上。 可也仅仅是扑罢了。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克制的起身,迷迷糊糊推开了萧水,咬牙喘息着仰身躺在床上。 萧水忽然觉得手脚冰冷,她已猜到沈伏息要说什么。 沈伏息果然接着说道:“小姐,对不起,我一时冲动,忘记你有孕在身,不可……” ——这又算什么? 这不算什么。 半世苍凉,她始终没能看透沈伏息。 萧水忽然侧身背对着他埋下头去,伏在床上哭泣。 她觉得很委屈。 沈伏息得不到回应忍不住偏头去看,这才发现萧水已经转过了身去,只留下一个毫无生气的背影面对他。 沈伏息犹豫了一下,费力地半坐起身望向她的脸。 萧水并没闭眼,可她眼中却有一种最深刻的悲哀。 沈伏息看着她,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收回视线,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床边闭目养神。 可不到一会儿他又睁开了眼,眉毛耸动,偷睨了下萧水的方向,长叹一口气,然后重新闭上了眼。 就这样,二人一直无言到深夜。 萧水已睡熟过去,沈伏息却还未入眠。 他坐在床边直直盯着她的侧脸,似乎是在发呆,实则耳听八方。 现在,萧水平躺在床上,被子外的手双拳紧握。 沈伏息斜靠着床梁,眉头越皱越深,如同萧水的神色一般越发紧张。 萧水满头大汗,不停做着噩梦。 沈伏息当然不知道她在做恶梦,他只当她身体不舒服,担忧的指甲都刺进了肉里。 他已坐了一夜。 桌上的油灯仍在燃烧,昏暗的光芒照亮房间,在门窗上留下两个暧昧的剪影。 忽然,萧水大叫着醒来,沈伏息惊愕地抱住她,连忙道:“小姐,是我!” 萧水挣扎了几下,缓缓回神,转头呆呆望着他。 沈伏息抹掉她额上的汗水,方才担惊受怕的样子已全被他收起,取而代之的是永远坦然永远冷静永远安之若素的脸。 萧水有些失望,泪从她脸上划落,她又梦到了与他分开那天。 她眼睁睁看着他离她越来越远,却什么也做不了。 那种深深的无力感让她痛不欲生,她再无法坚持下去,扑进他怀中嘤嘤哭泣。 她绝不是个爱哭的女人,沈伏息知道,也了解,并且很少见她哭,又或者其实他是见她哭的次数最多的人…… 因为萧水除了在他面前外,从不轻易表露自己的感情。 “对不起……”除了这三字,沈伏息真不知还能给萧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待修,错别字病句请无视,下班再来改,好困,去睡了,此乃自动发表…… 46 46、046 ... 世间万物,无奇不有。 若没有黑暗的存在,又怎么去衬托光明的美好呢? 夜已很深了。 萧水从沈伏息怀里爬出来,哀怨地望着他:“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沈伏息心疼地抱紧她:“怎么会?天涯海角,我都不会抛下小姐的。” 萧水沉默半晌才道:“我想你,我天天都在想你。”她捧起沈伏息的脸,“你终于来了……” 沈伏息立刻低下头吻住了她,吻得非常激烈,非常投入。 萧水也同样热情地应着他,她的手紧紧环抱他的腰,非常甜蜜,非常珍惜。 而就在两人干柴烈火之际,房门突然被踹开,唐雪衡喘息着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简单素白的儒生装,显得温文尔雅,可他阴柔的脸却阴测测得叫人发寒。 萧水只感到一阵冷风从背后传来,紧接着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开,沈伏息连惊讶都来不及,连忙拉住她的手,强行催动内力稳住了她将要飞出去的身子。 然而萧水却一点都不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因为她看到沈伏息嘴角溢出了鲜血。 恍惚中,她仿佛又听到了兵刃交接的声音,她迅速往前挪了挪,抱住沈伏息的身子,颤抖着紧闭双眼。 她知道身后有人在和唐雪衡打斗,她猜那人是十二少,但她不确定十二少是不是唐雪衡的对手。 一个是江湖百晓生,一个是唐门掌门,这二人究竟谁上谁下? 萧水最终还是没能知道这个结果。 因为她和沈伏息被另一人带出了唐门。 这人便是小香玉。 ——江湖百晓生应该住在哪里? 江南。 琅嬛福地。 这里是十二少的宅子。 萧水面色苍白地坐在某间房中,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欢喜。 小香玉静静地望着她出神,眼神呆滞。 这是为什么? 因为沈伏息在昏迷,因为十二少还没回来。 今天的阳光似乎格外轻柔,照在人身上都小心翼翼的。 萧水不知自己坐在这算什么,她只是一直在等。 事实上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等什么。 她只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 唐门内。 唐雪衡负手带着门人走入地牢,神情严肃冷漠,一语不发。 地牢中。 十二少人脸上人皮面具已经除下,身上黑衣残破不堪,依稀可见被鞭挞的血痕。 他双手被高吊在刑架上,如墨的眸子里映出唐雪衡冷酷无情的脸。 看到唐雪衡,十二少忽然笑了。 他浅浅的笑落入唐雪衡眼里,只觉讽刺。 “没想到真的是你。”唐雪衡几乎咬牙:“我原只是猜测,却不想你真的会背叛我。” 十二少心底突然涌出深深的失落,他慢慢道:“雪衡,趁现在还来得及——回头是岸。” “回头是岸?”唐雪衡冷笑道:“怎么不见你跟沈伏息说这话?沈伏息他究竟哪里好?整天板着个死人脸,我真不知道你们到底看上他哪点,先是萧水,再是你——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十二少张了张嘴,本想说什么,却仿佛有什么顾虑般咽了回去。 “怎么,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护着他?”唐雪衡提高音量。 十二少叹了口气,人性,毕竟和他想得不一样。 “我若三天不回府内,琅嬛福地便会传出我受困于此的消息。”十二少淡淡陈述,“你有三天的时间考虑要不要放我走。” 唐雪衡气得发抖:“你以为我在乎那些乌合之众?” 十二少道:“不,你只在乎你自己,所以你更在乎他们。” 唐雪衡眯起双眼,没说话。 十二少解释道:“那样不美。” 唐雪衡双拳紧握,他非常愤怒,举手给了十二少一个耳光,将十二少左脸打得肿了起来。 十二少呼吸急促,唇边已流出血。 唐雪衡似乎觉得还不够,拔出身后侍从的剑抵在十二少脖子上,一字字道:“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我一定杀了你!” 说罢,他转身离去。 十二少闭上了眼——他和沈伏息都能抓住唐雪衡的心理是因为他们很了解他,而同样的,唐雪衡也很了解他们。 唐雪衡是热衷于美的,即便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可那也是为了衬托他们这些好人而存在的。 由此可见他的确很美,牺牲的美。 在和萧水一起到达琅嬛福地的第七天,沈伏息悠悠转醒。 傍晚,他穿着一成不变的青衫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神情慵懒间带着些倦意。 他望着远处落日余晖,一动也不动。 许久,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面前摆了一张矮桌,一张玉榻和一把古琴。 桌上有酒,榻上有氅,琴上弦已动。 风吹,乐起——那琴声似倾诉,似叹息,又似愁怨,小香玉站在不远处看着这惊鸿一幕,嘴角苦涩扬起。 今天是他们回来的第七天,十二少还是没有回来。 但她相信十二少是安全的,如果他真出了事,江湖早就大乱了,他现在一定是在哪儿舔伤口。 ……一定是这样的。 小香玉一遍又一遍这样告诉自己。 而就在此刻,空灵的琴声忽然止住。 小香玉看见沈伏息的脸色变了。 这世上可以让沈伏息脸色改变的事情又岂非很多? 小香玉立刻全神戒备,机警地扫视周围。 不远处,一颗绿油油的树朝他们走了过来。 天下间哪有会走路的树? ——大树之后,站着一个人。 “你还知道回来么?”沈伏息忽然道,他声音冷硬得如同剑刃。 来人的容貌精心修饰过,他的模样俨然就是十二少。 小香玉已辨不出真假,她激动地跑向来人,伸手就要抱住他。 十二少躲开,直直盯着沈伏息。 沈伏息道:“唐门中人真是办事不力,竟然让你跑了回来。” 十二少扬眉道:“你知道我是谁?” “当然知道。” “你就不怀疑我是假扮的?” 沈伏息轻哼一声:“现在不怀疑了。” 小香玉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女人一辈子最幸福的事莫过于自己爱的人还活着,这个道理没有体会过的人永不会懂。 “公子爷你有没有事?唐门那群狗贼都对你做了什么?我现在就去杀了他们!”小香玉几乎咬牙。 “香姑娘稍安勿躁,十二少爷看起来状态不错。” 凉薄淡漠的声音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萧水穿着双精致的绣花鞋,搭了件淡青色纱衣,撑着把烟蓝色油纸伞,正朝这边走来。 十二少突然眯起了眼。 萧水她说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永远不要根据你所看到的下结论,因为你看到的只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而已。 十二少意味深长道:“萧姑娘说的没错,我很好,玉儿你不必担心。” 他这话说得十分奇妙,短短几句便将对话人由萧水换成了小香玉。 萧水走到沈伏息身边停下,目光自上而下打量着十二少,她看到十二少手腕处时顿一下,两瞬之后面无表情地闪开。 “雪衡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沈伏息自己都觉得这话多此一举。 十二少挥手道:“他并没为难我。” 沈伏息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你这话我听过很多次,只可惜我这次还是不信。” 萧水明白他的意思,小香玉亦然。 萧水只关心沈伏息的安危,对于十二少她也有担忧,却还没到手足无措的地步。 但小香玉就不同了。 一听沈伏息这么说,小香玉立刻手忙脚乱的轻抚十二少全身。 “那狗贼伤了少爷哪里?少爷你告诉奴婢呀,你不告诉奴婢,奴婢如何帮你疗伤……”她说着说着竟流下了眼泪。 萧水错愕之余突然有些释怀了。 女人对一个男人的态度,要么就如同隔岸观火,心里惊动,实则无关痛痒,要么就如同蛐蛐相争,血肉纠缠,不依不饶。 一个坚强的女人可以在男人面前流泪,那说明这个男人真的对她很重要。 萧水下意识看向沈伏息,沈伏息也如同感应到一般一齐看向了她。 四目相对。 有些情谊在眼神里已看得清清楚楚。 “沈宫主,奴婢求您为少爷医治!” 正在萧水和沈伏息对视时,小香玉忽然跑过来跪在沈伏息面前,她眼神真诚,美颜凄凄。 萧水道:“十二少爷是为了救我二人才受伤的,他的伤理应由我们来医,香姑娘万可不必如此……” 沈伏息点了点头,看了十二少一眼附和道:“小姐说得不错,小香姑娘你太多礼了。” 小香玉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哑着嗓子道:“那便有劳沈宫主了,小香玉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沈宫主的大恩大德。” 十二少侧立原地,不发一言,白色的衣衫,白色的发带,浑身上下,雪白雪白,就如同即将飞升的仙人一般。 在这种时刻,人人都在为他着急,可向来急功好利的他却不言语了。 这让萧水很不适应。 “难道唐雪衡给十二少爷下了哑药不成?”萧水半真半假道。 十二少解释道:“我只是不想耗费体力,事实上我现在很想和沈宫主一起坐。” 他说罢已挤进了沈伏息的座位,萧水想说什么,但看到他额头的冷汗,又全都咽了回去。 “无毒,我已处理过,你将伏息宫的好伤药送些给我便是,若留了疤,我会记恨你一辈子的。”十二少认真道。 沈伏息面色严肃,他没说话,但点了一下头。 十二少这才放心的喘了口气:“玉儿,来扶我,沈宫主既已答应,我们就不要在这妨碍人家了。” 小香玉素来对十二少唯命是从,她怎会说一个不字? 不一会儿,本来喧闹的院子又重新恢复安静,沈伏息和萧水互望着,谁都没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错别字啊 病句啊 之类的 就请多多包涵,我会及时修改的 哎,最近老是丢钱,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嘤嘤嘤 混蛋啊嘤嘤嘤 47 47、047 ... 入夜,唐门,唐雪衡的房间。 圆形宽大的床上垂着一圈轻纱帐,雪白雪白的缎面被子底下起伏不止。 突然,只听唐雪衡阴测测的骂声传了出来:“滚!” 一名浑身赤.裸的女子被他踢下了床,他掀开纱帐,亵衣半敞地坐在床边发呆。 “掌门息怒,是奴婢伺候不周,奴婢该死……”女子惊慌地跪在地上告罪,可唐雪衡连正眼都没瞧她一下。 “滚出去。”唐雪衡随手扯了块床帐扔在地上,指着紧闭的房门说道。 女子犹豫片刻,拾起地上的床帐,裹住身子跑了出去。 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发生了许多事,纵使身经百战的唐门掌门也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一番。 接连放走了沈伏息,萧水和十二少,唐雪衡自己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转了性,什么时候做起这种成人之美的好事来了? 轻轻眯眼,唐雪衡拉紧亵衣,起身下床。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只见外面银月高挂,星辰布满整个天际,景致好的不能再好,但他的心情却因此变得差的不能再差。 “大哥。” 突然,风吹草动,一阵清脆幽怨的呼唤传了过来。 唐雪衡循声望去,不禁眯眼冷笑:“大哥?我唐雪衡可没有你这般吃里扒外的妹子!” 他心情不好。唐诗诗知道,所以她并未生气。 “大哥,很晚了,怎的还未休息?”唐诗诗脸上的温柔笑意天衣无缝,叫人根本看不出半点瑕疵。 可偏偏唐雪衡就看到了,看到了还不止一点:“唐诗诗,你不要再装下去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唐诗诗很惊愕地看着唐雪衡,可她随即便恢复镇定,她拧眉惆怅道:“大哥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一介女子,又能做什么呢?” “女子?”唐雪衡挑起剑眉,阴阳怪气地笑道:“女子又如何?唐门百年来不也全是女子做掌门?诗诗,你不要忘了,我是你哥,我还会看不清你的心?” 唐诗诗张口就要反驳,却被唐雪衡抢了先,而就此,她再也没能解释。 因为唐雪衡接着说道:“把神剑双绝交出来,否则,即便你是我妹妹,我也必杀你!” 唐诗诗错愕地凝视唐雪衡,那神情就仿佛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人可以看清她的真面目。 “大哥……”她还妄图狡辩,但唐雪衡已不耐烦。 “唐诗诗,我想你忘了一件事。”唐雪衡忽然道。 唐诗诗道:“什么事?” 唐雪衡道:“你所有的本事都是我教的,你以为可以瞒得过我吗?” 唐诗诗惊愕不已:“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唐雪衡不屑地笑道:“唐诗诗,记住,女人是永远要臣服在男人脚下的,不要妄图翻身,即便是在唐门也不可能,任何无谓的挣扎都只会加快你的灭亡!” 唐诗诗颤着嘴唇道:“大哥你错了,我没有……” “还想狡辩?”唐雪衡心情更不好了,“你可是唐门的二小姐,但你却爱上了伏息宫主沈伏息,你说门人们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你还有当上唐门掌门的可能吗?” 唐诗诗紧握着拳,不再伪装,干脆一了白了:“只要我神功大成,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我得不到的?” 空气胶着。 良久,唐雪衡先开口了:“你当真以为,神剑双绝便是天下第一了?你不要忘了,百晓生作杀手谱,排在第一的,是沈伏息。” 唐诗诗忽然笑了,竟是十分阴狠:“胜算再小也是有胜算的,不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我筹谋这么久,决不能功亏一篑!” 唐雪衡也笑了:“这一点上你倒是执着的和我很像呢,诗诗,你要知道,蛇吞象,咽下去是一种本事,可咽下去却消化不了,把自己活活撑死,那就只能是悲哀了……” 唐诗诗怔在原地,不可思议地望着唐雪衡。 唐雪衡阴柔一笑:“我的妹妹,以后你可千万不要再去做过去那些蠢事,你莫要以为没人知道你在暗地里筹划什么,就像上次……你答应萧水替她查探沈伏息的消息,可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露出马脚给我看的吗?” 唐诗诗更惊讶了,她望着唐雪衡的眼神由不可思议转为难以置信继而是深深的挫败和无奈。 唐雪衡见她如此,呵呵呵地笑了起来,背着手离开房间。 天已蒙蒙亮,唐门却还笼罩在一层黑幕之中。 在这一刻,琅嬛福地内却别有一番景致。 婢女扶着萧水散步,萧水腹部已初见胎形,她一手搭着婢女,一手不断挥着手帕。 今日天气十分炎热,萧水穿的却是厚重的白纱裙子。她额头背后都渗出了汗,可她并不想换衣裳。她自小便身体羸弱,如今她已怀有身孕,她不想因自己一时的爽快而使孩子有所不测。 她是个尽责母亲。 但走着走着她脸色忽的变了。 她突然转身就朝后走,完全不顾婢女跟不跟得上。 “沈夫人,您……”婢女想说什么,却被萧水打断。 “我说过多少次,不要叫我沈夫人,你听不懂吗?”萧水转过身,极其认真的纠正婢女的错误。 “可公子爷说……”婢女试图将事实说出来,但很可惜有人并不想让她说。 “沈夫人做什么急着走呢?”悠扬婉转而带着丝丝慵懒的声音传来,萧水望过去,沈伏息正在不远处坐着轮椅晒太阳。 婢女看见沈伏息仿佛见到了救星,急忙施礼道:“沈宫主明鉴,奴婢真的不是有意违背沈夫人的话的……” 沈伏息很体贴的温柔笑道:“我知晓的,你下去吧,我和她说就好。” 这一刻,在婢女眼中沈伏息嫣然已经成神,她无比崇敬和感激地叩谢道:“多谢沈宫主大恩大德,奴婢永生不会忘记,奴婢告退!” 萧水看着婢女退下的身影,轻轻扬眉。 其实她并未生气,反而还有些沾沾自喜——这琅嬛福地连婢女都要比唐门的知恩图报,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喜欢这里?”沈伏息忽然问道。 萧水道:“我的心意很明显吗?”她抚了抚自己的脸颊。 沈伏息笑弯了眼:“没有。”略顿,他一字字道:“一点都不明显。” 萧水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使劲捶着他的肩,怒道:“混蛋,你放肆!” 沈伏息受着她粉拳的“攻击”只觉心痒难耐,干脆一把揽住她,将她搂住怀中,戏谑道:“沈夫人可千万不要乐不思蜀,这里是小十二的地方,沈宫主的家可不在这……” 萧水咬牙,推开他转身就走,她发誓她今天决不会理他! “小姐……”身后传来沈伏息的呼唤,萧水心一横,不理! “水儿……”沈伏息继续呼唤,萧水咬唇,还是不理! 可她接下来不过走了两步,身后便又传来沈伏息难忍的轻吟,心中一动,萧水几乎没有犹豫就立刻转身走了回去。 “你怎么了?”她双手搭在沈伏息肩上,弯着腰到处检查。 沈伏息俊眉紧蹙,轻咬下唇:“怎么,你关心我?” 萧水抬眼和他对视,良久,轻叹一声:“我真的拿你没办法了。” 沈伏息依依不饶:“那你还走不走?”他看了一眼前方,眉头皱的更紧了。 萧水一叹再叹,无奈道:“不走了不走了,你赶快把你的伤养好,我们回伏息宫去!” ——免得他又说她乐不思蜀! 沈伏息用装出来的沙哑声音说道:“真的?不骗我?” 萧水看着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得到保证的沈伏息有些得意忘形,清凉小风惬意地吹过他的黑发,有些凌乱,他却毫不在意。 “好,那我们明日便启程回伏息宫。”沈伏息这样说道。 萧水看了一眼他的双腿,皱眉道:“不行,你的毒还未全解,不能就这么回去……” 沈伏息神色明显一愣,空气中阴谋的味道愈发浓郁:“没事的……这点小伤而已,小姐不必担忧……” 他闪烁其词的模样萧水一看就知道有诈!她眯起眼,极度温柔地问道:“什么?这点小伤?沈宫主,您能不能告知小女子,您这点小伤,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必我担忧了的?” 沈伏息错开眼神不肯与萧水对视,他微垂下眼,支支吾吾,竟是十分胆怯。 萧水眼睛眯得更深了,几乎成了一条缝:“沈宫主不想说点什么吗?” 沈伏息被逼无奈抬起了头,轻轻道:“其实我……” 他又是一顿,无法继续下去。 萧水扬眉,提高音调:“嗯?” 沈伏息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其实我们离开唐门那日,我已命人趁雪衡无暇顾及之时,将化功散的解药偷了出来……” 萧水嘴角勾起,眼神飘渺,语调越发温柔:“原来如此……” 沈伏息忽然觉得脊背发凉,赶忙补充道:“但我真的只是近日才觉得身体有所好转,真的……” 萧水弯着眼睛望他,轻抚着他的头,温柔得仿佛换了一个人。 她慢慢说道:“好,好,不要解释了沈宫主,我知道了……” 她知道了。 这个臭男人又欺骗她的感情!真是屡教不改! 可偏偏她又觉得心里好甜蜜。 事实上,一个女人这辈子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她所爱的男人眼神永远停留在自己身上。 萧水岂不就是很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待修 做个标记 48 48、048 ... 琅嬛福地。莲花池边。秋高气爽。景色宜人。 萧水所坐的贵妃椅上铺着厚厚的垫子,沈伏息将一个四四方方的红木雕花盒子递到她手中。 她接过来看了一眼,抬头问道:“这是什么?” 沈伏息微笑着弯身替她掀开盒盖,镶金线滚边的广袖青裳擦过棕红色的盒身,美极。 “小姐看看不就知道了。”沈伏息右手食指在下巴后打了个弯,眼睛眯的像狐狸。 事实上他此刻的模样根本就是一只狐狸。 一只长了猫眼的狐狸。 萧水顺从地低头去看,盒子里安静的躺着一件水红色轻纱长裙。 脑中有光芒闪过,她忽然忆起在沈家老宅时自己扯了做床帐的裙子。 莫非…… “小姐果然冰雪聪明,这裙子虽比不上小姐之前的那件名贵,却是我一针一线所制,每一个针脚都是我的一番心意,不知小姐可有感受到?” 沈伏息淡淡温柔的话语围绕在萧水耳边,怀孕的女人本就感性,再被他这么一闹,萧水心上一紧,立刻就红了眼圈。 这世上最令女人骄傲的其实并非美貌,而是有个真心爱她的男人; 最令男人骄傲的也不是他有多成功,而是有个不背叛他的女人。 沈伏息和萧水又岂非不骄傲? 他们骄傲的不得了。 萧水缓缓凝神,她轻抚着怀中红裳,垂头低声道:“真没想到沈宫主还会做女红。” 沈伏息道:“才学的,技艺不精,还望小姐见凉。”略顿,他补充道:“不过这外面买来的衣服我却是不放心的,如今你怀了身子,更应注意一些,你就将就些,到了伏息宫,我自会给你世上最好的穿戴,嗯?” 萧水忍不住抬头看着他,原来他以为自己嫌弃这衣服不好了? ——心中一叹,她又怎么会嫌呢? 有沈伏息这样优秀的男人肯为她做到此般,她死而无憾。 轻轻一笑,萧水红唇微启,贝齿粲然:“你做衣服给我,我又怎会嫌弃?我很喜欢,也很高兴的。” 沈伏息走到萧水身后,双手搭在她肩膀上,眯着眼望着很远的地方:“我见你衣裳穿着有些发小了,便想着为你添置些,可即便是琅嬛福地之人,我也放心不下,所以只能自己动手了……” 萧水听着他解释的语气心中甜蜜不已,她略一偏头,仰望着他:“我们回伏息宫吧。” 沈伏息摸了摸她的脸,道:“这么急?” 萧水道:“沈宫主不是比我更急吗?” 沈伏息勾唇一笑,在璀璨阳光之下更显俊美无俦:“我只是担心小姐罢了,小姐的状况和以前全不可相提并论,我必须更加警觉才行。” 萧水依从道:“是,你说得对,我们是该去个安全的地方。” 现在,普天之下,似乎只有伏息宫是他们的容身之处。 神剑门…… 那个家她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得去。 也许那个地方已不能称为她的家。 这段时间与世隔绝,她没有半点神剑门的消息,也不知上次离开之后,神剑门怎么样了?神剑双绝到底找到了没有? “在想神剑门的事?”沈伏息忽然问道。 萧水一愣,点头道:“是,好久未听到神剑门近况了……” 自从被沈伏息带出来,她几乎已和神剑门断绝了一切联系。 沈伏息望着萧水的眼神变得莫测起来,那是他留给萧水最深的印象。 难以理解,完全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小姐,我很抱歉,这是我的疏忽,近日来事情太多,我竟把这件事给忘了。”良久,沈伏息这样解释道,声音清脆,十分悦耳。 萧水摇头道:“你自顾不暇,这些小事无需放在心上。” 小事?沈伏息细眉轻扬,锋芒变回了温柔,宁静的眼眸闪闪地望着她。 十个人见到沈伏息,至少有九个会自惭形秽,萧水也不例外。 萧水轻声叹,黯然无言,看似心静如水,实则早已绷起了心中的弦。 沈伏息端起萧水面前矮几上的茶抿了一口,“不如我们下午就动身,小姐意下如何?” “这么着急?”萧水略微惊讶地望着他。 沈伏息讳莫如深的凝视她,萧水被他看的脸红。 这个男人一个表情变化就可以把气氛全都改变,在他面前,她是丝毫不敢大意。 “我知道你对我好。”萧水低下头不太情愿地说道。 沈伏息等这话已很久很久了,他面露喜色:“当真?” 萧水握了握拳:“当真。” 沈伏息蹲□与萧水对视,眉宇间凝满喜气,清俊秀逸,气魄风流,整个天地都仿佛失去了颜色。 萧水虽是个孕妇,却也无法抵御伏息宫主这般美色的诱惑,赶忙别开头扯开话题,结巴道:“那、那我们还是明天走吧,今天下午太匆忙了,再说十二少的伤还没好利索,我们这么走了着实不好……” 沈伏息直截了当道:“小姐不必操心这些小事,一切都交给我来做便可。” 萧水偷瞄了他一眼迅速便闪开视线,脸红心跳的,她这是怎么了? 他们已可以称作是“老夫老妻”了,怎么又仿佛回到了初次见面时的情景? 事实上,和沈伏息这样妖孽的男人在一起,每次见面都像是第一次。 “还是明天吧……”萧水被沈伏息盯得脸越来越烧,干脆继续扯开话题。 沈伏息极缓慢地说道:“为什么?” “我……我有事还未处理……” “何事?小姐行动不便,不如让属下代劳吧。” “万万不可。” “不可?”沈伏息眯起了眼。 天下间还有什么事是他“不可”的呢? 萧水笑了笑:“这件事你真的不可。” “请教?”沈伏息认真问道。 萧水道:“小香姑娘向我请教,如何才能得到十二少的欢心。” 沈伏息忍不住笑出了声,十分老练的调侃道:“这问题她似乎问错了人。” 萧水不高兴了:“何以见得?” 她那副表情根本就是不相信自己没有教导小香玉的资格。 沈伏息兴味盎然地笑着:“小姐,这些取悦男子的功夫,小香姑娘她来问你难道没问错吗?” 萧水不禁皱眉道:“你错了,她才不是想要取悦十二少。” “哦?” “她是真的爱十二少,所以希望得到他罢了。” “像小姐这样爱着我?” “是……”萧水说到这反应过来,震惊地瞪着沈伏息:“你!” 沈伏息淡然一笑,他的眼神如清风般吹过萧水秀丽的面颊。 “你又套我的话,你若再如此,我便不理你了!” 萧水还是太嫩了,她完全不是沈伏息的对手。 沈伏息聪明得可怕,任何女人遇到这般聪明的男人都会趋之若鹜却也望而却步,这是一个极其矛盾的锐点。 “是是是,好好好,小姐莫气,我再也不敢了。”沈伏息轻轻地说,美酒般慑人的嗓音让萧水如痴如醉。 “那我们到底何时走?”萧水切入正题,不再与他打闹。 沈伏息手随心动,落至萧水腹部,勾来划去,眼波潋滟,“——明日,就明日。” 萧水得逞一笑,似乎连风都感染了她的笑容变得温暖起来。 不远处望着这一切的小香玉亦是这般感觉。 很温暖,很温暖。 只是这样的温暖这样的无边宠爱她这辈子恐怕都无缘享受了。 低头,凝视着手指指腹上厚厚的茧子,小香玉笑得苦涩。 风萧萧,雨霖铃。 客栈是个从不缺少话题的地方,尤其是聚集着江湖中人的客栈。 这里不是碧水客栈,自此至少要行五日,过了武林盟才可到达神剑门地界。 山高皇帝远。 这里的武林中人谈到神剑门十分肆无忌惮。 “你们听说了没?神剑双绝找到了!” “哦?找着了?究竟是谁那么胆子,在太岁头上动土?” 萧水进门时刚好听到这两句对白,她被沈伏息握着的手一抽,心里不安越来越重。 沈伏息揽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安抚道:“再听听,莫急。” 萧水抬头望了她一眼,芙蓉玉面,似泪非泪,似笑非笑。 “你死都不会想到偷神剑双绝的人是谁!” “别卖关子了,快说啊!” 萧水紧紧握着沈伏息的手,随着沈伏息坐到谈话两人的旁边,静心凝神聆听着,连沈伏息和她说话都没听见。 “好,那我便告诉与你,这偷神剑双绝的人,就是神剑门大名鼎鼎的死对头,伏息宫主沈伏息啊!” 萧水立刻看像沈伏息,沈伏息也看向了她,眼神复杂,难解难分。 “真的假的?你从何得知的?不会是谁造谣的吧?百晓生作杀手谱,那伏息宫主可是排在第一位啊,他要神剑双绝有什么用?” “哼,天下间还会有人嫌自己的武功太高吗?这事还能有假?神剑门的女婿,唐门掌门唐雪衡亲自寻回来的神剑双绝,亲自说出的来龙去脉,你竟还怀疑?” 萧水释然了。 ——唐雪衡。 是他的话,一切都可解释的开了。 二娘,大哥,四姐,唐雪衡。 这四人都和唐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唐门在萧水心里几乎已等同于“罪魁祸首”这四字。 天下间还会有比唐雪衡更卑鄙无耻的人吗?萧水很认真的心想,她握着茶杯的手无意识使力,只听喀嚓一声,茶杯碎了。 低头,萧水看着褐色液体随着指缝流出,微微怔神。 “怎的如此不小心?”沈伏息责备道,叹息着弯腰用袖子为她擦去手上的茶水。 萧水凝视着他,他委地的长发随意固在脑后,一根青玉簪子贯穿而过,一人便是一幅美景。 作者有话要说:错别字、病句,待修,这章是自动发表,夜深了,外面鸡叫了,我去睡了... 49 49、049 ... “狗贼。”萧水恶狠狠道。 她当然不是在骂沈伏息,她是在骂唐雪衡,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天气和萧水的心一般,越来越阴霾。 但还有比她的心更阴霾的,那就是沈伏息的表情。 忽然,一柄长剑横在他和萧水面前,当时这把剑离萧水只有零点零一公分,但在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后,这把剑彻底消失在他们面前,因为——沈伏息发飙了。 “不自量力。”沈伏息两指夹着剑柄,眯着双眼冷冷说道。 他是个时常温和的人,越是这样的人,生起气来就越让人害怕。 “你……”来人很惊愕但很甜蜜的回话道,却被沈伏息打断。 他一字字道:“上次放你走已是恩赐,戚姑娘为何如此不识抬举?” 戚雅仙她的确不客气。 一见面就把剑横在萧水和沈伏息面前,她这是嫌死的太慢么? 萧水嘴角一抿,半真半假道:“打扰别人说话是会下地狱的。” 插嘴是件很不礼貌的事,但很显然今天在场所有人都不会在意。 不,有一个人在意,戚雅仙在意,但她的在意完全不足以让萧水在意。 瞧见萧水如此咄咄逼人,戚雅仙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我见你被沈伏息挟持,好心救你,你不识好人心便罢了,竟还对我如此无礼!” 萧水一愣,忍不住问道:“我?”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沈伏息:“被他挟持?” 笑话,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沈伏息笑了起来,笑的极为夸张,萧水也忍不住随着勾起嘴角,神剑门这又是唱的哪出戏? “本座挟持了谁?还请戚姑娘明示,本座实在费解。” “你不知道?”戚雅仙惊讶道。 沈伏息道:“本不知道。”略顿,又道:“现在知道一些了。” 戚雅仙用很难懂的眼神凝视他,沈伏息道:“但知道这一点还不够,所以还请戚姑娘赐教。” 戚雅仙道:“这件事江湖上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堂堂伏息宫主竟蒙在鼓里?” 事实上沈伏息也懂她的话,他自然比她更加明白这件事的微妙所在。 而就在这时,萧水突然道:“知道这一点点就足够了,甚至多余。” 她说话时习惯性的抚向腹部,微微隆起的肚子引起了戚雅仙的注意。 江湖第一女公子可不是白做的,她自然很清楚那是怎么回事。 “这……”她不可思议地盯着萧水地肚子,萧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黛眉一挑,神色难解。 “小姐的意思是?”沈伏息扯开话题,他不想给萧水招揽更多事非,她现在有孕在身,他不想让她有半点烦恼。 戚雅仙还呆在那回不过神,萧水干脆无视她,抬眼对沈伏息道:“神剑门和唐门作何说何都无所谓,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闲人的口水就像汪洋大海一样,我们不能逃离,就只能被它一点一点淹没,但只要是水,总会有干的一天,只要是话,也总会有过去的时候。” 人世间有许多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的,许多人自以为是的“正义”以及对别人的践踏其实都是对别人的狭隘和不宽容罢了。 赢的肮脏,胜的丑陋,那么,败又如何,负又怎样? ——败也潇洒,负亦为王。 沈伏息并未做声,只是轻轻看了她一眼。 不过他还真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会有如此深远的想法。 戚雅仙在这时终于回过神来,她连声音都颤抖了:“……神剑门与唐门放出消息称你被伏息宫主挟持,可你竟……你竟怀了身孕……” 戚雅仙的神情就仿佛看到一件无比可笑却又无可奈何的事情一般的纠结。 她说完这句话,手已开始拔剑。 她并不觉得自己能胜过沈伏息,但这里是江湖人聚集的地方,她相信自己可以在这一呼百应。 不,或许不止如此。 也许她还可以招来唐门和神剑门的注意,得到他们的支持。若因此一举得胜,燕山派要发扬光大就不成问题了。 与此同时,在戚雅仙拔剑的时候,沈伏息也不知从何处扯了一把剑。 那把剑通体纯银,薄如蝉翼,剑身周围还散发着幽幽寒气。 他自信他的武功和速度,他拔剑的姿势也非常优雅美丽。 戚雅仙在看到沈伏息这样拔剑时手一抖,已经拔出的剑立刻掉在地上。 不战而败。 一个有野心的人最起码的条件便是有资本,像她这般连心理素质都不够格的人空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包袱只是徒劳罢了。 “厨子的女儿,果然也抢不到哪去。”萧水在一边扇凉风,她从一开始就没把戚雅仙放在眼里过,现在也是一样。 “你说什么!?”戚雅仙被戳中痛点,出于自尊,又拾起了地上的剑。 对于这位野心勃勃又毫无能力和自知之明的假想情敌,萧水可谓极不客气,她站起身,绕到沈伏息面前,挡住他侧首道:“你退下,这件事我自己处理。” 沈伏息当然很听萧水的话,他看见她起身心里就已涌出了许多莫名的冲动:他的确很想看看萧水会如何处理。 所以他很乖巧的退到了一遍。 戚雅仙这下心里有底了,连脸上也散发了光彩。 她清楚的知道萧水曾被打断琵琶骨,也看出来她有孕在身,所以她现在甚至认为自己必胜无疑。 他们三人的对峙充满了微妙的气息,这也引来了客栈中其他江湖人的注意。 “咦?那女子和神剑门发出的帖子上萧五千金的模样很像啊?” 从萧水等人一进门就在讨论神剑门和唐门之事的二人又开始了对话,而在角落里,一个穿白衣,戴白帽,连头发也是雪白雪白的男人正静静观察着这边的情形。 这个人当然就是薛白萼。 白萼山庄少主怎么会在这里?沈伏息瞄见薛白萼后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 第二个就是:莫不是来找茬的? 但仅仅一瞬间沈伏息就否定了第二个想法。 他的武功已是天下无双,若非信错了人,他也不会被唐雪衡暗算,可想而知,如今他戒备森严,世上已无人可抗衡他。 薛白萼绝对是个识时务的人,所以他不可能在这时找他的麻烦。 那他在这的意义就更微妙了。 “你猜得不错,我就是萧水。”萧水很大方地对议论之人坦白道。 那人心都缠起来了,他刚才可说遍乐神剑门与唐门的闲话,人家正主就在这听着,这下他可完了! 但随即他有安下心来,因为萧水紧接着道:“但我现在只是伏息宫主的夫人。” 她说的斩钉截铁,坚定地不容质噱。 戚雅仙更生气了,她挥剑就刺向萧水,咬牙切齿道:“我杀了你这个贱人!” 当然,现在她这样骂萧水是不会有人反对的。因为按照神剑门和唐门发出的消息来看,萧水她应该是无辜的,是被挟持的,看到了是应该救回去的。 但现在萧水自己口口声声说她是沈伏息的媳妇,那被挟持这个说法就完全不通了——换言之,她是自愿跟人家走的。 名门正派之首的千金却甘心情愿委身与一个大魔头? 这难道不是“贱人”? 萧水忽然笑了,这个时候戚雅仙的剑已直逼她的心窝。 但她完全没动,她甚至一点都不着急。一是因为沈伏息在她身后,还有就是她真的一丁点都没把戚雅仙放在眼里。 她在戚雅仙的剑离她只有零点零一公分的时候动了,她动了! 好快的剑!看戏人为戚雅仙发出赞叹。 好快的手!同样的人又为萧水发出同样的惊叹。 是的,萧水的动作和方才沈伏息的一样。 她食指和中指夹着剑身,她甚至来地方都没换,平静的仿佛刚才那般迅猛的招式不是她所做出来的一样。 沈伏息笑了,笑的无比开心——伏息宫的女主人就该是这个样儿。 戚雅仙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你竟然会武功,你不是……” “琵琶骨断了是吗?”萧水接话道,然后不屑冷哼一声:“戚姑娘如此孤陋寡闻,真是有悖这江湖第一女公子的称号……你难道不知道,骨头断了可以接好吗?” 惊愕已完全不足以形容戚雅仙的心情,她头一次听说琵琶骨断了还是可以接上的,这究竟是怎样神奇的功夫,竟能做到此般!? “谁帮你接上的?天下间竟有此人,我怎么不知道?”戚雅仙呐呐地小声道,似乎并不需要萧水回答。 可萧水一向很喜欢回答这种问题,她微笑着柔声说:“都收戚姑娘你孤陋寡闻了,即能为我接骨,那这人必是我最亲近之人,想当然的,他就是我夫君了。” 萧水的夫君是谁? ——天下第一高手,伏息宫主,沈伏息。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沈伏息身上,崇拜的,不屑的,难以置信的,蠢蠢欲动的,各色各样,无法直视。 沈伏息低头对萧水耳语道:“小姐,我们走吧。” 他想,今日过后,天下间将无人不知萧水是他的夫人了。 这位前几日还死活不肯承认自己是沈夫人的女人自己把名分给说了出去,他是不是要补个婚礼给她? 思及此,沈伏息望着萧水的目光开始变得幽深莫测。 萧水脊背发凉,她抚了抚胳膊,点头道:“已经足够了,我们走吧,回家去。” 沈伏息一愣,但随即眉开眼笑:“嗯,我们回家去。” 这个“家”当然不是神剑门,这“家”是——伏息宫。 ……他们的家,他们一家三口的家,真正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错别字待修,求留言。。好困。。我先睡一觉。。 50 50、050 ... 武林盟外,一位身穿雪白连帽斗篷的女子缓缓走着,她长发只用一根白色丝带松松地绑在脑后,飘逸自然,清丽秀美。 这个人就是萧水,她现在正大摇大摆地走入武林盟。 武林盟的护卫们很快发现了她,他们立刻走上去,将她围在中央。 “什么人?竟敢擅闯武林盟?”为首的护卫高声喝道。 萧水拉下斗篷的帽子,秀丽的五官,细致的眉眼,漂亮的令人心悸。 护卫们皆是一呆,萧水微微勾唇,将笑未笑。 萧水重复道:“什么人?” 护卫们未回神,不远处的树上吱吱作响,萧水瞥了一眼,讳莫如深的笑开了。 看来有人比她还要着急。 他们好不容易到了伏息宫的地界,却发现魏所南回了武林盟,并且将前门堵死,这要如何是好? 他们当然可以从其他的方向进去,但若是会绕道而行那沈伏息就不会叫沈伏息而是叫没出息了。 微风徐徐,吹起萧水披散的长发,这完全是未婚女子的装扮。 护卫们更加无法回神,眼神仿佛定住一般流连在她身上无法自拔。 沈伏息隐在树上,一口银牙几乎咬碎,他眯着双眼,拳头紧握,恨不得立刻杀了这群无礼的虾兵蟹将。 而就在他快要忍不住出手的时候,忽听“嘭”的一声,萧水方才所站之处烟雾四起,人影模糊。 总算出手了,沈伏息长舒一口气,松开拳头,轻跃下树,朝那处奔去。 烟雾随风散去,萧水雪白的身影现出,可护卫们却不见了。 沈伏息从萧水伸手抱住她,萧水眼神低垂,望着盘在自己腹间的白皙双手,笑的更开心了。 萧水道:“沈宫主这是做什么?莫不是认为这点小事我都做不好吗?” 沈伏息道:“我自己来,不允你再去冒险了。” 萧水心里很明白某些人在吃醋,却偏偏扯开他的双臂,转头笑问道:“我不是做得很好吗?为什么又不许了?你怎的如此善变?” 沈伏息极其后悔刚才一时好奇她究竟会怎么做而答应了她的要求,他已经决定了,不管怎样都不准她再去冒险,除非他死。 他斩钉截铁地说:“不准就是不准。” 萧水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这样要我以后怎么适应你的生活?” ——怎么变得更加心狠手辣?怎么使自己更加强大? 沈伏息双手低垂,目光冷峻,却也极为冷静:“不干,你再这样我就咬你了。” 他说罢就孤身走入武林盟,萧水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道:“…………喂,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一向很听话的沈伏息这次完全不依从她的召唤,青色的背影不一会就消失了。 萧水当然知道他去了哪里,也相信他可以安全的回来,所以她很安逸的留在原地等待。 武林盟内,沈伏息一身书生装,白面,五官精致,斯文儒雅,俨然一副文人雅士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名声越来越差的大魔头。 他边走边观察周围,今天的武林盟安静的过分,安静的让人不安。 抬头望了望天色,已不早了。 他必须在半个时辰内解决掉武林盟的事,因为萧水还在等他。 其实一个男人的幸福不在于他有多富有,有多大名气,有多显赫的身份,而在于他的爱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离开他,哪怕天塌下来,她仍然紧握着他的手——这才是他的幸福。 静谧。 暗潮涌动气氛为妙的武林盟内。 沈伏息负手而立,他在等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魏所南。 他知道这一战无可避免。 魏所南是个极其执着又极其自负的人,沈伏息若不和他打一架他永远不可能死心,永远不会放弃骚扰伏息宫。 要怪就怪伏息宫建在了武林盟后山,否则沈伏息也用为了“安抚”这位“邻居”而劳心费神了。 正思索间,两把小剑迅速飞了过来,沈伏息侧身躲过,小剑不偏不倚地插进了他身后的大树上。 ——深没剑柄。 “伏息我儿,你终于肯回来了!” 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魏所南,沈伏息极想忽略掉他那不雅的措辞,但很可惜,他还没有宽容到那种地步。 “惦念着魏盟主这不孝孙儿在此等候,为爷的不回不行啊。”沈伏息背着手飞身而起,落至一棵大树上,将周围一览无余。 魏所南就躲在一处矮房之后。 沈伏息眯起了眼,嘴角勾起冷笑,“躲在房子后面畏首畏尾,这不像是武林正派的行为吧。” 魏所南知道这是激将法,但还是忍不住跳了出来,他阴阴一笑,白发白须白眉,看起来像极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呢? 沈伏息脑中忽然闪过薛白萼的身影,他望着魏所南的目光开始变的莫测起来。 每次他这样看人就说明有人要倒霉了,魏所南与他斗了数年之久,又怎么会不知他心中所想? 魏所南手握剑柄,手背青筋暴起,他恶狠狠道:“小人,休得算计,有什么招儿就正大光明的使出来!” “魏盟主何出此言?”沈伏息道:“我本就非所谓武林正道,又何须光明正大?卑鄙,无耻,下流,那就是我,你待如何?” 我待如何!?魏所南怒不可遏,激动地手都颤了起来,剑也随着他颤抖。 魏所南道:“伏息我……” 这次魏盟主这个“儿”字还没说出口就闭上了嘴。 因为沈伏息已让他这一生都无法再出声了。 一缕风吹过,只见沈伏息长剑在手,一簪华发,青衣劲装衬着蜜色光芒,在这满目血腥中分外耀眼。 魏所南目瞪口呆盯着沈伏息,他已不能动,又或者说他马上就要死了。 “知道吗?”沈伏息歪着头对他说:“十五年前我可以逮住你,十五年后我就可以杀了你。” 魏所南双眼充满难以置信,但他已无从反驳这话,因为他紧接着便倒了下去,他躺在地上,面上悲怆而绝望,脖颈一道细痕是他致命的伤口。 沈伏息收剑回鞘,看都不看魏所南的尸体一眼就转身而去。 他迫不及待的回到武林盟外,却找不到萧水。 他立在原地,眼神茫然,面目看起来有些呆滞。 萧水躲在不远处看见这样的沈伏息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若他是爱她至此,那她真的是死也甘愿,但若他是为了别的,那她是宁死不愿。 “我在这。”不忍再看下去,萧水现身呼唤道。 沈伏息猛地转头,待看清是萧水,飞奔过来,快如闪电流星。 他紧握主她的手,责备道:“你怎么到处乱跑,若我找不到你离开了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萧水第一次被他责备,有点惊呆了:“我就在这……很近……” “近也不行!”沈伏息的口气可以说是极其严重了。 萧水愣了再愣,不知如何作答。 良久,沈伏息平息了心情,凝视着她张口闭口,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萧水心里一酸,扯住他的衣袖,愧疚道:“是我不对,我下次再不这样了,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沈伏息不说话,但他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萧水苦苦地扯着嘴角,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半晌,沈伏息道:“好了,我们回去吧。” 他抱起萧水,轻功跃起,迅速朝缥缈峰而去。 路过武林盟时,萧水忍不住低头望去,只见脚下人来人往,武林盟众人面色惨白。 她本面色平静,可她却忽然变了脸色。 萧水急急地扯了扯沈伏息,沈伏息不解地望向她。 “快看!”萧水用下巴比了比下方。 沈伏息循着望去,不由一愣。 “薛白萼?”他唤出了站在魏所南尸体旁边那人的名字。 “还有唐雪衡!”萧水补充道。 沈伏息又仔细望了望,果然看到薛白萼身后站着的魏知和唐雪衡。 唐雪衡在这密谋什么?沈伏息皱起了眉。 这里离神剑门不算近也不算远,唐雪衡从神剑门赶到这里却不可能是来串门子的。 他现在顶着神剑门女婿这个名号,身在武林盟——这完全不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唐门掌门该做的。 唐门素来不参与武林纷争,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可到了唐雪衡这里却完全颠覆了这个传统。 沈伏息眉头深锁,目光沉静。 受伤后结成的疤会发痒,会让人忍不住去挠,一旦太过用力,便又会把旧伤口撕开,重温就痛。 沈伏息脚下不停,眼睛却一直远远凝望着那个侧立着的烟蓝色身影。 他的面貌生的稳如,温润如天,温润如玉。 可现在他的面色却不再温和。 他浑身都充满了寒气,还有杀气。 萧水感受到沈伏息的变化,悄悄加紧了环抱着他的双臂。 沈伏息发觉后低头看她,她抿着唇回望他,并没说什么。 沈伏息长舒了口气,对她摇摇头道:“我没事,小姐放心。” 声音温和如初,却又冷傲无比。 萧水怎么都不会相信他没事,可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她能做的就是和他同仇敌忾,永远不放开他的手。 “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萧水低声对他说道。 而就在这时他们也到达了伏息宫外。 沈伏息稳住身形,却没有松开抱着她的手,他眼神复杂地凝视萧水,未发一语。 许久许久过后,萧水才听到沈伏息轻轻地说:“从未有人对我说过这话……小姐,谢谢……” 萧水从一开始就知道沈伏息是个有礼貌的人,直到现在也没改变这个想法。 他的确很有礼貌,礼貌地让她心酸又怜爱。 作者有话要说:错别字请先无视,我会挑个时间一起修改,外国鸡又叫了,我睡觉去了,各位慢慢享用。 求收藏求留言求抚摸。 51 51、051 ... 伏息宫外,香烟袅袅,风和日丽。 伏息宫内,沈伏息正襟危坐,萧水侧坐一旁,接受伏息宫人的朝拜。 稍顷,礼成。 ……如此,萧水这位名门正派之首的千金小姐,便算是这江湖第一邪魔歪道伏息宫中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了。 沈伏息有些心不在焉的挥了挥手,身穿白衣的伏息宫人各自退下。 没有预想当中的情景,萧水有些失落,她侧目偷偷观察沈伏息,他却只是单手支头斜斜坐着,青色重纱长袍松垮垮地耷在他身上,芳容丽质更妖娆。 二人沉默良久,萧水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就这样吗?” 沈伏息微微睁开迷离的眼,喃动嘴唇:“嗯?” 萧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幽怨:“不减红喜字,不穿红嫁衣,也不带红盖头?” 一缕风过,吹起沈伏息青裳下摆,那绝尘的身影看在萧水眼中只觉不满。 ——人人都道秋风无情,其实男人才是最无情的。 沈伏息欲言又止,整衣而起,来回踱步,不知如何开口。 萧水看着他走来走去却不出声喊他,这次她不打算给他台阶下。 在沈伏息转得他自己都快头晕了时,他终于还是说话了:“没有这些,小姐依然是最美丽的新娘。” 沈伏息从未如此窘迫过,他清俊如玉的脸上努力挤出了一些笑容,可却让他看起来越发手足无措,他那双灿若寒星的眸子里也现出丝丝柔情,落在萧水眼里却十分欠揍。 “花言巧语!”萧水冷冷站起身道:“成亲是女人这辈子最大的使命,怎可如此草率?” 沈伏息愣了愣,眼中有光芒闪过:“小姐,我这么做也正是不想草率。” 这下轮到萧水愣住了,她低声问道:“什么?” 沈伏息眼底暗潮涌动——这只狡猾的猫又在打主人的坏主意了。 但可惜萧水并未发觉。 沈伏息微笑着,黛眉轻挑,笑靥如画:“我不想小姐一生唯一的婚礼缺少父母亲人的祝福,所以才……” 萧水默默不语,风拂长发,她面无表情,眼神冷漠,清丽的容颜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凉薄。 “他们从未将我当做亲人,我又何必在乎他们?”萧水缓缓抬手,看着自己纤细素白的柔夷:“这双手已杀过武林盟数人,你以为我还能回去当那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吗?” 沈伏息看着她漠然,嘴角扬得更高了,带着点邪气,带着点坏:“小姐,你以为我当真不知,武林盟那些护卫根本没死?” 萧水猛地抬头,惊讶道:“你怎么知道……”说到此又是一顿,自语道:“也对,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呢?” 沈伏息脸上露出微笑,透过伏息宫内飞扬的重重白纱,萧水看到他嘴角扬起的分明是得意的弧度。 “你好像心情不错。”萧水撇嘴道。 沈伏息眉眼含笑,带着不可一世的轻狂:“只要小姐永远和我在一起,我的心情就能一直好下去。” “嘁——”萧水不屑扭头,她对着角落发了一会呆,忽然问道:“我怀孕多久了?” 当初只听唐雪衡说她怀了孕,她倒真不知自己是从何时怀上的。 良久无声。 萧水正预备回身,突然就被沈伏息从后抱住,他的双手纠缠着环在她的小腹,萧水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 ——据说,怀孕的女人性~欲要比正常女人高? 萧水大惊道:“你干什么?” 身后还是没响声,萧水急了,垂下头去掰他的双手,长发披在她肩上,落入沈伏息眼里,美不胜收,孕味更足。 沈伏息叹了口气放开了手:“小姐,若属下没算错,应是我们……” 欲言又止,并非他不想说下去,而是她不准他说下去。 萧水的手捂在沈伏息嘴上,眉眼狰狞,冷冷道:“我知道了!” 沈伏息敛起猫儿眼中的笑意,可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春意锁都锁不住。 半晌,萧水无奈地放开手,有些扫兴地转身趴在椅子栏上轻轻叹息:“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这种男人呢?” 沈伏息不解道:“小姐这是何出此言,你我二人一龙一凤,再相配不过了。” 萧水冷笑:“你经常跟女孩子这么说话?” 沈伏息眼中闪过一丝幽怨,“……小姐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像我这样的大魔头,自不会有甚好名声。” 沈伏息不会知道,他这个无意中露出的眼神会让萧水痴迷到何种地步! ——原来一个男子幽怨起来竟可以完全不招人讨厌,反而惹得她心疼! 可萧水才几岁可就坏透了,她突发奇想,站起身对沈伏息道:“沈宫主,不如我们来比试一场吧?” 沈伏息一怔:“比试?”他困惑地扬起修眉。 萧水别开头拒绝看他无意的勾引:“对,我们来比一场,看看这么久了,我的功夫退步了没有。” 沈伏息拿起玉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手指将杯盖一按很自然的放回桌上,萧水在这时刚好转过了头,忍不住连连叹息,喝个茶都如此优雅迷人…… “……小姐话里有话。”沈伏息沉思一会,下结论。 萧水并不在意被他戳穿,事实上她很愿意让他明白自己的意图,所以她干脆开门见山道:“对,我是有条件的,单打无赌多无趣?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沈伏息似乎怔了怔,但很快会神:“小姐想要什么和我说便是,又何须如此?” “不一样的!”萧水面无表情道,声音有点高。 沈伏息撩开耳边轻纱,伏息宫内四处飞扬的白纱似乎在为他伴舞,他携着她缓缓步下高台,如风中飞舞的蝶。 沈伏息笑道:“这有何不可?既是小姐愿望,那我便依从,小姐尽管说,要如何比试?” 萧水开心地笑了,小猫儿似的一把挎住沈伏息的胳膊,扯着他往外跑。 沈伏息大惊道:“小姐莫跑,小姐动了胎气……” “不妨事,我有分寸的。”萧水满不在乎道。 沈伏息想说什么,但终于什么也没说,他叹了口气,眼中尽是纵容的笑意。 他们一直到一片桃花林才停下。 桃花树下,萧水折了树枝递给沈伏息:“你一根我一根,我们点到为止,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三件事!” 沈伏息笑得有些狂妄:“若是小姐想要的,我还会拒绝不成?” 萧水粉颊低垂,喃喃道:“你现在虽爱我至此,可难保将来不会有异啊……” 沈伏息牵起她的手,温柔道:“不会的。” 萧水抽出手,后退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好了,你可要使出真功夫,莫要输了这三件事才好啊!” 沈伏息执剑在手,嘴角含笑,点头道:“好,既然小姐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将这三件事纳入囊中了……” 萧水不语,只是心中暗道:谁赢谁还不知道呢,这妖孽高兴的太早了! 此刻,桃花林中无风。 没有预想当中的猛烈和快活,只是随着簌簌桃花瓣落下,二人身影也纠缠在了一起。 这不可谓不是一套“眉来眼去剑法”——但当事人并未察觉。 沈伏息手持树枝与萧水对打,他动作轻松自如,将萧水所有的攻击都巧妙化解,四两拨千斤。 萧水一次又一次进攻都无功而返,最后她怒了,也觉得身子有点累了,干脆将树枝扔掉,自顾自朝来时的路扭头就走。 沈伏息怔在原地,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怀孕的女人是不是都如此喜怒无常? 他不知道。 但他很快追上了萧水。 他站在白玉雕成的台阶之上,低头浅笑,俊美无俦的容颜上划过一丝得意。 萧水看着,有些迷恋,却并未因此顿足。 她依旧不停地往前走,可每当她转弯时,总能看到朱红色漆木柱子后那张若隐若现的俊美容颜。 终于,在一处高阶下,萧水停住脚步,缓缓转身。 沈伏息撩开栏杆口的玉珠帘子,纵身掠下,身形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晕里,神仙体态,美若天人。 萧水看了他一眼便转回了身,她慢慢坐到台阶上,垂着头一语不发。 沈伏息忧心忡忡道:“小姐何必如此呢,是我错,我不该仗着习武多年欺负小姐,习武之人最忌以大欺小,这次算我输,我心甘情愿输给小姐的。” 萧水没抬头,开口说话,竟是哽咽了:“你真的……心甘情愿么?” 沈伏息更急了,心道孕妇果然都是喜怒无常的,可面上依旧百依百顺:“是是是,对对对,我心甘情愿,心甘情愿。” 萧水这才抬起了头,可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里哪里有半分的泪光? 沈伏息看了,忍不住怔在那里——小兔子什么时候已变成了狐狸了?是他的失误吗?他怎么刚刚发现呢? 萧水见他呆住,嘴角弧度微微上扬,她倾身,伏在他耳边呢喃着说了什么。 只见沈伏息整个人更加呆滞,白皙如玉的脸颊越发绯红。 “小姐……这……”他难以开口。【书本网﹕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萧水道:“怎么,你,不想吗?” 沈伏息道:“我……可是……” “做吗?”萧水问得很认真,她气势十足的压在他身上,四目相对,火花激烈。 沈伏息深呼吸了好几口,良久,他微微咬了咬唇,斩钉截铁道:“做!” 为伊沉醉又何妨?哪怕梦醒人断肠!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没修,写完就发了,鸡又该叫了,今天我可以早点睡觉了^_^求书评 52 52、052 ... 夜。 殿中烛光袅袅。 萧水穿着件水红色纱衣侧坐在床边,她羞怯地低着头,轻抚着愈来愈大的肚子。 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沈伏息闪身而入,反手掩门,款款走来。 萧水看了他一眼,把头垂地更低了。 沈伏息嘴角含笑,负手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他顺着她的目光窥向她的肚子。 萧水偏过身躲开了他的视线。 沈伏息愣了愣,抬手托起她的下颌,眯着眼深情沉醉地唤道:“沈夫人,我来了。” 萧水美艳朱色,又低下了头去。 但她忽然又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沈伏息。 沈伏息没有说话,就那么坐在那让她看。 良久,萧水道:“现在可以说了吧?你今日答应我的……” 沈伏息看着她,点了点头。 萧水道:“那我问了?” 沈伏息示意她说下去。 “当初离开神剑门时,萧盈究竟想说什么?又或者,你一开始呆在我身边,到底有什么目的?”虽然知道可能得不到回答,但萧水还是问了。 沈伏息有些心不在焉,看左右,未发一语。 萧水有些失望:“沈伏息,你是个骗子。” 沈伏息仍未言语,他看了萧水许久,才云淡风轻地说:“我从第一看见到你就开始了我的圈套。” 萧水愣住,过了一会儿才坚定地说:“我明白,曾经你有很多机会下手,但你没有,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始终没有下手。” 萧水的想法很对,她将重点放在了结果上。事实上的确如此。不管沈伏息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最终他都什么都没做,他完全没有伤害过萧水半分,甚至还寸步不离的保护她,为了她付出了很多他曾经很在意的东西。 沈伏息点头:“是的,因为我爱上了你,所以我没下手。” 萧水又呆住,她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句话,可她避开了他的话,问道:“如果没有珠子,你会怎么样?” 沈伏息很干脆地说:“不知道,也许会死,也许不会。” 萧水凝视着他的双眼,忽然有些后悔知道这些了。 她的外表冷淡难以接近,但那些都是装出来的,而沈伏息却完全不同。 他的冰冷是洞察一切后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那才是真正的凉薄。 “你不怕吗?”萧水看着沈伏息,缓缓道。 沈伏息手中轻轻摆弄着一柄白玉小剑,锋芒锐利。 剑身上映出萧水惨白的脸。 他眉目温柔,神态安详,似乎在讨论的根本不是他的生死:“怕,当然怕!” 萧水抿唇,没言语,只是眉宇间盈满了忧色。 沈伏息缓缓道:“我会害怕很多。比如你,比如失去,比如失去你。” 萧水有点听不下去,起身走到窗边,偌大的伏息宫似乎只有夜幕才是趋于现实的,它完全飘渺的仿佛不存在。 她望着夜幕发了一会呆,正要关窗,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一转身,正巧对上沈伏息那双妖孽到极致的眼睛。 沈伏息走过来将她落在窗框上的手拿开,接着望着天上。 萧水也循着望去,满天星斗,一片灿烂。 沈伏息很慢很慢地说:“我小的时候,我娘告诉我,人死了以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在那里不必受苦,不会挨饿受冻,每天都会过得很开心。” 萧水很难过,“不要再说了。” 她现在极其后悔引沈伏息将事实说出来,若知道事情如此,她恨不得这辈子都蒙在鼓里。 但提到这个,沈伏息觉得很抱歉,他说:“对不起,我总是对你隐瞒,接下来,我就将一切都告诉你……” 无风。 窗外,一片片树叶猛地跌落下来。 萧索无比。 沈伏息嘴角弧度微微上扬,当夜晚占据一切,他和萧水倚窗而坐,像对孤独的幽灵。 萧水道:“我不想听了,你也不要再说下去,一切到此为止,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伏息静静地坐着:“五岁那年我第一次杀人,血喷到我脸上,那种感觉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萧水使劲摇头,她不想听。 沈伏息却继续说下去,他不想在内疚,因为他知道萧水曾是很热爱生命的,可他却造下无边杀戮。他从未想过自己也可以做父亲,自己也可以得到幸福,他怕这只是昙花一现,怕上天给了他却又夺走,那样还不如从未得到。 给了又拿走,很残忍的。 “……先是热的,后来就凉了,粘在脸上,一点点干涸,收紧,脸上会有些刺痛,就仿佛谁在抓着一样……”他继续说着,萧水已听得无力拒绝。 “小姐想不想知道我第一个杀的人是谁?”沈伏息忽然问道。 萧水漠然,她知道自己阻止不了沈伏息,也不想再劝他。他埋了这些年的秘密,若说出来,兴许他的性格会有所改变。 果然,沈伏息并未理会她的沉默便继续说下去:“是我娘。” 萧水这次真的惊呆了,她嘴唇颤动,低声叹道:“什么?” 沈伏息并不难过,他笑笑说:“是我娘啊。” 看着萧水不语,他解释道:“当时,我娘应该是生不日死,与其让她死在我爹剑下,死不瞑目……倒不如我自己杀了她。” “你爹?”萧水轻声重复,她第一次听沈伏息对她提起他的事,她听得很认真很认真,仿佛身临其境,完全可以体会他当时的绝望与伤感。 沈伏息将手中白玉小剑轻揉来去,动作优雅,意图难解。他如水潋滟的眸子,似乎断绝了一切与外界的勾连,让人根本看不出他在说话。 而事实上他说了,还说的异常轻巧:“我爹就是当年血衣魔教的教主沈封,小姐应该知道的。” 无人出声。无人回应。又或者说,无人敢出声。 萧水不敢出声,她害怕。 人都是这样,害怕真相,却总想知道真相。 沈伏息的动作完全没变过,他的神情是那样迷恋,语调是那样沉醉:“我娘从小就跟着他,一直到他服下灵珠。” 萧水有些不解:“据说当年沈……你爹他武功天下第一,又为何要服灵珠呢?” 沈伏息的手还在揉搓白玉小剑,眼神随看着自己的手,语调还是那个语调:“天下第一?” 房内光线有些昏暗,映出两人挨靠的身影,隐隐绰绰。 “似乎,我也一直在走我爹的老路。”沈伏息忽然明白了许多,他抬头望着窗外的月:“小姐,如果有一天我也像我爹那般因灵珠入了魔,六亲不认,血腥残暴,你会不会离开我?” 萧水轻轻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抱住他:“你不会的,你绝不会重蹈覆辙。” 沈伏息低头望着萧水那风华绝代的容颜,将笑未笑:“谁又说得准将来的事呢?我爹他当初又哪里不是自信满满,以为自己武功高强,不会被灵珠控制?” 萧水惊愕,小小声喃道:“你……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也服了灵珠?” 她的手已开始颤抖,沈伏息感觉到,却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是,小姐猜得不错,我也服了。”沈伏息很干脆道。 萧水身子有些不稳,若非沈伏息扶住她,她恐怕会摔倒。 沈伏息始终微笑着:“小姐不要怕,我绝不会做出父亲当年的事,我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没想过危害武林,我只是想夺回,属于沈家的东西,杀掉那些害过我沈家的人。” 其实沈伏息说到现在都没有说重点,他留在萧水身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萧水面色苍白,她心情巨大起伏,这样下去对她怀中胎儿不利。 沈伏息将她抱起,走到床边轻轻放下,为她盖上被子,卸去头上发钗,温柔的眼神仿佛回到了过去。 但过去就是过去,再也回不去了。 “小姐,我留在你身边,最开始是为了另一颗灵珠。”沈伏息终于说出了事实,“那颗珠子就在你体内,若有了它,我便也许不会死。” 萧水浑身僵住,呆呆地望着沈伏息。 沈伏息轻抚着她的脸颊,笑得有些苦涩,“小姐不要怕,现在即便是我死,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包括我自己。” 萧水担心的却并非这件事,她急忙道:“那珠子怎么会在我体内?我从来就未见过啊……” 沈伏息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姐莫急,听我慢慢说。” 萧水还真的安下了心——什么时候,他对她的影响竟已如此之大? 沈伏息走到桌边托起一尊金色器皿抿了一口,紫红色的液体侵染了他的双唇,红得似血。 萧水望着他,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沈伏息缓缓道:“小姐可还记得萧掌门将你琵琶骨打断那件事?” 萧水如被雷击中般愣在那里。 原来,原来在那时萧君亭就已开始计划了。 原来,原来她体内真的有什么见鬼的灵珠。 原来,原来她经常感到的流动内力就是那颗珠子! 可是——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是她啊!? 沈伏息看了萧水一眼,轻声说道:“的确,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是小姐呢?为什么不是四姑娘?为什么不是其他人?” 如果是别人,这一切都不会再有问题。 他可以活下来,她也可以和他在一起。 可现在问题出现了,还是很大的问题,天大的问题! “……你是试探过四姐,才来我这里的。”萧水肯定道,目光有些呆滞。 看来萧盈并未全说谎,沈伏息的确是先认识她的,只是在她身上搜寻无果,才来自己这里的。 萧水忽然陷入深深地迷茫当中,她不自觉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声音在重复着——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是她啊…… 作者有话要说:萧姑娘知道真相了 接下来所谓武林正道也该出场了 估计那架势可以与当年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媲美啊! 那个,现写现发的,大伙先凑合看,我呆会修。 求书评,求留言,我会日更哦! 53 53、053 ... 唐雪衡生出来就有唐门大少爷这个身份,他从小就在门人的阿谀奉承中长大,他以为自己就是天底下最伟大最完美的人,因为他从没错过,也从没见过比自己强的人——至少他从未听别人说他有错过。 后来,唐雪衡又做了唐门的掌门,唐老太太死后,唐门门人更是对他唯命是从,完全按照他的意思做事。 但他的想法总是很奇特,一些无法领会他意思的门人都被他残忍处决,这让他在唐门中的名声并不好。 唐诗诗利用这一点,暗中笼络了不少门人,只求一个将唐雪衡一举歼灭的机会。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风平浪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伏息宫沉默并不代表江湖那些名门正派也沉默。 自从萧水在客栈那番几乎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的宣言发出后,神剑门已经完全和她撇清了关系,她现在应该是开心的吧,她已经和神剑门没有半毛钱关系了。 事实上萧水的确很开心,她在笑。 她坐在椅子上,靠着厚厚的垫子,秋风冷冽她却不觉半分。 她面前有桌,桌上有炉,炉上有壶,壶中有酒,酒香扑鼻,醉心怡人。 煮酒的人并不是萧水,是沈伏息。 他靠着躺椅,仪态闲适安逸,面对着萧水,他也忍不住想笑。 他们为什么会笑呢?难道这酒里有什么灵丹妙药不成? 当然不是。 他们笑当然有他们的原因,那是因为他们在伏息宫中避世已达四月之久,然而平静和安稳不会永远伴随他们,该来的总要来的。 今天,该来的已经来了。 唐门,神剑门,燕山派,武林盟,四大门派联手攻上缥缈峰。 沈伏息端起桌上的酒杯,轻抿一口,舒服的眯起了眼,时间在这一款仿佛静止了,一切都美的宛若画卷。 萧水笑的更开心了,她开口问道:“你今天可有什么事要做?” 沈伏息略微垂眸凝视着她已快分娩的腹部,幽幽叹道:“没有。” 萧水意味深长道:“好,那我们来下棋吧,下个通宵局,今日会很长。” 沈伏息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当然是件很好笑的事,而且好笑极了。 四大门派攻上缥缈峰,这架势简直就是当年晋江城大战的翻版。 只是结果就不一样相同了。 沈伏息捏着酒杯的手一紧,眼神莫测飘忽——他算到了总会有这一天,但他却绝不会走上父亲的老路。他可以天下第一,但不可以死。 萧水也端了一杯酒,不管今日结果如何,她已决定了要走沈伏息娘亲的老路,无论他是生是死,她都会与他站在一起。 寂静。 沉默。 让人窒息的静默。 殿外漂泊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殿内的人也如同雨声一样沉稳平静。 轻轻地,忽然有一人落至他们面前。 沈伏息仿佛早已料到,没有半分的惊讶,而萧水面上也完全见不到一丝异色,他们都闲适淡定的喝着酒,仿佛面前这个人根本没出过一样。 来人见此,忍不住讥笑道:“我似乎不该出现在这里。” 沈伏息道:“既然知道,又来这里作甚?” 当来人的目光落在萧水腹部的时候,他的眼睛立刻睁得大大的,有点发直,他的脸和他的耳朵也都红的可以媲美萧水所穿的朱色衣裳。 他当然不是害羞才脸红,他那是被惊讶和暴怒给憋红的。 他咬牙切齿地说:“好你们这对狗男女!” 萧水一把将酒杯摔在地上,抬手使劲地掏耳朵:“哎呀呀,我听到了什么?好刺耳好刺耳,相公你听到了没?” 沈伏息就然在喝酒,他喝得很慢很慢,而且他的眼睛还在盯着酒杯,一直没有移开过,只听他悠然地说:“为夫一定是喝醉了,不然为夫怎么会听到唐门掌门说出那等不堪入耳的脏话呢?” 他说完话才把眼神转向了来人,那人一身玄色长衫,干干净净,只有少许几道雨水痕迹在下摆上。 沈伏息凝视着唐雪衡的脸有些感慨,为什么同一张脸却可以说出那么多不同的话呢? 唐雪衡想说什么,却被萧水抢了先,萧水也盯着桌上温着的酒壶,仿佛无限惆怅地说:“的确,像这位兄台如此种人,究竟是怎么当上唐门掌门的呢?过程一定很黑暗吧?” 萧水轻抚着肚子,抬眼对上沈伏息的眸子,两人相视一笑。 唐雪衡气的拔剑就朝沈伏息刺去,沈伏息自始至终都没挪动地方,他抬手捏住唐雪衡的剑尖,不紧不慢不慌不忙不愠不火地将手指往前挪动一寸,只听“喀嚓”一声,剑应声而断。 唐雪衡立刻松手,却已来不及。他被沈伏息注入剑中的内力所噬,踉跄着险些倒下。 沈伏息似乎怔了怔,但终究没有收手,他闭上了眼,不再说话,若高僧入定一般。 萧水也不说话了,她在等沈伏息说,因为她知道沈伏息还有很多很有趣的话要说。 沉默中,雨慢慢地停了。 唐雪衡在不远处盘膝而坐疗伤,他也在等,他在等救兵到来。 沈伏息何不趁着这个时候将唐雪衡一举拿下呢? 他如果会这么做,那他就真的不该叫沈伏息了。沈伏息是骄傲的,他骄傲到根本不在意唐雪衡的死活,也完全不觉得多唐雪衡一个或少唐雪衡一个有多大不同。 缥缈峰上此刻已围满了四大派的人,沈伏息依然躺得安稳,萧水面色不变,但毕竟是女子,心中也有些担忧。 她望向沈伏息,沈伏息只是回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萧水怏怏收回视线,睨向依旧在运功疗伤的唐雪衡。 这样一个不堪一击的男人当初可以给沈伏息下毒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情。 沈伏息虽是个人人不齿的大魔头,但他却比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的每个人都要有情有义。 萧水正思索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的打斗声,她武功已并不低微,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她都不放在眼里。现在,沈伏息可以很放心的让她离开他的身边。 渐渐地,打斗声越来越近,在唐雪衡疗伤即将完毕之时,沈伏息忽然勾起嘴角,脚尖点地翻身而起,一掌袭至唐雪衡的左胸。 唐雪衡猛地睁开眼,可沈伏息人已至他面前,他急忙伸手去挡,却抵挡不住沈伏息强势的掌力,再次被重创,身子后飞,狠狠撞在墙上。 沈伏息站在原地拍拍手,微笑着对萧水说:“我去去就来,这里夫人应该搞的定。” 萧水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一下头:“好,你动作快一点。” 沈伏息又笑了,笑得温柔体贴,笑得温润如玉。 他们两人的对话就仿佛在谈论极其幸福的事情,完全不像是即将要取人性命的这等大事。 唐雪衡想开口辱骂,但他只能抿紧双唇,因为他一旦张口,血就会喷溅而出,那样很不美。 真的很不美。 沈伏息转身而去,他悠悠然地跃身而起,不一会,轻轻落地,人已至缥缈峰外,伏息宫口。 这里围满了人,所有打斗的人都停住了,他们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送货上门”的大魔头。 沈伏息微笑着朝前迈了一步,四大派的人竟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 沈伏息笑得更开心了。 他左右一看,满地血腥,望着那血液的颜色,他体内气流涌动,热血沸腾,就连双眼也跟着红了起来。 萧君亭往前迈了一步走出人群,他望着沈伏息的模样忽然紧紧蹙眉。 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的青年竟然像浮云一样悬空立在那里,赤红着双眼,虚幻的仿佛和缥缈峰融为一体。 萧君亭略有惊异,莫非沈伏息已将灵珠和血液融为一体? 那岂不是更难对付了? 萧君亭神情变幻莫测,与之一起到来的人也开始不安。 当然,神剑门掌门都神色不定了,他们哪里还有安心的理由呢? 沈伏息却不管这些,他望着这群无礼的自视甚高的所谓名门正派之人,眼波似秋水一样荡漾开去。 “谁,是你们的头儿?”沈伏息轻抚着窄袖,众人可以看到已蔓至他手背的灵珠藤,那细细的一条条的纹络美不胜收,却也毒可致命。 萧君亭眉峰跳个不停,他死死盯着沈伏息的手,他来这之前根本没想到这样一个年轻人竟能将灵珠吸收入血脉,他这步棋走的实在太差了! 见到自己家宫主,伏息宫人战意更胜,说实在的,这四个月来本本分分的日子已经将他们逼得无趣之极,他们现在没有服过灵珠就已经热血沸腾了。 沈伏息斜睨了他们一眼,轻轻扬手,算是批准了他们无声的请求。 伏息宫人见沈宫主素手微扬,士气猛涨,怒吼着冲向侵占他们领地的不速之客。 \奇\四大派的人见了忍不住连连后退,可退了几步萧君亭回过神来,似乎该退的是伏息宫的人才对吧!? \书\萧君亭思及此大怒,飞身而起掌风袭去,伏息宫人前地瞬间炸起,烟雾蒙蒙,扰人视线。 \网\沈伏息看得很安静,但他绝不会袖手旁观,他从袖口中拿出一颗紫蓝色的珠子,这当然不是灵珠,但这珠子的威力却一点都不小。 只见沈伏息后撤几步,身子隐入旁边竹林之中,不一会,紫蓝色的珠子被扔了出来。 见到这珠子,伏息宫人立刻不管三七二十一退避到了最近的竹林里。 这珠子虽小,杀伤力却极大,伏息宫人没有不知道的。 但四大派的人不却不知。 看到伏息宫人忽然撤退,四大派的人正云里雾里,不想横天飞来一颗小珠子,他们的目光随着珠子落地,只听“嘭”的一声,比萧君亭所制的爆炸声更刺耳的声音传来,他们的身子也随之不可抑制的被炸飞。 作者有话要说:我没修。 。。。 。。。。 54 54、054 ... 当烟雾散尽,伏息宫人掩身的竹林也跟着灰飞烟灭。 通往伏息宫内的青石板路上,满是血污和残花败叶。 沈伏息一个人从竹林中走出,他望着地上歪七扭八的死尸,双手合十唤了句佛号:“阿弥陀佛。” 他第一次这么做。 并不是因为他不想杀他们。 而是因为他不想给自己和萧水即将出世的孩子造太重的杀孽。 空气中布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这一刻,似乎连风都变的阴森冰冷了。 可一切都及不上沈伏息的心冷。 他抬眼左右望去,他的视线移得很慢很慢,仿佛在回想伏息宫外曾经的模样。 没错。 眼前这个衰败残破的地方就是他的伏息宫。 这里就是天下第一的,令人闻风丧胆的,名震江湖的伏息宫。 沈伏息微微勾起嘴角。 他在笑。 嘴角勾起,无疑是在笑。 可如果是别人经历这些事,绝对笑不出来。 但沈伏息不同。 他笑得很开心。 他想怎么笑就可以怎么笑。 他想什么时候笑,他就可以什么时候笑。 他想笑多久,他就可以笑多久。 他慢慢地走在尸体中,偶尔踢开一个看看,似乎在寻找什么。 这些尸体中随便翻开一个,就是名震江湖的大人物。 杀死他们其中任何一个都足以让你的名字响彻天下。 那么,沈伏息他要找的是哪一个? 伏息宫外,缥缈峰上。 四大派的人都倒下了。 沈伏息看过的所有尸体都是一副惊恐的难以置信的表情。 的确,他们来之前绝对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就算曾预料到自己会死,也绝对想不到会这么轻易的死去。 沈伏息他不过是动了动手指,就已顷刻间取了他们的性命。 他们到死都无法相信,这世间竟有如此神奇的东西。 ……炸开,就可取了他们如此众多之人的性命。 沈伏息一直走到缥缈峰边缘才停下,他望着峰底,身子一动也不动。 伏息宫人在这时走了出来,他们完全看不出沈宫主在想什么,他的目光在他们看来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深渊。 良久,待伏息宫人整齐地站在他身后时沈伏息终于开口了。 他轻轻地说:“伤的医,死的葬。” 伏息宫人应下,开始搬动地上的尸体。 沈伏息微微闭起眼,他没找到那几人的尸体。 萧君亭,萧绰,魏知,薛白萼。 风动,掀起沈伏息淡青色的锦衣下摆,他外罩的重纱长袍也跟着飞扬而起。 但风过去了,他的衣裳却还在飘。 他就那么站着,盯着峰底,一动也不动。 除了衣裳飘得越来越剧烈之外,没有任何人变化。 伏息宫人还是很懂事的,他们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安静的搬移尸体,虽然他们知道会有事发生,但宫主不开口,他们绝不会多话。 半晌,沈伏息心不在焉地转身,问左右:“夫人那里如何?” 一位身着白袍,系黑色腰带的伏息宫人停住手上动作,躬身道:“禀宫主,夫人还在殿内。” 沈伏息道:“把她叫来吧,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是。”伏息宫人应声而退。 沈伏息继续背着手站在原地,他瘦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神如同地上的死尸一般毫无生气。 不过,突然之间,他一双星眸变得如他的剑一般令人窒息。 冰冷的,狠毒的,邪气的,但凡与危险搭边的词都可以形容他的模样。 “你是不是认为我今日必死无疑?” 这声音分明来自于本应也随着其他人死去的萧君亭。 沈伏息怔了怔,回过身去,看到缥缈峰边沿上立着四个人。 正是他找不到的那四个人。 萧君亭,萧绰,魏知,薛白萼。 沈伏息歪着头睨着他们,很奇妙的,两个重要的女人都没来。 萧盈,唐诗诗,这两个女人都没来。 事实上这种场合女人的确应该呆在家里,沈伏息笑了笑,很是无所谓。 杀人者人必杀之,杀人绝对不是件好事,但对于某些人来说,杀人却是件很神圣的事。 沈伏息随意的用脚尖勾起地上的一把剑,横握手中。 他的手不知何时已戴上了一副雪白的手套。 那些令人吓破胆的灵珠藤都被遮在手套之下。 萧君亭深吸一口气,冷冷道:“据说你的剑法是天下第一,可我却不信!” 沈伏息慢慢道:“这句话我听过无数次,不过很可惜说这些话的人也有无数种死法。” 萧君亭明白他的意思,一旦交手,他很可能成为着无数种人里的一员。 沈伏息在劝说他,但这好心的劝说却被萧君亭这个年长的,位高权重的前辈当做了“警告”。 那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理解。 萧君亭道:“是吗?但我既然来了,就绝不会无功而返。” 沈伏息道:“你很自信。” 萧君亭道:“你也很自信。” 无人反对。 反对只有死。 两大高手对垒,若非身处这等境地,观战者一定会很兴奋。 但此刻他们心中满是郁结。 萧绰紧紧皱眉盯着萧君亭,俊脸上难掩不安。 可他脸上的不安总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 也许,少了些真诚。 魏知看上去和在武林盟时一样虚弱,他双手握拳站在萧君亭身后,在哭。 只有薛白萼。 只有薛白萼是面无他色的。 他站在那里,仿佛一个看客,意态闲适的就好像这些是完全与他无关。 沈伏息看着他的表情有些玩味。 “你们都很自信。”沈伏息道:“你们也确实很厉害。” 这四个人的确厉害。 但凡江湖中人见到这幕景都会毕生难忘。 萧君亭道:“若你现在将水儿和灵珠交出来,再卸下一条手臂,废了自己的武功,我可以饶你一死。” 萧绰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芒,他几乎就要开口反驳,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 他低下了头,暗潮涌动的眼中满是深意。 沈伏息的眼神比萧绰还要莫测:“萧掌门大恩晚辈永生难忘,晚辈承认你们很厉害,但晚辈还没说完——你们厉害归厉害,但很可惜你们遇到了我。” 萧君亭拧眉不语,他在等沈伏息下句话。 沈伏息的确还有下半句,他补充道:“萧掌门百密一疏,这一疏,就足以要了你,还有他们三个的命。” 沈伏息说完突然摘了手套,蔓至指腹的灵珠藤闪动着盈盈绿光。 萧君亭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惊喊出声:“怎么可能!?” 他惊讶了,其他三个小辈也跟着惊讶起来。 魏知哭得更难过了。 沈伏息道:“萧掌门似乎很难以置信。” 萧君亭舒了口气,缓缓道:“的确难以置信,你爹都做不到的事,你竟然可以做到。” 沈伏息笑道:“那是因为我有我爹没有的东西。” 萧君亭忍不住问道:“什么!?” 沈伏息未开口,只是转过头去望着伏息宫深处,萧水大着肚子的身影缓缓走来。 在双方注视之下,萧水自伏息宫内款款而出,纤纤作细步,芙蓉如面柳如眉,天生丽质难自弃。 只见她忽然飞身而起,迅如疾风,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已至沈伏息身边。 萧水甚至不去看对面的四个人,她随即打量上了沈伏息,后者一张俊俏却苍白得骇人的脸叫她说不出的生气和心疼。 萧水一字字道:“沈伏息!” 沈伏息应道:“在。” 萧水道:“你这是怎么搞的?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沈伏息轻抚了两下脸颊,苦笑道:“这次的事情有点难度……” 萧水却没回复他,她向来时那样出其不意地转头对萧君亭道:“我知道你会来的。” 萧君亭道:“我也知道你会来!” 萧水轻道:“是吗?” 萧君亭道:“因为这个男人在这。”他看了沈伏息一眼。 萧水没否认:“你说的很对,他在哪,我就在哪。” 萧水紧盯着萧君亭,她的眼神让萧君亭很不自在,他愤愤道:“孽女!” 萧绰无言,薛白萼不会多管闲事,魏知一直哭个不停,根本无暇顾及萧水说了什么。 所以,只有萧君亭一人在说话。 萧水听到这两个字,浑身抖了一下,她冷冷道:“那你又是什么?虎毒尚不食子,你不但算计于我,甚至还想弄死我,你又是什么?” 她的心已开始往下沉。 杀气围绕在她身边,沈伏息忍住拍了拍她的肩。 萧水回头望了他一眼,慢慢平下心情。 孕妇不可急躁,她要为他们的孩子负责。 然后这一幕看在萧君亭眼里,却比萧水的话还让他觉得冷。 对面两人,不,准确的说是三人。 这三人,都应该算是他的亲人了。 他的女儿,他的女婿,很快还会有他的外孙或者外孙女。 但很可惜,今日不是他们三个死,就是他们四个亡。 萧君亭深吸一口气:“水儿,若你及时回头,爹就当做什么都没听到过!” 萧水立刻道:“你听着吧,我都说了些什么,到了阴间同娘解释清楚,让她知道我为什么要弑父。” 萧君亭气的手都在颤抖,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敢相信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会对自己说出这么狠毒的话。 萧绰也没想到,他忍不住插嘴道:“五妹你这是什么话?在神剑门爹是如何待你的?你竟如此忘恩负义,简直该死!” 他的话更重。 萧水更生气了,她咬牙道:“什么时候轮到你这种无视人伦的东西来指责我了?” 萧绰完全呆在那里,他的神情就仿佛不相信萧水会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公诸于众,毕竟这种事会对神剑门甚至整个武林正道抹上黑暗的一笔。 但萧水说了,还说的斩钉截铁,一字一顿。 萧君亭看看萧水,又看看萧绰,更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沈伏息抿了抿唇,他沉默了一会,忽然护在萧水面前,轻声道:“你们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我没什么要说的.... 55 55、055 ... 走? 走是什么意思? 不打了?不杀了? 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装饰的,沈伏息的剑,只为他觉得值得的人而出鞘,萧水当然就是那个值得的人。 但为什么又不杀了? 萧水愣了一下,继而轻笑道:“为什么放他们走?” 沈伏息无色的唇抿起又滑开,微微勾起,跟着笑道:“今天我不想再杀人。” 萧水的笑容开始变得敷衍,她细眼黛眉都染上了邪气,在场者都能感受到她的不对劲。 沈伏息并未多说,他执剑比向那四人,脸孔仿佛硬玉雕成的面具,泛着冰冷的色彩:“下次我再看到你们这么做,我必杀了你们。” 萧水二话不说转身拂袖而去。 她臂间挽纱擦过沈伏息的侧脸,带来的温度很低。 低温能降低他的低温,却降低不了他的决心。 沈伏息依旧固执得要放他们走。 萧君亭却不屑道:“放我们走?你多年来费尽心机修炼邪功,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杀了我替你父亲报仇吗?” 沈伏息侧身而站,长剑青衣,眼瞳变成了死灰色,可他唇角还带着笑。 沈伏息道:“前辈说的不错,我的确是一直想杀了你为父报仇,但我已说过,今天不再杀人。” 这是天大的恩赐。 能在沈伏息剑下留命,那是足以笑傲江湖的本事。 但很可惜萧君亭并不稀罕。 又或者是,他自信过了头。 萧君亭露出悲哀的神色:“这么些年来你与我斗来斗去,我今日就要看看,你究竟怎么为你那魔头父亲报仇!” 沈伏息不解道:“你真的那么想死?” 萧君亭冷笑道:“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沈伏息收剑回鞘,脸上的神情疲惫而厌倦:“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萧君亭道:“什么事!” 沈伏息道:“我不杀你,并不是因为我怕你或打不过你。”他随手捡起一根树枝,“我只是想知道,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水儿究竟是会选神剑门,还是选我和孩子。” 萧君亭似乎怔了怔,但终究没回头,自他成人以来,认识得人都敬畏他,从没有人敢违抗他的话,从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决定。 只有眼前这个少年,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颠覆萧君亭引以为傲的自尊,在这一刻,饶是萧君亭这等年纪,也忍不住意气用事了。 沈伏息看着萧君亭执着的脸,忍不住笑了:“我说过今天不再杀人,我已仁至义尽,可前辈还是一再挑衅,如此,便不是我的错了。” 萧君亭恍惚中觉得,似乎无论什么时候看见沈伏息,他都是在笑的。 他笑得样子与别人不同,他的笑带着三分狂傲七分妖孽,还有那么点邪气。 他从未看见过沈伏息哭泣难过或者不悦的时候,沈伏息的笑容很安定,也很宁静。 而这时,这个总是在笑的男人朝他走了过来。 萧君亭握紧了手里的剑,他这之前一直都以为沈伏息还是当初那个傻小子,但现在他发现,沈伏息长大了,并且变得很强。 比他还要强。 但很可惜,萧掌门明白得太晚了。 沈伏息手持树枝,忽然飞身而起,迅疾奔来。他唇角带笑,眼角半敛,风起处,他飘逸的青衣也随着飞扬。 萧君亭后撤两步,萧绰、魏知还有薛白萼识相的退到了一边。 他们在观战。 他们本来很有信心,因为他们人多势众。但在沈伏息轻而易举将四大派的人杀光之后,他们的心动摇了。 可萧君亭对战沈伏息,他们依然是有信心的。 不过那是刚刚。 在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后,他们三人彻底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他们一齐望进沈伏息漆黑如墨的深渊似的双眼,那里沉默得看不出半分波澜,像滩死水。 好快的树枝! 好快的招式! 在场五个人无一不是高手,但除了沈伏息自己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看到他是怎么出手的,等大家回过神来,萧君亭已经倒在地上了。 萧君亭的身子一直在发抖,萧绰见此,立刻跑到他身边,悲戚地惊呼道:“爹!爹你怎么样!” 他说到这顿了一顿,转头恶狠狠瞪着沈伏息:“你杀了我爹!” 沈伏息丢掉树枝,拍拍手道:“是他一心求死,我撑着活了这么些年,就是为了报仇,可当我想放弃了,仇人却自寻死路,我又有什么办法?” 萧绰咄咄逼人道:“你杀了我爹!你口口声声说爱五妹,可你却杀了她的父亲!” 沈伏息没说话,他就那么站在那,单薄的青裳无风自起,发间淡青色的锦带随墨发飞扬,凌凌乱乱,隐约可以看到他的脸。 在谁都看不到的地方,沈伏息的神色异常疲惫和厌倦。 原来爱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稍不留神就会伤害到对方。而为了不伤害到对方,又要仔仔细细去做每件事,兢兢业业地活着,胆战心惊地活着,真的很累很累。 但就在这时,一句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话打断了他的沉思。 “为什么不杀?”那声音如一颗珠子滑落,敲碎了萧绰的心。 萧绰不可思议地看着沈伏息身后,呐呐道:“五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萧水紧双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的尸体,“什么话?”她淡淡重复,语气平静得出奇:“也对,畜生,又怎会听得懂人话?” 萧绰如被雷劈中般呆在那里,望着萧水的双眼空白一片。 沈伏息淡淡地走到萧水身边,想说什么,却被突然而至的访客打断。 伏息宫外,缥缈峰边,十位穿白衣,腰间系红色锦带的美女款款落地,虽正值寒秋,已近冬日,但这十位美人都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纱衣,薄得几乎可以看见玲珑身材。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这十位美人,的确,美人绝对要比死人吸引人的多。 但也有人不喜欢看美人,那就是沈伏息。 他依然低着头,他在思考。 他在思考这群美人是谁的部下。 他猜想,定是百晓生。 但他又想不到百晓生这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许久,他缓缓抬头,看看到的就是所有人都呆呆望着那些美人这一幕。 萧水也在看这些女人。 这些女人像极了一个人,那就是小香玉。 白衣,长发,清冷,飘逸。 小香玉就是这样一个女子。 事实上,沈伏息和萧水都猜对了,来人正是百晓生,但来的却不仅仅只有百晓生,还有另外一批人。 随着白衣美人们撤下,花瓣散乱,仙乐奏起,一群穿着紫色仙女裙装女子从半空中落下,她们围绕着一顶绛紫色的华丽轿子,当轿子缓缓着地,一位穿着奢华,貌若天仙的女子走了出来。 沈伏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凌厉地仿佛出鞘宝剑,他青衣飞扬,纵使身旁景致如仙,也敌不过他浑身的风轻云淡。 这两人的出场绝对足够惊艳,却提不起萧水的心情,她看清了来人,便有低下头去凝视萧君亭的尸体。 小香玉自人群最后翩然而出,她素淡衣裳,清丽着装,丝毫不亚于盛装出席的唐诗诗。 对,那位架子十足的仙女就是唐诗诗。 唐诗诗和百晓生一起来,怎么都觉得很奇怪。 沈伏息微微皱起眉头,他是浪子,他从不计较别人算计他,但朋友除外。 看到百晓生和唐门的人走得那么近,他心中很不安。 但这种不安很快被打消了,因为唐诗诗开口了。 只听唐诗诗说道:“各位,我这次来是告诉大家,唐门掌门已经更换,唐雪衡已不再是唐门掌门,今日四大派围攻缥缈峰,唐门将不再参与。” 这对已伤亡惨重的四大派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萧绰咬牙恨恨地想,早就知道不该相信唐门那群龟孙子,冲上来时唐门之人便选择抄后,让他们从前面冲,原来是在这等着算计人呢! 十二少听唐诗诗说完,淡笑着补充道:“琅嬛福地区区在下江湖百晓生前来助伏息宫主一臂之力。” 萧绰更震惊了,这时的魏知忽然不哭了,他的脸上瞬间恢复光彩,他看着唐诗诗的目光要多深情就有多深情,这样的他,竟也有了光芒万丈的感觉。 萧水默默地听着这一切,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她以为自己会高兴得敲锣打鼓,但当事情真的发生,她却仍会伤心。 看来,所谓骨肉亲情,真的要用血脉才能洗净。 因为血浓于水,只有血,才能洗清一切。 小香玉这次并未在十二少身边守候,她缓缓走到萧水身边,微微点了点头,冰冷绝美的容颜上没有一丝表情,但萧水从她眼里看到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温暖。 萧水忽然全身涌出深深的无力,她觉得自己变得轻飘飘的,仿佛上了极乐世界。 但很快她就从极乐世界被踢了回来,她觉得腹部其痛难忍,这种痛是她有生之年来从未受过的,痛得她忍不住连连哀号起来。 沈伏息惊愕不已,他瞬间移至萧水身边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大呼道:“小姐你怎么样!?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萧水痛得不能呼吸,只是拼命地指着自己的肚子。 沈伏息的眼神在她和她的肚子上来回移动,急火攻心的他竟一时不明白萧水究竟是何意。 小香玉在一旁看不过,正要开口解释,却被另一人抢了先。 只听唐诗诗殷勤道:“沈宫主,沈夫人这是要生了啊,恭喜沈宫主要当爹了……诗诗不才,懂得几分医术,不如,让诗诗为沈夫人接生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无大纲人员想到了无比揪心的情节,哈哈哈哈,你们等着瞧吧,让你们霸王!喵哈哈!少年啊!觉醒吧!马上留言吧! 56 56、056 ... 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 沈伏息当然不会答应唐诗诗的要求,但他虽武功高强,也略懂医术,却并不会接生。 萧水的哀号一声接一声传来,沈伏息心中大乱,连神情也变得烦躁起来。 这时,缥缈峰边有两人趁机逃跑。 萧绰是跑得最快的。 他甚至没管萧君亭的尸体。 的确,他已不用去管那具尸体。 只要人们知道萧君亭是沈伏息杀的就好,因为神剑门的大公子是他萧绰,萧君亭一死,他理所应当继任神剑门掌门。 而薛白萼做的完全就是一个看客所做的事——开始,他沉默,结束,他离开,安静地乖巧地仿佛不存在。 只有一个人留下来,那就是魏知,而魏知却在这时开口了。 只听魏知急切说道:“沈宫主你还在等什么?唐姑娘好心帮你,你怎么还不领情呢?” 唐诗诗忍不住看向魏知,这个白面瘦高的男人看起来风大点就会被吹倒,她完全不认识他,他为什么要帮她说话? 莫名其妙。 唐诗诗收回视线,伸出袖子为萧水擦拭额头汗迹,在沈伏息这里得不到答案,她干脆直接去怂恿萧水。 唐诗诗道:“萧姑娘,我是诗诗啊,你还记得我吗?你现在快要生了,我为你接生可好?” 萧水在忍。 她忍着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她知道自己每叫一声沈伏息都会更加紧张。 而唐诗诗的话她听了几乎没有犹豫就点了点头:“……好” 她极其虚弱地发出了一个音节,唐诗诗忍不住笑了,美极。 唐诗诗的模样看上去善良极了,很难让人看清她心中所想。 魏知被她的样子迷得神魂颠倒,几乎就要站不稳。 唐诗诗向沈伏息问道:“沈宫主,让一下可好,我为沈夫人接生,还望伏息宫人可以烧些水来。” 沈伏息双手护着萧水,眉头紧紧蹙着。 犹豫半晌,他还是决定拒绝。 天生的多疑加上后天被唐门之人所骗,沈伏息已很难再相信唐门的人。 可就在这时,萧水一声强烈过以前每一次的哀号让他失了理智。 他慌张道:‘“她叫的好难过,她好痛,你有什么方法可以不让她痛!” 唐诗诗看着沈伏息茫然无措的模样心中恨极,她微微一笑,容颜如花绽放。 是彼岸花。 唐诗诗道:“沈宫主你挪一下,让我来。” 沈伏息乖巧地朝旁边移了一步,双臂依旧紧紧护着萧水,目光一眨不眨盯着唐诗诗的手。 整个接生过程很顺利,萧水诞下一子,母子平安。 平安的意思是指,沈伏息没有发现唐诗诗在萧水身上做手脚。 他安心的同时,也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但他并未思考太多就一心扑到了萧水和孩子身上。 那是,太美太美的两个人。 伏息宫内,萧水躺在床上,在她身边的,是她和沈伏息的儿子。 沈伏息侧坐床边,深情地凝视着他们母子二人,完全将其他人视为无物。 十二少猛摇扇子,对身边的小香玉叹息道:“这就叫有了妻子忘了好友啊!” (此处的妻子指:妻子和儿子) 小香玉面无表情地附和:“公子爷说得有理。” 十二少一愣,忍不住看向小香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小香玉连对他也冷冰冰的了? 在房中的并非只有这四人,还有在缥缈峰时就未离开的魏知和唐诗诗。 唐诗诗留下来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她作为给萧水接生的功臣,也有理由留下来。 但魏知不同。 魏知留下来完全是为了唐诗诗,而且他根本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伏息宫从不欢迎武林正道之人,你走吧。” 沈伏息这样说道。 他的目光依旧凝视着萧水和孩子,二人还在昏睡当中,他看得几乎入了迷。 唐诗诗在暗处握了握拳,她望着沈伏息的目光简直就好似要将他吃了一般。 只可惜沈伏息从不会在乎她,所以并未发觉。 魏知见唐诗诗如此,大为不悦,急切的想出风头,遂道:“放肆,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唐诗诗还真的看了过来,她看着魏知,目光却是恶毒的。 敢责备她的男人,她的态度自然不会好到哪去。 魏知不知所措了,他瞧着唐诗诗愤恨的目光,有些自责的低垂下了头。 沈伏息在这时突然说了一句令他们两人都惊讶迷茫无所适从的话。 “你们两个一起走。”沈伏息依旧不看他们:“这里不欢迎你们。” 魏知无言,他说不了什么。 但唐诗诗不一样,她不但替伏息宫解了困,还未萧水接了生,她可是伏息宫的大恩人! 唐诗诗不悦道:“叨扰到沈宫主真是抱歉,但我这次来是来寻找唐门叛徒唐雪衡的,他在哪?” 沈伏息不假思索道:“也许死了,也许走了。” 唐诗诗道:“死了,尸首在哪?走了,人又去了哪里?” 沈伏息道:“不知道。” 唐诗诗道:“不知道?你会不知道?你什么不知道啊!” 沈伏息突然站起身,冷冷地盯着唐诗诗,与方才望着萧水和孩子时判若两人:“我当然不知道,说不知道就是知道,唐姑娘没什么事还请离开伏息宫。” 唐诗诗来不及作答就听沈伏息一句:“送客!”赶人了。 唐诗诗怒火攻心,几乎就要暴露真面目,可萧水却在这时醒了。 唐诗诗勉强自己忍住,她立刻跑到床边迎上萧水的目光,热切道:“萧姑娘你醒了!你为沈宫主生了个儿子呀!你真是伟大!” 萧水微微睁开迷离的眼,脑子有一瞬间愣神,她呆了一呆,待看清是唐诗诗,忍不住微笑道:“……我生了个儿子么?真好……在哪……快给看看……” 沈伏息听到这话也暂时与唐诗诗搁置争议了,他迅速坐回床边,将萧水搀扶半坐床上,接着讲孩子抱起递到她怀中。 萧水抱着软绵绵的孩子,激动得双眼立刻流出了泪水,那泪水仿佛断了线的珠子,滑过她无暇的容颜,美得仿佛画面。 “这是……我们的孩子……”萧水呐呐低语,不时望望沈伏息,幸福二字是什么,看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了。 唐诗诗嫉妒极了,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她艳羡的陪着笑,绝美的容颜就如同世上最天真善良的女子。 这样的唐诗诗将魏知迷晕了,恐怕此刻唐诗诗即便是要魏知为她去死,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沈伏息始终微笑着,清风徐来,青丝飞舞,他的脸若隐若现:“水儿,你真有本事。” 萧水闻言一怔,她披散着秀发,有几丝挂在脸颊边缘,白皙如玉的容颜,明亮入水的眸子,再加上她怀中所抱的玲珑剔透的新生儿,直看得十二少羡慕不已。 十二少忽然对小香玉道:“那孩子实在不错,将来我也要生一个如此漂亮的孩子。” 小香玉下意识附和道:“是,公子爷生的孩子一定是天底下最漂亮的。” 十二少怒道:“公子爷不会生孩子,你才会生孩子!”他拿手中折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小香玉愣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脸除了冷就是木讷,她一字字道:“公子爷责备的对,奴婢说错,奴婢该死。” 十二少淡淡一笑,没再言语,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床边那一对。 不过,在谁都看不到的地方,十二少握着扇柄的手越来越紧,那架势几乎是想要把扇柄捏碎。 在画面极具美感的这一刻,唐诗诗忍不住插画,她的话打碎了这份宁静。 “萧姑娘,你要坐月子,我也无甚大事,便好人做到底吧,这一个月我先住在伏息宫,替你调养身子。” 唐诗诗是和唐雪衡随时兄妹,性格却完全相反。 唐雪衡是个疯子,唐诗诗也是疯子,但他们疯起来不同。 唐雪衡疯起来谁都能看出来,他从不在意别人,只在乎他的美学。 但唐诗诗不同,这个女人疯起来,是没有理智的,是谁也看不见得。 所以萧水也看不到,她欣然道:“那多麻烦唐姑娘,让你为我接生,保我母子平安,我已很过意不去了。” 真是个懂得感恩的人,真的这么感恩的话,倒不如将相公送给我啊?唐诗诗心道。 她面上依旧恭顺有礼,温柔善良:“哪里的话,哥哥做过许多对不住沈宫主和萧姑娘的事,这便当是我替他赔罪吧……” 十二少听到这忍不住插话道:“的确如此,你那哥哥绝非善类,实在令人发指。” 唐唐诗诗讳莫如深地笑了,她要的便是这种效果。 当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另一个人时,她的意图就比较不那么会被发现。 但沈伏息的话让她笑不起来了:“你走,这里不欢迎唐家的人。” 沈伏息一抬手臂,指向殿外。 唐诗诗呆呆地望着他,似乎不相信他如此忘恩负义。 伏息宫人何等眼色?见宫主赶人,立刻上前请唐诗诗离开。 魏知大怒,横臂挡在唐诗诗面前英雄救美:“沈伏息你好大的架子,唐姑娘如此好心你不领情也就算了,竟然还赶人!” 唐诗诗看着魏知的背影,心里又笑了起来。 这个傻子看来是迷上她了,就如同她迷恋沈伏息一样。 武林盟主么?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唐诗诗眼珠三转,心里已有计较。 只见她不过顷刻间便泪水落下,楚楚可怜。 “萧姑娘,是我的不对,在这里惹你和沈宫主心烦,我……立刻就走……”唐诗诗挥泪拂袖转身就走,萧水一怔,下意识伸臂去拉她。 “你做什么!”沈伏息生气了,面色极度不悦地扣住萧水的手臂。 萧水茫然道:“拦着她呀……” “拦她作甚?唐门没一个好东西。” “可她救过我,我不管,你留住她,她对我有恩。”小小水的眼神和话语都坚定的不容拒绝。 沈伏息沉默半晌,终究是叹了口气,出门去追唐诗诗。 萧水并未去再管他们,她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孩子,轻轻吻了一下他的睡颜,悄声耳语道:“孩子……娘唤你欢儿可好?欢儿……欢儿……娘的欢儿……你,要替爹和娘活一个幸福的小时候啊……” 欢欢乐乐,欢度永生——不要像他们,有那样相同的痛苦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听说有读者赌一车黄瓜说是男孩子? 你赢了! 我还没看评论,好困,现写现发,错字见谅,稍后再改,我先去睡。。。 对了,那个赢黄瓜的记得分我半车,天热了,女孩子穿得少了,黄瓜也畅销了,想吃都买不到……………………………… 57 57、057 ... 沈伏息站在一座小楼上,他双手搭着朱漆护栏,双眼低垂地望向地面。 楼很高。 唐诗诗倩影就在下面。 或许是发现了有人在看她,唐诗诗抬起了头。 当她瞧见是沈伏息时,脸一直红到了耳根。 唐诗诗高声道:“沈宫主?” 沈伏息青衣如松,长发在风中飘动,他望着唐诗诗,却不是欣赏美人的眼神,而是一种仿佛欣赏人死之前最后仪态的感觉。 唐诗诗察觉到他这样的目光,心中忍不住害怕,她后退一步,却见沈伏息忽然从高楼上飞身而下,身形笔直的就仿佛他手中长剑。 苍白的手,漆黑的剑。 这个时候仍坐以待毙除非是傻子。 唐诗诗绝不是个傻子,但她没还手。 事实上她几乎就要还手。 但在最后一刻她还是停下了。 她紧蹙黛眉,闭眼仰脖,决绝道:“你要杀便杀好了,真没想到你竟是这等忘恩负义之人!” 沈伏息的剑尖在几乎贴到唐诗诗胸口的时候停住了。 他眉毛一挑道:“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耍花样。” 唐诗诗心中一震,完全没想到沈伏息眼神这般毒辣,可她还是装得十分可怜:“沈宫主,你杀我可以,但请你不要侮辱我的人格!” 沈伏息微微一笑:“人格?” “是!” “唐门的人也配讲人格?” “沈宫主将私人恩怨代入门户上去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沈伏息又是一笑:“人情?” “是!” “唐门的人也配讲人情?” “……”唐诗诗无言。 作为唐门二小姐,唐诗诗何时忍受过这种奚落和指责? “水儿让我留下你。”沈伏息忽然将剑落下,眯缝着眼睛飘渺地望着她:“我本不该答应她……但她刚刚生产,不宜动怒。” 唐诗诗先是一悲,后又一喜:沈伏息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同意留下她了? “我虽同意你留下,但你记住,这里是伏息宫,不是你的唐门,由不得你胡来。”沈伏息笑吟吟警告道。 唐诗诗依旧无言,只是静静地望着沈伏息的眼睛。 沈伏息也随她去看,他对她的要求还有补充:“你住在伏息宫可以,但一个月之后必《奇》须立刻离开,水儿坐月子《书》不必你操心,伏息宫有《网》的是人才,不敢劳烦唐掌门。” 唐诗诗听到这忍不住要反驳,但沈伏息并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我会派人伺候你,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是监视,你的行动不可离开他们的视线,否则,我立刻将你赶出去。” 唐诗诗一面惊讶沈伏息的不近人情,一面又佩服他周密的心思,可前者的情绪大大高于后者,她眼眶立刻红了。 “我究竟做过什么对不起你二人之事,竟让你防备我至此?”唐诗诗哽咽道。 沈伏息并不回答她:“相识多年,我的为人你应该很清楚,我要保护的东西绝不会被伤害半分。” 言罢,沈伏息转身拂袖:“好好想想,想通后,可以随时来找我。” 这时,一位伏息宫人倾身而出,低沉道:“宫主,夫人请您去用膳。” 沈伏息收剑入袖,头也不回:“好,我们回去。” 沈伏息走了。 他似乎很开心,笑容一直挂在他脸上。 唐诗诗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在哭。 无声落泪。 这个女人,也十分可怜。 魏知躲在暗处默默看着,心中暗潮涌动。 **** 用完膳,沈伏息抱着身体虚弱的萧水去往一个地方。 刚生产完本不该见风,但萧水坚持,沈伏息也没办法。 通常意义上天下能让萧水这般坚持的事情已不多了。 这件事她的确应该坚持。 沈伏息早已料到。 “就在前面,小姐可有不适,若累,我们过几日再来也可,我命人将其放在了寒玉床上,尸体不会有任何问题。” “不,我要去。” 或许生完孩子的女人比生孩子之前还要任性? 沈伏息不知道,但他喜欢纵容她。 他们停在一处阴暗的角落,面前是一扇残旧的木门。 萧水看着那门有些发呆,那神情就仿佛不相信伏息宫也有如此破败的地方。 “我本不该杀他。”沈伏息忽然道。 萧水道:“他不配活在世上。” “可这样一来,江湖势必大乱,你也不会开心。” “开门吧。”萧水岔开话题。 夜凉如水。 风起,将门的缝隙吹大了。 沈伏息抱着萧水走入房中,门再次被关住。 门前匾额上刻着三个字——故人堂。 他们就是来见一位故人的。 沈伏息在椅子上铺了厚厚的垫子才肯放萧水坐下,他俯身在她耳边道:“小姐稍等,我去将尸体取来。” 萧水抓住他要离开的手臂,缓缓道:“不了,我和你一起去,既然人都死了,那就不要再惊动他了。” 沈伏息看了看她,没说话。 但他点了一下头。 沈伏息又将萧水抱了起来,他们朝房间深处走去。 房内黑漆漆的,一点月光都没有。 萧水武功已不低微,却仍看不见任何东西。 她突然很好奇沈伏息为何可以走得如此顺畅? “这世上可还有你杀不了的人?”萧水忍不住问道。 的确,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他为何可以黑暗中走得如此安稳。 那就是武功太高。 “有一个人我永远都杀不了。”沈伏息答道。 “哦?是谁?”萧水奇道。 这世上还有如此能耐的人? 沈伏息用很认真的口气在萧水耳边轻轻地说:“你。” 萧水没再说什么,只是身子往沈伏息怀中靠了靠。 是路就会有尽头。 他们到了要去的地方。 房间是竖着三排,中间由石墙隔开,两边留出过道。 他们要去的地方就是最后一层。 在那里摆着一架棺木。 这个时候,这种心情,谁都不愿意走进这样一个阴森森的屋子。 沈伏息将萧水放下,缓缓走到一处将油灯点上。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萧水。 萧水背靠在石墙上,乌黑柔软的长发披在肩上。 经过了长久的黑暗,萧水忽然觉得油灯太亮了。 “把灯吹了。”萧水没有转头,只不过淡淡地说了句。 沈伏息道:“嗯。” 他立刻吹灭了灯。 萧水还是没有转头,她盯着棺木,就像在缥缈峰边时盯着萧君亭的尸体一样。 没错。 棺材里面正是萧君亭的尸体。 假如萧水真的坏透了,那么恶女妖女就一定有受伤难过的时候。 现在,萧水费尽力气推开棺材盖,她凝视着棺材里僵硬冰冷的尸体,跪在冒着冷气的寒玉床上,她已经难过了。 黑暗中,萧水一遍又一遍地去抚摸萧君亭的尸体,轻轻地,慢慢地。 她一点一点感觉着尸体的僵硬和冰冷,她这才敢确认。 萧君亭真的死了。 她的父亲,神剑门的掌门,那个站在巅峰出多年未曾遇见敌手的男人。 真的死了。 死去了。 死了。 了。 萧水蹲在寒玉床上足足愣了半个时辰才回过神来。 “你是怎么杀死他的?”萧水忽然道。 安静太久,沈伏息对突如其来的问话有些来不及回答。 萧水转头,用一双大眼睛直直盯着他:“你,是怎么杀死他的?” 当时,没有任何人看清沈伏息是怎么动作的。 萧水也不例外。 她很想知道,自己那个神一样的父亲,究竟是如何死在自己孩子的爹手下的。 沈伏息再次点灯,白如皓玉的脸上是一双亮如寒星的眸子:“你不用知道,也不必知道。” 萧水也不勉强他,只是径自道:“你一个人。” 她这话是肯定句,她的眼睛瞪得比方才更大了。 她的神情就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如此不堪一击。 “一个人,一柄剑,足矣。” “你如此厉害,那我又何德何能,可以成为你剑下所杀不了之人?” “不是杀不了。” “那是什么?” “是舍不得。” 萧水忽然站起来,她慢慢走到他身边道:“我们走吧。” 语毕,萧水张开双臂等待沈伏息抱她。 沈伏息立刻将她抱住,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边走边道:“你并未怪我。” 是的,萧水若生气,那只会更加平静。 现在,萧水很不平静。 她紧紧咬着沈伏息的肩膀,一声不吭。 沈伏息有些痛,但这些痛和她心里的痛完全不可相比,所以沈伏息也一声不吭。 路,又开始慢慢走起。 沈伏息抱着萧水走出故人堂,在今晚月色之下,两人相拥的样子显得空灵飘逸。 安静中,萧水忽然动了一下,她松开牙齿,头歪了歪,但终究没有回头。 沈伏息拍了拍她的肩,无声给她安慰。 萧水默然不语。 抱着她的男人童年也很不幸。 没有快乐,没有朋友,只有习武,练剑,报仇,和逃跑。 他卑微到所存在的意义只剩下仇恨。 但他却很坚强。 即便是在四大派围攻缥缈峰那种时候,他也可以淡定的为了她放弃杀萧君亭。 萧君亭太自满了。 沈伏息怎么可能会杀不了他? 他不是不能,只是不愿杀他。 可萧君亭是沈伏息的杀父仇人,他又为何不愿杀萧君亭了? 萧水抬起了头,月色下,她凝望着沈伏息。 他眉清目秀,苍白的手指落在她的臂膀上。 看起来很柔弱,却很有力。 修长,稳定。 用剑的人都知道,这是一双完全的手。 这是天下第一剑客的手。 “我会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还有你。”萧水下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 沈伏息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笑了。 而萧水忽然的动作让他一愣。 她忽然挣扎着下了地。 “有人来了。”她沉静地说。 沈伏息静心一探,果然。 他们望向同一个方向,唐诗诗手执灯笼款款走来。 萧水的目光忽然变得幽深起来,像极了沈伏息。 “一个人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该是这样的眼神。”沈伏息意味深长道。 萧水长长吐了一口气,她抬头盯住沈伏息,她脸色苍白冷漠,声音也毫无温度,但她眼中却有独一无二的温暖气息。 只有看见这个男人,她眼中才没有戒备和防卫。 “救命恩人?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如何?” “也许是,但我此刻却不愿再相信这个女人。” 她太美了,她让萧水感到威胁。 萧水忽然想起,这个女人,深深爱着沈伏息。 她开始忧虑:“我想我做错了一件事。” “哦?什么事?” 萧水看着越来越近的唐诗诗,拉住沈伏息朝反方向离去。 她做错了一件,这件事就是,引狼入室。 看来,她要想办法再将这只狼赶出去! 58 58、058 ...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绝对不短。 有些事,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就可以办得非常完美。 全看各人的能力如何。 夜。 伏息宫内灯火通明。 萧水的身子已好了很多,她已可以独立照顾孩子。 她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让唐诗诗尽早离开。 萧水后悔极了。 她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她根本不该答应唐诗诗的要求,将这样一个美女摆在自己相公身边这简直是个天大的错误。 然而,尽管她曾多次旁敲侧击暗示唐诗诗离开,后者却仿佛完全看不懂。 唐诗诗当然不会看不懂。 事实上她第一次就明白萧水的意思了。 可请神容易送神难,错了就是错了,与其想着如何送神,倒不如想想该怎么防备这尊瘟神来的实际。 其实唐诗诗住在伏息宫的前半个月还是十分安分守己的。 但半个月后,她开始动作了。 一个心怀叵测的女人是绝对不可能永远安分下去的。 伏息宫一座高楼之上亮着灯火。 沈伏息正在上面练剑。 他的剑法很优雅,招式轻盈漂亮,剑柄上系着的玉色流苏翻飞出美丽的剑花,看得人眼花缭乱。 忽然,沈伏息身形猛地顿住。 他望向高楼之下,在那里,一抹淡蓝色的影子飞舞摇曳着。 如同上一次二人在此交锋一样,沈伏息再次执剑而下。 在楼下的人自然是唐诗诗。 她开始行动了。 月色撩人,仰起头,她依稀可以辨认出那青衣人风华绝世的眉眼。 记得很小的时候,她看到的他亦是如此美丽。 十几岁的少年就那样淡淡地立在风雪中,单薄的青衣随风而起,追杀者的血溅在他脸上,略微疲倦和劳累的脸却完全遮不住那双眸子里傲然的光。 长大后的沈伏息慢慢变了,他变得更迷人了。 她更加疯狂的迷恋上了他。 ……虽然这一切改变都与她无关。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佳人美男,谁会想到接下来所发生的事? 谁都想不到。 包括唐诗诗都没想到,沈伏息的剑真的会刺到她。 她不可思议地望着心口,那里有一道不小的伤痕。 “我得罪你了?” 沈伏息没回答。 有时候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全看各人如何理解。 唐诗诗当他否认,径自道:“那你为何下如此狠手?你想要了我的命不成?” “你不是没死么?好好的。” “你很希望我死?” 沈伏息微微挑眉,没否认也没承认。 可有时候不否认也是另一种承认。 唐诗诗恨极了,咬牙道:“难道伏息宫里都是沈宫主这种人?” “只要你在这,所有人都是我这种人。” 沈伏息的眼睛很亮,笑容也很干净,尤其是他笑起来时两颊上那抹纯色,不论怎么看都是个十分讨女孩子喜欢的男人。 但很可惜,他的眼睛里却带着残忍和嘲弄,他的双唇轻轻合着,却似乎唐诗诗如何努力都不能撬开。 说不出的冷漠与拒人千里之外。 唐诗诗心里充满了沮丧和悲哀,情绪甚至比那日他赶她走时还要低落。 因为她已知道,即便她再怎么努力,也永远不可能靠近这个男人。 一阵风吹过,掀起了两人的衣摆,沈伏息目光下移,忽然眼中一亮。 “你也用剑?”[网罗电子书:www.WRbook.com] 唐诗诗瞟了一眼手中长剑,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她微笑着点点头,但下一刻,这些希望全部被沈伏息粉碎。 “你的剑装饰的太好,已经不是能杀人的剑了,而且你还是唐门之人,这是对剑大大的侮辱,我不希望以后再看到你用剑。” 沈伏息说完这句话,笑得很纯真,像个孩子在开玩笑。 唐诗诗真希望这只是个玩笑。 可惜不是。 风拂过她的身体,冷如刀锋。 可她已不在乎。 唐诗诗转身落寞离开,这是她认识沈伏息以来第一次首先离开。 沈伏息看着唐诗诗的背影,只希望她知难而退,明天一早就离开。 远远望过去,两个人背道而驰,那样得惹人感慨。 路过一座假山石,沈伏息倒握剑柄,偏头轻轻道:“如果想要,这个时候去最好。” 语毕,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他身后,魏知从假山中闪了出来,他并未犹豫,立刻转身去追唐诗诗。 夜晚的伏息宫总是灯火通明。 沈伏息一个人走在路上,突然,一个蒙面人执剑朝他刺来。 沈伏息轻松躲过,一把扯下来人的面纱。 看见蒙面人的脸孔,沈伏息并没有惊讶,他轻轻道:“小姐,别玩了。” 萧水收剑,道:“你早知道是我?” “这种游戏小姐都不知与我玩过多少次了。” 萧水撇撇嘴,和他一起边走边问道:“你去了哪里?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去练剑了。” “是吗?” “怎么?”沈伏息站住身凝视她。 萧水话里有话。 事实上的确如此。 “我去了试剑楼,那里并没有人。” 沈伏息并没有吃惊,却忍不住要问:“你去过试剑楼,却没见着我?” “嗯。”萧水道。 沈伏息道:“那时我可能已经离开。” 萧水没言语,转身继续走。 月色照耀下,她的脸冻得发白,鼻头红红,她梳着别致的发髻,余下的青丝如瀑布般披散而下,柔软黑亮。 沈伏息在她背后看着,和方才望着唐诗诗离开时神色完全不同。 月光绿竹围绕,已为人母的女子披风微动,露出纤衣一角,那合身的尺寸,衬托出玲珑有致的身材。 多么安静美丽的一幅图卷? 而就在这时,萧水转过了头。 明亮的眸子,无暇的面容。 这是不是所谓的情人眼中出西施? 沈伏息加快脚步,果不其然听到了萧水的催促:“你还在磨蹭什么?孩子由宫人照顾我不放心,你快一些。” 沈伏息和萧水一起回到寝殿,殿中富丽堂皇,堪比皇宫。 萧水和沈伏息的孩子就在床榻边的摇篮里,五名伏息宫婢全神贯注的盯着他,生怕他出个什么岔子。 萧水看着,微微皱了下眉。 沈伏息抬了抬手,“你们都下去吧。” 伏息宫婢仿佛得到了恩赐般立刻跪在地上施礼道:“宫主,奴婢告退!” 待伏息宫婢都退下了,沈伏息忽然从后抱住萧水。 萧水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这几个月来她可都没跟沈伏息做过那种事,这样被他突然一抱,心里忍不住回忆起两人过去的缠绵,她脸热的都快烧着了。 “在想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是想什么?” 萧水不知如何作答,干脆扯开沈伏息的双手,头也不敢回,急急跑到床边,抱起孩子,轻抚着他的脸颊。 忽然,她转头对沈伏息道:“你是孩子的父亲,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沈伏息慢慢走过来,笑着说:“你不是早就起好了吗?” 萧水摇头:“我起的名字怎么能当做大名来用呢?台面下叫叫罢了,这世上哪有当妻子的给孩子取名的……” 在正常情况下,一个女人这样对自己的丈夫说,算是比较合理的,只可惜沈伏息现在的情况并不正常。 又或者说,沈伏息他本身就和普通男人不一样。 沈伏息道:“那有何不可?你取的便是我取的,这名字我很喜欢,就叫他欢儿,沈欢,如何?” 萧水看着沈伏息,沈伏息脸上带笑,他的笑看不出任何意图,毫无深意,就像天地间的一缕清风,你永远不知道它的尽头是什么。 良久,萧水点点头:“嗯。” 这名字甚好。 沈欢,沈欢。 沈欢,你可不要辜负娘和爹对你的期望。 “可用过膳?”沈伏息走到桌边问道。 他拨弄着烛火的蜡心,显得十分悠闲。 萧水并没抬头,专心地整理包裹孩子的锦缎:“没,方才去找你了,就没用。” “孩子呢?” “孩子吃过了。”萧水抬起了头,“怎么,你觉得我会忘了你的孩子?” 沈伏息道:“他也是你的孩子。” “所以我不会忘。”萧水又从新低下了头。 “饿吗?”沈伏息的声音越来越近。 “还好。” “想吃什么?” 萧水再次抬起头,看着他:“随便吧,你想吃什么?” 沈伏息盯着她,不说话。 萧水不解道:“说话呀?你想吃什么?” 沈伏息还是没说话,但他坐到了床边,还将孩子从萧水怀中取来,放回摇篮里。 萧水更不明白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伏息道:“我现在只想干一件事。” “什么事?” “吃你。” 萧水惊呆了:“慢……孩子在这……” 沈伏息已经伸开的双臂忍不住停下,他扫兴地高喊道:“来人,将少主带去侧殿!” 萧水站了起来,揽住他:“不行,欢儿还那么小,我不放心……” 沈伏息冷冷道:“小姐,我也不大。” ——假如一个女人怀胎十月她的男人都很老实,那么在她生产之后他绝对不可能再老实,即便他是个君子,也会变成禽兽,而这种情况,就算他真做了什么禽兽的事,女人也不会觉得难过,反而会很开心。 ——假如你的丈夫为你守身如玉,甚至度过了你怀胎十月那个最艰难的时期,那么在他想要你时,绝对不要拒绝。 萧水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脚尖:“……你莫气啊,大不了……你说怎样就怎样……” 沈伏息慢慢坐下来,他虽然外表看上去生了气,但他其实一点都不生气。 他只不过是在做戏给她看。 他已完全摸清了她的心思,只有这样,她才能一心一意的好好陪陪他。 伏息宫婢很快就来了。 还是刚才那五个人。 “好好照顾少主,若有什么差池,小心夫人要了你们的命。”沈伏息吩咐道。 伏息宫婢诚惶诚恐:“是,奴婢一定竭尽全力好好照顾少主!” “退下吧。”沈伏息赶人了。 待众人退下,殿内烛火忽然灭了。 萧水在黑暗中忍不住问道:“怎么是我要了她们的命?怎么看都该是你才对!” “没关系,你放心好了,不管怎么样她们都不敢怠慢的。” “可我还是放心不下。” 沈伏息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当初要比他辛苦百倍,他现在若这么点苦都吃不了,那他根本不配做我沈伏息的儿子!” 萧水又心软了。 奢华的宫殿。 漆黑的夜晚。 香寝。 暖床。 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59 59、059 ... 青衣是沈伏息一年四节的打扮。 他总是穿着一身青衣。 温文尔雅,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充满桃花香的小雨斜斜织着,落在地上,洗亮了古旧光滑的青石板路。 沈伏息撑着伞独自走在宁静清冷的秋雨中,他不时伸手去接雨滴,抬起头,脸上是沉思的神情。 秋雨如冰,冬天也不远了。 不知不觉中,他已和萧水在一起将近一年了。 这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沈伏息稍一思索便不再去想。 他正要去一个地方。 那里住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心怀不轨的女人。 伏息宫婢将奇珍异宝陆续送入唐诗诗房里,唐诗诗站在一边看着,脸上的表情像极了唐雪衡。 怨毒,邪恶。 阴晴不定。 终于,待房内桌子被堆满,伏息宫婢才慢慢退下。 其中为首的道:“唐掌门,宫主让奴婢送这些宝物来供小姐赏玩,希望小姐安生在此,不要再招惹是非。” 唐诗诗道:“玩儿?” 宫婢垂头不语,看似恭敬,可给人的感觉却十分桀骜不驯。 唐诗诗心中怒极,面上却还笑着,且不说在唐门,便是在这江湖上,还没有一个小小的奴婢敢对她如此无礼! “在你们宫主看来,我就是那种不懂规矩,毫无自知之明的人。”唐诗诗随手拿起一颗圆润饱满的珠子,使劲摔在地上,“把这些东西统统搬走!” 宫婢们抬头看了看,又全都垂了下去。 没有一个人动。 唐诗诗气的手都在颤:“听见没有?!” “宫主有令——” 宫婢的话还未说完,一巴掌就打在她清丽秀美的脸上。 唐诗诗看看自己的手,稍稍愣了一下,但并未有多担忧。 毕竟,主子教训奴才没什么不可。 可唐诗诗错了。 而且大错特错。 忽然,一阵风吹来,唐诗诗循着看去,还来不及睁大眼,就被这风刮到了墙上。 这风就是沈伏息的掌风。 “谁准你打我伏息宫的婢女?” 冰冷的声音带着极度的不满和憎恶,唐诗诗抬起了头,风吹干了她嘴角流下的血迹,她望着沈伏息,眼角落下一滴泪。 “在这里,我竟然连个奴才都教训不得?”她痛苦问道。 沈伏息道:“她是伏息宫的奴才,不是唐门的,所以轮不到你来教训,在伏息宫,你只个不受欢迎的客人!” 唐诗诗泪水流得更快了,在正常情况下,一个美女这样哭泣是男人都会心疼。 沈伏息是男人吗? 是。 但沈伏息没心疼。 沈伏息的心已冰冷。 现在,无论谁都无法改变唐诗诗的命运。 因为沈伏息的身上,系着一条看不见的线——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的家。 这是一条无法超越的线,任务和人都不能,包括唐诗诗。 “你收拾东西,立刻离开。”沈伏息淡淡地掷出命令。 唐诗诗不甘心道:“我并未违反你所说的话,你凭什么让我走?” “伏息宫里说话算数的是我,我说的话就是金科玉律,让你走还需要别的理由?” “你就不怕我告诉天下人你沈伏息是个自毁诺言的人?” “你以为我会在乎?”沈伏息不屑道。 唐诗诗却忽然笑了:“你不在乎,并不代表别人不在乎。” 沈伏息静静地看着唐诗诗,披散在双肩上的长发和他的双眼一样玄黑,仿佛漩涡。 那种美超凡脱俗,已不是人间之物可以形容的美,简直不可思议。 唐诗诗看得醉了,完全忘记自己刚刚才反驳过这个男人。 “你以为这样可以威胁到我?”沈伏息问。 唐诗诗道:“也许吧。” 沈伏息沉默。 唐诗诗又道:“沈宫主何必急着赶我走呢?反正我在你眼皮子底下也坐不了什么孽,一个月的时间又快到了,你就真的那么一时一刻都不想见到我?” 沈伏息的声音好像风,瀑布尽头倾泻而下时那一瞬间清冷的风:“量你也没那个本事。” 语毕,沈伏息负手而去,伏息宫婢也随着他离开,唐诗诗的房间里没留下一个人。 她被打伤了,却没有人来医治。 唐诗诗略懂医术,这点伤她可以自理。 但这是另一回事。 即便是再不情愿所留下的客人,被打伤也该让大夫来看一看。 由此可见沈伏息已经讨厌她到一个阶段了。 沈伏息为什么这么讨厌她?唐诗诗闭上眼,忧伤难过。 她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美女,为何会这么惹一个男人厌恶。 也许,是因为她那个生死不明下落也不明的哥哥。 哥哥?唐诗诗忽然睁开了眼,她的眼中闪耀着无比灿烂的光辉。 夜晚。 伏息宫内亮如白昼。 通往主殿的路上铺满了红地毯,大殿里站着百晓生,小香玉,沈伏息和萧水,还有魏知。 今天是沈欢的满月酒。 魏知还是没走,因为唐诗诗也没走。 他们五人都静静地坐在大殿里,谁也不先开口,但谁也不先走。 沈伏息忽然咳了起来,青丝垂下,遮住了他因咳嗽而微微泛红的脸。 萧水抱着孩子,不好上前,只得在座位上关切问道:“怎么了?” 沈伏息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他淡淡地摇了摇头:“无妨。” 沈伏息说没事那肯定就没事。 向来如此。 但萧水此刻却放不下心。 若在以前,沈伏息这样说她一百个相信。 但这时情况已完全改变。 他们之间已无秘密,他们的感情也今非昔比。 “……与珠子有关?”萧水的声音低的不能再低了。 沈伏息仍旧只是摇头,淡淡吐出二字:“无妨。” 他语毕抬起了头,一缕风过,吹干了他额头上的汗丝。 今日是沈欢的满月酒,今日过后唐诗诗和魏知都会离开。 到那时伏息宫不会再有任何无关之人存在。 他们可以过得无忧无虑,很幸福,很幸福。 但也很可惜,很可惜。 今夜,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 在所有人沉默的时候,一阵悠扬的乐声响起。 众人并没有惊讶,也没有茫然。 事实上他们之所以沉默地坐在这里就是在等暗中的人出现。 如此风平浪静的过了一个月,这种时刻放在四大派围攻缥缈峰失败之后,实在不妥。 按理说,四大派无功而返且死伤惨重,是绝对不会放过伏息宫的。 即便他们元气大伤,短期内无法侵犯伏息宫,但也应该在江湖上用言论大肆渲染一番,将他们的牺牲点缀的惨烈而英勇,再激起民众对伏息宫的厌恶之情,这才是合情合理的。 但很不正常。 他们并没有这么做。 连百晓生都没听到一丝风声。 整个江湖都安静的仿佛消失了一样。 所有人都在等。 他们在等的就是这一刻。 风中传来花香,姗姗来迟的唐诗诗与神秘人一同到来。 她当然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但她打定主意要和他们搭上关系。 她站在离沈伏息五人最遥远的地方,也是离神秘人最接近的地方。 天空中缓缓落下两顶轿子,白纱围绕,迷迷蒙蒙,看不真切。 可萧水却忽然激动了。 她听着这似曾相识的曲子,无意识的跟着哼唱起来。 沈伏息皱起了眉头,俊俏的脸上苍白骇人,而那本该乌黑的没有杂色的情思中也夹杂了点点白色。 每一点都在昭示他的身子有异常。 但萧水的精神全被神秘人吸引去了,完全没有发现。 事实上沈伏息很不愿意让她发现,所以她才发现不了。 若非他掩饰,她肯定早就发现了。 有些事,不是不提就不存在的。 萧君亭虽然死了,灵珠的事却还存在。 沈伏息凝视着萧水,她生产完毕,母子平安,那么灵珠,究竟在什么地方? 如果没有安全的方法取出萧水体内的珠子,那就必须尽快将神剑门里余下的那颗珠子拿来,否则若被萧绰服用,一定会出大事。 沈伏息闭了闭眼,随着萧水的目光,一齐望向了那两顶轿子。 轿子缓缓着地,白纱掀起,里面走出两个人。 两个萧水再熟悉不过的人。 大殿内的所有人都精神了,因为他们听到萧水不可思议的惊呼。 “二哥,三哥?” 萧水难以置信地看着远处那两位仙风道骨的男子,这真是她从小玩到大的二哥和三哥吗? 白衣如雪,浑身泛雅,这两个长相动作甚至表情都一模一样的男子,不是萧水的二哥和三哥又是谁呢? “五妹。” 两位白衣美男合声道。 其中一位略高的继续道:“还不速速过来。” 平声,一个音节,麻木的就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事情值得他们投入感情。 萧水几乎下意识就往前迈了一步,可紧接着她硬生生止住了身子。 她身后,沈伏息伸到一半的手缓缓收回,他脸上的担忧不必萧水少。 “嗯?”另一位白衣美男发出一个疑问,略微皱眉望着沈伏息。 沈伏息也同样回望着他,可沈伏息却是笑着的。 他笑得很开心。 开心极了。 “原来是二哥和三哥来了。”沈伏息拱了拱手,站到萧水身边:“若你们是来参加小儿满月宴的,那在下定是双手欢迎,但若你们是来做别的事……” 沈伏息稍稍侧目,看了萧水一眼,接着转回头坚定地说:“请恕在下无礼,这里不欢迎你们。” 唐诗诗突然现身,插话道:“沈宫主这伏息宫不欢迎的人还真是多啊。” 萧水在这时听到唐诗诗的话觉得非常刺耳,她不满道:“唐掌门,别人说话时不要插嘴,这是最基本的礼貌,若连这点都不懂,哪里还有一点掌门该有的样子?” 60 60、060 ... 伏息宫大殿上,一名青衣人坐在藤椅上品茶。 这个人自然是沈伏息。 他已坐回了属于他的主位上。 萧水也回到了自己应该呆的位置,她紧紧抱着小沈欢,清丽的脸上满是高兴又纠结的表情。 她高兴是因为多年不见得二哥三哥来了,她纠结是因为来者不善。 的确。 对于一个杀了萧君亭的人,萧家两兄弟不可能“善”。 “你叫什么?”略高的白衣美男向沈伏息问道。 沈伏息用手支起脑袋,他的头从刚才就开始疼,一直到现在都没停过,他的双眼盯着不远处说话的那个白衣男人,他笑了。 “你自己不会看吗?”沈伏息望了望左右。 能坐在这个众人簇拥的位置上,除了他还能是谁? 问话的男子是萧家二少爷,萧河。 站在他身边的自然就是萧家三公子,萧游。 现在,萧河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沈伏息。 若非萧河的目光实在平淡,别人一定会误以为他对沈伏息有意思。 “你不回答我,只能说明你自己都不承认自己。”萧河淡淡道。 沈伏息眉峰一颤,想挑眉,但终究没有。 萧河看着他这样,俊美的脸上五官稍动,仿佛已做到了最大的表情。 在场的人都没发现。 只有萧游懂他。 萧河在纠结。 很纠结。 ——像沈伏息这种大魔头,谈到自己的身份非但不觉得可耻,而且还能滋生点优越感出来,这实在让萧河无法理解。 “二哥,你们……”萧水忍不住插嘴,却被打断。 萧游道:“五妹,二哥在说话,莫要插嘴,你的礼数都到哪儿去了?” 萧水望着萧游皱起的眉,十分揶揄的咽回了嘴边的话。 萧河看了萧水一眼,对沈伏息道:“你杀了我爹。” 依旧是平淡的不带一点感情的语气。 沈伏息也同样没有情绪:“也许吧。” “还霸占了我妹妹。” “也许吧。” “你是江湖第一魔头。” “也许吧。” “你该死。” “也许吧。” 萧河抽出腰后配剑:“那就不用说了。” 沈伏息整衣而起,负手走下高台,昂首道:“是。” 萧水这次真的不能再沉默了,她将孩子递给小香玉,走到沈伏息身边对萧河道:“二哥,你不能这么做。” 萧河并不看她,他盯着沈伏息,开口却是回答萧水的话:“你闪开,等我杀了他,再来教训你。” 萧游还替他补充道:“这个男人杀了爹,你却还和他在一起,甚至还为他生了孩子,你不配做萧家的人。” 萧水莫名其妙地看着萧家两位公子:“你们二人是不是刚从野山沟里出来的?竟连江湖上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萧河总算肯侧目看她了:“你倒说说,你还有什么对不起萧家的事是我二人不知道的?” 萧水没吭声,她望着萧河的神情就仿佛再跟他说的什么都是废话。 事实上的确如此。 萧河缓缓往前走着,边走边说:“你无话可说?” “她当然无话可说了。” 说这句话的人是唐诗诗,她的声音柔柔弱弱,千娇百媚,她的人也美丽脱俗,温柔似水。 但她的心却狠如蛇蝎,硬如坚石。 “你又是谁?”萧河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插话的女人。 ——如果在你说话时别人插嘴,你一定不会对这个人有什么好感。 萧河现在对唐诗诗就没有好感。 “小女子唐诗诗,是唐门掌门。”唐诗诗拱了拱手,自我介绍。 萧河在听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皱起了眉,通常情况下他做到如此大表情的一定是很严重的事。 “你就是当日四大派围攻缥缈峰时袖手旁观置我爹与不顾的唐门掌门?” 萧河的话将唐诗诗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唐诗诗想解释,但她解释不出。 “唐掌门现在知道什么叫自掘坟墓了?”萧水忍不住冷笑道。 唐诗诗转过头狠狠瞪了她一眼,但她的视线很快就被沈伏息挡住,她眼神扫过沈伏息双眼的一瞬间,有散发着银色光芒的东西朝她射来。 “啊!” 唐诗诗捂着眼睛瘫倒在地,血从她双手指缝伸渗出来。 百晓生撤下摆在眼前瞄准的正方形盒子,摸了摸下巴,悠然道:“用唐门之物刺瞎你双眼,这也算是天大的仁慈了,唐掌门你说是吗?” 唐诗诗颤抖着倒在地上,不敢相信地问:“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了?!” 沈伏息走向她,唐诗诗双手拉开,模糊中她似乎看到一个身穿青色华丽丝袍的男子缓缓走了过来。 “救我!救救我!我不能变成瞎子!”唐诗诗抱住那青衣人的腿乞求道。 沈伏息俯视着此刻全身毫无美感所言的唐诗诗,他笑了。 他满头青丝飞舞,依稀可见其中带着几丝白发,他微微偏过头,别开腿,将唐诗诗摔在地上。 现在,在沈伏息的眼中,包含着一种近乎决然的霸气和孤傲。 那一秒,君临天下。 百晓生不禁心尖一颤,额头落下几滴冷汗,不知是因为天太热还是恐惧。 他宁愿相信是天太热也不愿意相信自己怕了。 但他真的怕了。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沈伏息遥远过。 同样的,萧河和萧游也感觉到了。 萧河道:“很好。” 沈伏息道:“我本来就很好。” “沈伏息?” “不错。” “百晓生杀手谱第一的沈伏息?” “不错。” “亮兵器吧。”萧河横剑而出。 “剑长十六寸,宽一寸半,重三十二两,百炼精铁打造,这柄剑已打造出不止百年,却一点都不残旧,这说明剑的主人对它很用心。” “不错。”萧河看着沈伏息的目光开始有了一点转变,但也仅仅一点,“你的兵器。” 沈伏息也不再迟疑,他右手负后,两瞬后撤回,手上已多了一柄长剑。 萧河看了一眼那剑道:“不至于你的剑和龙泉剑比起来怎么样?” “不知道。” “你没见过龙泉剑?” “没有。” “你的剑是柄好剑。” “本来就是好剑。” “比起龙泉剑不差分毫,也许,可能比龙泉剑还要完美。” “事实上的确如此。” 萧河下结论:“所以你不需要龙泉剑。” 沈伏息眼前一亮:“你说的不错。” “偷神剑双绝的人不是你。”萧河目光如炬,他望向唐诗诗,声音冷得可以将人冻住:“唐门,大哥,二娘,有阴谋。” 沈伏息忽然收回了剑。 他觉得这场比试已经不需要了。 但他错了。 他觉得不需要,并不代表萧家两位公子不需要。 萧家两位公子的想法已经完全脱离了正常人的轨道。 只见萧河连招呼都不打就举剑朝沈伏息刺来。 萧水想动,但她没动。 因为另一个人也没动。 沈伏息一动也没动。 他似乎静止了。 似乎那近在眼前的剑刺不到他身上一样。 似乎他本来就应该呆在那里,不该动。 他不动是因为他在等。 他在等什么? 一刻钟过去了。 一动不动。 两颗中过去了。 一动不动。 那把剑还真的没有刺到他身上。 在沈伏息周围,仿佛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一切攻击隔绝在外。 在屏障中,沈伏息与萧河近距离互望着。 四目相对。 火花四溅。 萧河收剑回身,立在沈伏息两米开外的地方。 “好强的剑气!”萧河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轻微的微笑。 依旧没人察觉。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不能败给沈伏息,所以他及时收回招式。 他方才若是再慢一步,他必会和自己手中的剑一起变得粉碎。 萧河心中起伏不定。 修道多年,他今日是最大动肝火的一天。 他告诉自己不能这样。 “一招见胜负。”萧河道。 沈伏息淡淡道:“可惜没有胜负。” 的确,他们都安然无恙的呆在那里。 “但一招已过。” “你的意思是不打了?” “不打了。”萧河看向萧游,有重复了一遍,“不打了。” 萧游什么都没说。 萧河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若他都说不打了,那一定是沈伏息太强大了。 萧游忍不住看向沈伏息,他看着沈伏息的目光也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但也很轻微。 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萧水终于有了发言的机会:“今日是我儿子的满月酒,想喝的留下,不想喝的,请便!” 她抬起手臂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没人动弹。 已经昏迷过的唐诗诗不会动弹。 守着她的魏知忘了动弹。 其他人不想动弹。 满月酒又开始继续了。 萧水睨了唐诗诗一眼,又望了望小沈欢,蹙眉道:“把她带下去吧,满月酒上见血,污了我儿的眼,真是晦气!” 伏息宫人闻言立刻上前要将唐诗诗带下去,可魏知却不干了。 他护在唐诗诗身前,拧眉冷声道:“这怎么可以?诗诗姑娘是伏息宫的客人,难道这就是伏息宫的待客之道?!” 伏息宫人看向萧水,连沈伏息也看向了萧水,包括在场所有人,他们都看向了萧水。 萧水不耐烦道:“让客人滚!” 半刻钟后,殿内空无一人。 “都走了?”萧水自语道。 沈伏息道:“你让他们滚。” “我说的是唐诗诗。” “但他们以为是自己。” “胡闹。” “他们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不用丢面子就可以赶紧离开的机会,绝对不会放过。” “哦?” “你觉得这种情况下,做什么会比去睡觉好?” 萧水看向沈伏息,“沈宫主的意思是?” “他们都留在了伏息宫。” 萧水眉头皱得更紧了。 “真希望你不是沈伏息。”她轻叹道:“如果你不是沈伏息那该有多好。” 沈伏息道:“我还有别的名字。” “什么?” “小伏。” “沈伏息的伏。”萧水咬牙道。 沈伏息点了点头。 “这也算名字?” “我很小的时候,许多人都想伏我,但我不伏,所以雪衡叫我小伏。” 萧水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你已经这么大了,他不该再叫你‘小’伏。” 沈伏息似乎想到了什么,望着远方,声音飘渺而莫测:“是,以后再不会有人叫我小伏了。” 61 61、061 ... 缥缈峰在下雪。 缥缈峰已很久没下过雪了。 如果有人计算的话,会发现这场大雪是缥缈峰数十年来的第一场。 雪下了整整一夜都没停,整座缥缈峰上一片苍茫雪白。 香帐,暖被,奢华的屋子,柔软的被子。 这种寒冷的时候没人愿意从这样的地方离开。 但沈伏息却掀开了被子,想要起身。 不过可惜的是有人不愿意让他离开。 “你要去哪?” 一只堪称完美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沈伏息低下头,对手的主人轻轻道:“出去走走。” 手抓的更紧了:“天这么冷,下着大雪,你要去哪走?” 沈伏息转头望向窗外,鹅毛大雪依旧簌簌下着,此刻的伏息宫完全被覆盖在厚厚的积雪之下。 现在,本就冷清压抑的伏息宫更骇人了。 到处都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让人汗毛直竖。 萧水随着沈伏息的目光一起去看,刹那间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将自己全部包在被子里,温暖的气息再度萦绕到她身边,她满足的叹了口气。 “怎么?”沈伏息问道。 “渗得慌。” 沈伏息将手伸进被窝,轻轻握住萧水的。 萧水眼睛忽然睁得大大的。 “你的手好凉。” 沈伏息的手冰冷而柔软,好像还带着什么味道。 萧水皱眉苦思半天也想不出那是什么味道。 沈伏息也不言语,只是似乎很专注的在盯着萧水看。 但实际上他的心思早已飞到了门外。 在那里,是萧河透过缝隙冷冷凝视他们的眼神。 而且,萧河的手里还握着剑。 沈伏息当然不是因为害怕才要出去看看,他对自己很有信心,多年来他的剑从未失手,所以今天他也不会失手。 “你乖乖休息,呆会我让人把欢儿带来,你和他一起睡,我去去就来。” 沈伏息的眼神很温柔,语气很有说服力,只要是女人都会被他所迷惑。 萧水是女人。 虽然她不是一般的女人,但她也被迷惑了。 “好。” 萧水闭起了眼,重新睡去了。 她睡得很香甜,嘴角还挂着笑。 她一头柔软的长发披散在枕头上,又黑又亮。 沈伏息拿手蹭了蹭她的脸颊,将屏风上的青丝长袍整齐穿戴好,转身出门。 外面大雪纷飞,风很冷,吹起来会发出“呜呜”的声音。 就仿佛黑夜里野鬼的哀号。 沈伏息一个人站在风中,长发随着飘动,整个人显得空灵飘逸。 萧河望着沈伏息,嘴角弯起,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眼前这个男人,眉清目秀,苍白的手,修长的手指,漆黑的剑柄,眉宇间尽是强烈的寒气。 用剑的人都知道,寒气就是剑气。 一个人的剑气越强,他的杀气就越重。 萧河忍不住道:“年轻人,不要满脑子只想着打打杀杀。” 沈伏息却不答反问:“你没死?” 昨晚那一战看戏人根本看不出什么。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那场比试的可怕。 萧河的确差点死掉。 不为别的,就为沈伏息那倾囊而出,似乎连他本人都控制不住外泄的剑气。 “死人可以说话?” “好像不能。” “死人可以来找你?” “好像不能。” “那你说我死了没有?” “好像没死。” 沈伏息连话语都带着森森寒意:“你应该死。” “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很多。” “五妹会恨你的。” “她不会,萧君亭也是被我杀的,她一点都不恨我。” “我和萧君亭不同。” “……”沈伏息眯起眼,没回话。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萧河忽然道:“你很需要神剑门那颗珠子。” 沈伏息眼睛眯的更紧了:“你明明已经被我的剑气锁上,却为何没死?” 萧河道:“正因为那颗珠子。” “你不像是个笨人。” “我这人的确不笨,却也不是太聪敏。” “你现在应该恨不得我死,又怎么会救我?” “呵呵呵呵呵,你说的很对。”萧河的声音在笑,但其实他根本没有笑,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沈伏息,要多无情,就有多无情:“我的确很不得你死。” 沈伏息没再看他,他别开头,凝视着地上厚厚的积雪。 “我杀不了你。”萧河淡淡道。 沈伏息道:“那你也不该救我。”语气还是那个语气,姿势还是那个姿势。 “谁说我这是在救你?”萧河提高了一个音量。 沈伏息看向他:“什么意思?” “你以为有了神剑门那颗珠子你就可以不死了?”萧河笑了起来:“你错了,那颗珠子在我体内。” 沈伏息面色难看极了。 “你不必担心大哥会服,早几年我离开神剑门时爹已给了我。”萧河道:“否则我昨日早已死在你的剑气之下。” 沈伏息深吸一口气,却没吐出来。 萧河道:“我可以告诉你取出水儿身上珠子的方法,全看你取不取了。” “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既然我不能手刃你,那我就让你得到最多的幸福再无奈死去,那岂不是更痛苦的?” “……你很好。” “没你好,连自己老婆的父亲也杀。” “他该死。” “你也该死,那是不是所有该死的人都得去死?” 沈伏息被反问的无语,甩袖转身而去。 萧河急急追上来,不管他愿不愿听,都低声道出了取珠子的方法。 沈伏息听到了。 知道之后,他比不知道时还要纠结。 他就这样一路纠结的回到了屋子里。 屋子里摆着许多火炉,暖如夏日。 萧水朦胧中感觉有人来了,连忙抬头打量过去。 一张俊俏的却苍白如纸的脸硬如眼帘。 那张脸依旧泛着儒雅和斯文的气息,只是本该乌黑的头发已经明显夹杂了丝丝白发。 萧水心中一紧。 那一切都醒目地昭示着沈伏息的痛苦。 萧水的手紧紧攥着被子一角,本来平整的被子被攥的这周不看。 沈伏息垂下眼皮坐到床边,挥手击掌,伏息宫婢现身房内。 “去把少主带来。” “是。” 奴婢退下,沈伏息吐了口气。 是方才在雪地里憋得那口气。 萧水伸手抚向沈伏息发间白丝,如玉般无暇的手越发苍白。 她轻咬双唇,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倔强的告诉自己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往坏的方面想。 难道,真的和珠子有关? 沈伏息轻笑着拉下她的手,自己的手又抚了上去,他指尖缓缓移动,黑发遮住了白发:“没什么,你看错了,那只是雪。” “是雪么?”萧水不确定的问。 “是。” 那是雪。 只能是雪。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补,快完结了,今天太累了,只能写这么多了。 62 62、062 ... 夜。 夜总是和他们有很深的缘分。 他们开始在夜晚,结束也会是在夜晚。 这一晚,伏息宫依旧灯火通明。 火光照亮了夜空,厚厚的积雪似乎都泛起了绯色。 那是,血的颜色。 血和雪念起来一样,但意思却完全不同。 一个是这世上最肮脏的,一个却是这世上最纯净的。 沈伏息坐在一间屋子里,百晓生在他对面,手落在他脉门上。 须臾,百晓生缓缓收回了手。 “如何?” “……” “你但说无妨。” “看你的脉象,似有一物潜入肺脏血脉。” “那又如何。” “那物随你运功而行,梗塞血脉,已至气血不通,体力衰竭……虽然你内力深厚将它逼住,但这却不是长久之计。” “会死?”直接就是最要命的问题。 百晓生没有看他,他闭起眼睛,好像在思考。 沈伏息忽然笑了,柔声道:“我已知道了。” 百晓生睁开眼,看着沈伏息那如花绽放的美丽容颜,眸中尽是很迷茫的神色。 “此物阴损非常,若我没猜错的话,是……沈教主的灵珠?”百晓生道。 沈伏息道:“你猜得不错。” 百晓生眼睛刚睁开,又立刻闭了起来。 他不忍再看下去。 当年的悲剧又要重演了。 他虽没目睹过当年沈封的惨剧,却也看过书上记载的文献。 那些画面,即便是用文字叙述出来的,也让人揪心不已。 “……恕我直言,沈伏息,这珠子你必须取出来,若不取出来,对你非常不利!” 沈伏息又笑了。他向你笑的时候,就像一朵朵绽放在碧水上的莲花。 他当然知道可以取出来,但那是想取就可以取出来的? 他又岂非没想过取出自己身上的珠子? 一旦珠子立体,即便他可以留下一条命,也会成为一个废人。 他是沈伏息,不会武功无法行动之后那他就不是沈伏息了。 何况他仇人遍布天下,他若没了武功,萧水和孩子要怎么办? 但…… “你可有办法取出?” 既然不能伤害萧水,那只能作践自己。 “但必须保留我的武功。” 百晓生面上全是为难:“沈伏息,我想你还不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灵珠一旦取出,你定五脏齐伤,必死无疑,与你父亲当初结果一模一样。” “然后?” “即便你内力通天,也活不过三天!” 三天。 三天的时间可以干什么? 如果你的生命只剩下三天,你会去干什么? 沈伏息一个人走在伏息宫里,地上铺着红地毯,大殿中站满了人。 他们将中间的小路空出来,沈伏息从红地毯上缓缓走入大殿。 在那里,萧水一身血红色凤冠霞帔,身姿婀娜,气质清丽,魅人心思。 沈伏息今天出奇的也穿了一套红衣裳。 一切颜色似乎都是为他而生的。 他穿青衣,温润如玉,他穿红衣,妖娆美丽。 他缓缓走到萧水身边,一只手轻轻落在她肩上。 “小姐。”他低低地叫了一声,声音小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萧水没发现他在说话,只感觉到有人的手落在自己肩上,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你来了。” “我来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我又怎么会不来呢?” “我总觉得自己在做梦。” “那……就当这是场梦吧。”沈伏息转身望向大殿内的人。 萧河和萧游面无表情的坐在一边,虽然如此,却不难看出他们的兴味盎然。 十二少神色凝重地站在那里,小香玉却坐着,这虽不合礼数,但却不让人觉得有差错。 魏知已将疯了的唐诗诗带走,他们不会在这里碍眼。 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唐雪衡更是不会来这里宣扬他的美学。 但这仍是一场热闹的婚礼。 因为沈伏息命伏息宫人披红挂绿站满了大殿。 他要给萧水一个最美的婚礼。 然后…… 没有然后。 沈伏息忽然走到萧河身边。 他凝视着萧河的双眼,淡淡道:“借一步说话。” 语毕,沈伏息转身走出大殿。 萧河立刻站起来跟着走了出去。 殿外,沈伏息交给萧河一样东西。 “小姐体内的灵珠并未分裂,你将这颗也给她服下,两颗珠子一灵一暗,可保她半生无虞。” 萧河看着那素白掌心上的碧绿珠子,忍不住问道:“你做了什么?” 沈伏息低着头,漆黑的长发披在双肩上,萧河看不到他的表情。 “婚礼结束,我会离开,你带她回神剑门,我会让百晓生昭告天下,是我用邪术控制了她的心智,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萧河越听越不对劲:“沈伏息,你究竟做了什么?” “我会立刻死,只要你答应我好好照顾她……还有我的孩子。” 萧河总算明白了:“你将灵珠逼出体外了!” 沈伏息目光闪动:“你可愿意?” 萧河不假思索道:“那是当然,水儿是我五妹,照顾她是我的责任,既然你能把她身上的罪孽包揽过去,那她必会生活的很幸福。” 沈伏息的头垂得更低了:“多谢。” 他抬步往大殿内走去。 萧河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不解道:“你就这么信任我?不怕我动手脚?” “你不是那种人。” “哦?”萧河脸上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表情,“是这样吗?” 沈伏息回眸一笑:“如果我没猜错,神剑门那两个视人伦于无物的东西应该已经凶多吉少了。” 萧河握着珠子的手猛地一紧,莫名的光芒闪烁着:“你很好。” “我一直很好。” “我答应你,你放心的去吧。” 沈伏息没再言语,转身,离开。 殿内,一片红。 一拜天地。 “小姐。” “嗯?” 二拜高堂。 “你……可愿嫁给我?” “……我……我愿意……” 夫妻对拜。 “小姐,和你在一起这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间,谢谢你,谢谢你了。” 别怪我。 礼成。 “送入洞房!”百晓生高呼道,眼神始终停留在沈伏息身上。 悲伤而不舍。 沈伏息回以一笑,大殿内热闹非凡。 敬酒声,客套声,聊天声,敲锣打鼓声应有尽有。 凡事正常婚宴该有的,这里全都有。 但缺少了一份真实。 因为那一切都是伏息宫人所表演出来的。 被红盖头罩着的萧水完全没有发觉。 她笑意不止,嘴角忍不住上翘,幸福的快要死去了。 沈伏息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难过的快要死去了。 终于,萧水的红色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沈伏息飞身出了大殿,完全不顾殿内剩下的几个人。 他迅速到了寝殿一侧,那里,沈欢正睡得香甜。 隔着窗户,沈伏息望着摇篮里小沈欢白皙漂亮的睡颜,很像亲亲他,摸摸他。 但是…… 沈伏息不舍地望了他很久很久。 在萧水快要到寝殿时他才飞上了屋顶。 他掀开一片瓦,直勾勾地盯着殿内。 萧水安静地坐到了床边,美得令人心都碎了。 沈伏息最后看了一眼,抬起了头。 风吹干了他最后一滴眼泪。 回身。 离开。 背对伏息宫,足踩衰草。 踏月过雪,没入无边黑暗。 就当我们不合适。 就当我做错了你也错了。 就当我们原谅不了彼此。 就当我们无法相信对方而放手了。 小姐,别怪我。 沈伏息走得很不稳。 步履蹒跚。 他一身红衣在雪夜中格外耀眼。 他的目标太明显,以至于被追来的人一眼就发现了。 “沈伏息!你要去哪!” 沈伏息身子猛地顿住,不可思议地转身望向远方。 萧水穿着嫁衣双膝跪在雪地里,她手中紧紧攥着红盖头,泪眼朦胧,紧咬双唇。 “沈伏息!”萧水唤着他的名字就要过来。 “别过来!”沈伏息连忙制止。 他体内血液翻腾,五脏六腑似乎都裂开了,连他的声音都颤抖的不成样子。 可这一切都不及萧水哭泣的样子令他心疼。 “你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叫我?!”萧水呜咽着质问,虽然明知是为何,却还是不肯面对。 “属下要去的地方,小姐去不了……” “为什么?” “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我会永远记得你们……” “……”萧水哭得喘不过气。 她这辈子的眼泪都没有现在流的多。 现在,她终于知道什么叫肝肠寸断,痛彻心扉。 “好……好……”萧水哭着点头,“我们到哪里……才能找到你?欢儿想你了怎么办……我被人欺负了怎么办?我们……我们要怎么办……” 沈伏息眼珠变成了赤色,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痛苦折磨着他,他好想闭上眼一死了之,但他却不舍得闭眼。 他好怕一闭眼,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你们找不到他了。” 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已经快支撑不住的两人一起循声望去。 萧河一身白衣站在雪地里,神色孤傲,恍若天人。 “为什么?!”萧水大声质问。 “因为他要离开了。” “难道他不会回来?!” “没有人知道。” “我一定会等到他!就算他不回来,我也一定会去找他!” 萧河忍不住重复道:“一定?” “一定!” 萧游从萧河身后走出,他拍了拍手,竟是笑着道:“你们很好。” 沈伏息吐了口气,头晕目眩,身子歪倒下去。 百晓生在这时出现,扶住了他奄奄一息的身体。 “你来了……” “我来了。” 沈伏息似乎怔了怔,但终究什么也没说,淡淡地闭上了眼。 他想,他已不用再担心不能见到萧水和孩子。 这一次,他对了。 萧河缓缓走向沈伏息,他两只手握着拳,那里面,各有一颗珠子。 是灵珠。 是萧水体内那颗和沈伏息那颗。 萧河将两颗灵珠运功送入昏死过去的沈伏息体内,缓缓站起身对萧水道:“好好照顾他吧,现在他非常需要别人照顾,时时刻刻都不要离开他。” 萧水这一刻更觉得自己在做梦:“二哥,你什么时候从我体内取出珠子的?!” 萧河转身朝黑暗处走去,他遥远的声音传过来:“让客人滚!” 萧水浑身一震。 原来在那时萧河已有了打算。 萧水望着萧河和萧游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大声道:“二哥,三哥,谢谢你们!” 萧游调皮地转过了头,莞尔一笑:“莫说这些,你……始终还是我们的妹妹,与其为死去的人寻仇报复,倒不如多善待活着的……那些该死的,就让他们随风而去吧……” “以后若有事,到这里来找我们。”萧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萧水接住风中飘来的白纱,那轻纱上写着二字:蜀山。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人物结局都交代完了,明日更三人一家子的番外。 关于十二少的小香玉的结局,我留个悬念,你们去猜吧~ 63 63、番外之练武 ... 碧水客栈门口蹲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小孩约莫六七岁的样子,漆黑的头发披散在肩上,遮住了他的长相,只能看见一双灵动秀丽的大眼。 他的眼神深沉的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 客栈掌柜捋着长须走出来,靠近他蹲下道:“小孩,你在这呆了三四天了,不吃不喝也不离开,你到底想干什么?” 小孩抬起头,露出白皙光洁的脸颊,他没说话,只是盯着掌柜看。 掌柜不解地上下打量着小孩,这小孩华服气贵,生得极为漂亮俊秀,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呢? “你叫什么名字?”掌柜的问。 小孩犹豫了一会说:“沈欢。” 掌柜的立刻挥手:“这名字不好不好,跟伏息宫那大魔头的儿子一个名儿,赶紧改个!” 沈欢迟疑道:“那……你给我起。” 掌柜的一愣:“那怎么行,你我非亲非故,我怎么可以给你起名字?” 沈欢垂下头不再说话,神情阴郁。 掌柜的抚了下胡须,又问道:“你爹娘呢?” 沈欢没动,但说了句话:“不知道。” “你几岁了?” “不知道。” “你家在哪?” “不知道。” 掌柜的奇了,莫非这孩子失忆了不成? “你为什么在我的客栈外面,而不去别家?”掌柜的突然问道。 沈欢抬起头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这里出入的人最有钱。” “你是来要饭的?” “不是!”沈欢忽然站了起来,矮小的身体却减不掉他强大的气场:“我不是要饭的!” 说完话沈欢就要跑,却被掌柜的拉住了。 “好好好,你不是要饭的,这样吧,我见你聪明伶俐,倒是个好孩子,不如你以后就来我客栈干活,我管你吃住,每个月给你工钱,如何?” 沈欢看着他,有些犹豫。 掌柜的松开手:“你这小孩不识抬举,我好心帮你,你却还好似不愿?” 沈欢摇摇头,红唇一抿:“好,我干。” 就这样,沈欢随着碧水客栈的掌柜进去了。 夜。 灯火通明。 碧水客栈外铺着红地毯,大堂里的江湖好汉们围坐了一圈,刻意把中间给空出了一条小道。 今天是个大日子。 今天是江湖百晓生出关的日子。 自四大派围攻缥缈峰已过多年,江湖百晓生鲜少露面,今日是他阔别江湖多年头一次在公众场合出现,武林中人都甚是期待,思索着他这次出现,排行榜上的排名会有什么变化。 终于,在一片花瓣和仙乐之后,百晓生悬空现在大堂中央。 他穿着一件雪色长袍,手持一本厚黑本子,身后站着一位冷艳高贵的绝色丽人。 这个人大家都不陌生,这位就是江湖百晓生新婚的夫人,小香玉。 这位传奇女子的故事大家更是不陌生,即便没见过她,也听过她的传说。 的确,能让江湖百晓生看上的女人绝对不是个简单角色。 就在大家对他们进行围观的时候,百晓生将厚黑本子丢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大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桌子上。 那厚黑本子上书六个大字——百晓生兵器谱。 “揭榜!” 只听百晓生清亮的声音高喝一声,小香玉飞身而起,婀娜多姿的倩影随着兵器谱一起飞上高空,一张长三丈宽三丈的流光金榜自兵器谱中滑落而出。 “……哇” 江湖众人无一不发出惊叹,制成这张金榜所需的花费足够他们这么武林中人花费一辈子了。 “快看!” 不知是谁一声更大的惊呼,众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锁在了榜单的顶端。 今天,是晋江城碧水客栈百晓生揭榜的日子。 榜单的位置不多,江湖中人没有不想挤上去的。 但能进金榜的却只有那么三位。 偏偏这三位还都是一家人! 整张金榜上书如下: 百晓生兵器谱 第一位,乃伏息宫沈伏息之子沈欢。 第二位,乃伏息宫主沈伏息。 第三位,乃伏息宫主夫人萧水。 这后二位的武功无可争议,但第一位的竟是一个六岁小童,这实在让在场之人难以接受。 角落里,沈欢看着金榜,嘴角两边一弯,脸颊上现出浅浅的酒窝,像极了沈伏息,漂亮得无法用语言形容。 “各位一定对榜单有些疑问。”百晓生略扫众人。 众人诚实点头,他们本不敢直接提问,因为百晓生的兵器谱从不需要质疑,但既然他自己都提出来了,他们也便顺道听一听究竟为何如此排榜。 百晓生飞身而起站到桌上,手上接过小香玉递来的碧玉长棍,指着金榜道:“这第一位,伏息宫少主,当之无愧。” 左右看了看台下惊愕无比的人,百晓生邪气一笑:“因为,昨日我亲眼所见,伏息宫主被他儿子打得满山跑。” 沈欢本来笑得越发得意,但这是他突然不笑了。 因为他身后传来了冷的不能再冷的笑声。 听到这个笑声,纵然他如何得意,也不敢再笑了。 “小子,想不到你也有今天。”那个冷笑的声音说道。 沈欢不敢回答,颤着美丽的双唇:“……全靠爹爹栽培。” “看来你还知道你的武功是哪来的。” “当然……” “你装的真像,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野心如此之大,竟要骑到老子头上来。” “有其父必有其子……” “哦,是吗。” “不是……” “小子,我告诉你,纸包不住火,迟早你娘会知道你的劣迹。” “只要爹不说,娘是不会知道的。” “我为什么不说?现在你是天下第一了,她想不知道都难。” “爹……”沈欢忽然转过头,双眼亮晶晶,可怜巴巴地凝视着眼前这个粘着八字胡的青衣书生:“娘她不准我练武,你千万不能让她知道这件事!” “你跑出来就是因为这个?”沈伏息用手指抿着一撇胡子:“你知不知道她多着急?差点大着肚子出来找你,若非我拦着……” 沈欢大眼睛里流出眼泪:“可我是真的喜欢练武。” 沈伏息叹了口气:“你娘是为你好,你出生时乃早产,你娘受了很大罪,你身子骨不好,她不想让你太劳累。” 沈欢抿唇低下了头:“我知道,可是……” “好了,跟爹回去。”沈伏息抱起沈欢就要走。 沈欢扯着沈伏息的领子胆怯道:“可是爹……娘她……” 沈伏息又抿了一下假胡子,笑的眉眼弯弯,温雅俊秀:“莫怕莫怕,小子你要知道,男人身患绝技就像女人怀孕一样,早晚都会被人发现,想藏也藏不住的。” 沈欢蹭了蹭沈伏息的头,撒娇道:“爹,如果娘打我……” 沈伏息抱着沈欢飞身出了碧水客栈,傲然道:“不怕,有爹在,她敢!” “你说什么?” 这个声音不是来自沈伏息,也不是来自沈欢。 这个声音来自一个美丽的少妇,这位少妇正在和沈伏息沈欢父子俩一起踏草而飞。 只不过沈伏息从草上掉了下来。 “哎呦!” “哎呀!” 上面的声音来自沈伏息,因为沈欢砸在了他身上。 下面的声音来自沈欢,因为沈欢被那未美丽的少妇揪住了耳朵。 这个少妇不是别人,正是伏息宫主的夫人,伏息宫少主的娘子,他们谈话的主要人物——萧水萧夫人。 “你们两个很好。”萧水立在一老一小前面,披了件水蓝色连帽斗篷,长发全部挽在脑后,帽子戴在头上,只露出清丽绝世的容颜。 沈伏息两手撑着坐在地上,假胡子一边掉了下来,沈欢想找他求救时就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沈伏息敲了一下沈欢的脑袋,斥道:“小子,你娘在训话,不许笑!” 可他越是不许沈欢笑,沈欢就越是笑得厉害。 沈伏息两手一弯叠在脖后躺在草地上,干脆不管他了。 萧水俯视着看上去闲适无比的沈伏息,眯眼道:“你就是如此教孩子的,你这个爹当的好啊……” 沈伏息尴尬的看了沈欢一眼,但萧水一点面子也不打算给他留:“你起来。” 沈伏息道:“小姐……” “赶紧起来。” 沈伏息无奈之下只好起身,两边胡子都掉了下来,伪装的跟算命先生似的形象彻底毁灭了。 他笑着将胡子丢在地上,立在风中,青衣下摆无风自起,潇洒沉稳,睿智优雅——进入中年的沈伏息,更加迷人了。 萧水淡淡地看着他,又淡淡地看看沈欢,这一大一小都畏畏缩缩,战战兢兢,似乎对她害怕极了。 萧水沉默了很久,就在这爷俩觉得大事不妙的时候,萧水终于开口了。 “看看你们两个都是一副什么样子,真是丢人。” 沈伏息和沈欢无语,他们无可辩驳,他们的确狼狈。 “赶紧回伏息宫去,以后不要随便出来,还嫌人丢的不够么?” 沈欢忍不住抬起了头,不敢相信地问道:“娘,您不打我吗?” 沈伏息也好奇地看着萧水。 萧水拉紧披风前襟,转过身开始走:“我有很多事要做,不像你们那么闲,既然学了功夫,就耍给娘看看吧。” 沈欢兴高采烈地点头:“好!娘,你看我追上你!” 萧水没回话,但身子已经跃起,沈欢不甘示弱直追而上,只有沈伏息愣在原地呆了好久好久。 在沈欢萧水母子俩快要没影儿了的时候,沈伏息终于回过了神。 “——等等我!” 64 64、番外之生女 ... 今天阳光灿烂,风和日丽,偶有微风拂过,伴着甜甜的花香,吹得人心旷神怡。 萧水大着肚子坐在贵妃椅上,她手中握着书卷,偶尔抬头看看在习武的一大一小,甚是惬意。 但这惬意仅仅是对她而言的。 因为沈伏息和沈欢一点都不觉得天气好。 “爹,好热啊,能不能别练了……”扎着马步的沈欢抱怨道。 沈伏息立在一边,青衣在身的他看上去稍微清爽些,事实上他也不热,但他真的不是教人习武的材料。 沈伏息无奈道:“这个要问你娘。” 沈欢立刻苦下了脸:“娘才不会答应我呢。” 这句话好巧不巧就被萧水听到了。 萧水站起身,将书本放到旁边托着荔枝的矮几上,缓缓朝他们走过来。 沈欢满头是汗,惊呼:“不好!娘一定是听到了!” 沈伏息也认同他的猜想:“这真是个不幸。” “爹,为什么我觉得你在幸灾乐祸?” “我为何要幸灾乐祸?” “那么你真的实在幸灾乐祸了!” 沈伏息被反问的无语,干脆不说了。 然而他的沉默酒杯沈欢当做了默认,沈欢一气之下干脆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娘!爹他欺负我!” 沈伏息浑身一震——这话从何说起? 他转头,看见萧水近在眼前,且目光不善,连忙想要解释,却被萧水打断:“你爹,他是怎么欺负你的?” “娘想知道?”沈欢边说边观察萧水的反应,故意道:“爹他说娘你怕他,我不同意,他就说娘你是过来收拾我的,要我等着……” 萧水打断沈欢:“这么说,倒挺有胆识。” 沈欢以为萧水在说沈伏息,开心的点头:“是啊,娘,你这就要爹好看吧!” 萧水对沈欢笑了笑,看向沈伏息:“这就是你儿子。” 沈伏息抚上额头,温润的眉眼依旧粲然耀眼:“我想是的。” 的确,才六岁就如归鬼灵精的孩子,只有沈伏息的孩子,也只能是沈伏息的孩子。 “娘……那你……”沈欢从地上爬起来,跑到萧水身边扯着她的衣袖:“那你要教训爹啊,他好嚣张。” 萧水看看他:“的确嚣张……” 沈欢笑得更开心了:“是啊是啊” “你的确很嚣张。”萧水看着他,一字字道。 沈欢脸色已变。 他立刻向后跑去,却跑了好久还留在原地。 “娘,没得商量了?” “没有。” 在萧水这里求助无效,沈欢可怜巴巴地看向沈伏息。 此时无声胜有声。 沈伏息道:“……别看着我,没用的。” 沈欢绝望了,跑回来扑进萧水怀里:“娘啊,你看在妹妹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吧,妹妹就快出世了,你也不想她看到哥哥这么没出息吧……” 萧水哭笑不得:“你就那么确定不会是弟弟?” 沈欢斩钉截铁道:“不要弟弟不要弟弟,如果是弟弟,我就把他变成妹妹!” 萧水立刻看向沈伏息,沈伏息尴尬的笑了笑。 这样的儿子,还真是只有沈伏息才能生得出来。 不过沈欢也真的猜对了,萧水这一胎的确是个女孩。 躺在床上,萧水额头满是汗珠,发丝粘着汗水,别有一番风韵。 沈伏息靠在床边,抱着他们的女孩子,笑道:“从小姐怀了身子开始我便研究如何接生,这下果然被我研究出来了。” 萧水无力地笑了笑:“胡言乱语,快给我看看。” 沈伏息将女儿朝萧水递了递,萧水垂眼望着那雪肤晶莹的脸蛋,眉眼间分明是沈伏息那绝世风华的模样。 萧水忽然沉下了脸色。 沈伏息不解道:“怎么了?” 萧水忧郁道:“太漂亮了。” “漂亮还不好?” 萧水咬着唇,吐出二字:“祸水……” 沈伏息正要反驳,萧水接着又吐出二字:“妖孽……” 沈伏息无言以对,只得沉默,只是他脸上扭曲的神情让人看了就觉得很好笑。 沈欢跑进来时就看到这幅情景。 他郑重其事走到沈伏息身边,小大人似的道:“爹,娘是不是生了个妹妹?” 沈伏息还没回答,沈欢就道:“看你那模样就知道是了。” 他脱了鞋子爬上床,挤在萧水身边看着包裹里的妹妹,眼睛直直的,呆住了,也忍不住说了同样的话:“好漂亮啊……” 萧水点点头。 沈伏息拉回二人神游天外的思绪,正派道:“言归正传,快给女儿取个名字。” 萧水拧眉道:“怎么又是我起呢?欢儿的名字就是我起的,女儿,便你来好了。” 沈伏息并未拒绝,因为他思索一番,为了不让萧水起出“沈祸水”这种名字,就只有自己取了。 许久,萧水和沈欢都等急了,沈伏息才慢悠悠地道:“那就叫凰儿吧,沈凰,你看如何?”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本书由闪爵电子书网整理,更多电子书尽在(www.shanjue.com) ╳ww.shanjue.com)